文化宣传单位的小伙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带着电视台的记者向体验室的方向走。
记者急色匆匆:“听说李老的课已经结束了,你还能不能给我找一个有分量的老师上课给我拍。”
“你开什么玩笑?人家六七十岁的老人,刚上完一节课,就让我给拽回去继续上,为了给你拍视频?”
“谁知道领导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给我们布置任务!”记者也是气愤无奈,哀求道:“那你看看哪个组没下课?帮帮忙吧,手里要是没有录像,我们回去没法交差。”
小伙儿打开手机看了看群聊,然后抬头道:“就剩幼儿组没下课,家长还在外面等着呢。”
……
“顾南萱,你愿意跟我切磋一下吗?”
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进入体验室,刚开启录制,就将扬玥儿挑战顾南萱的一幕录制下来。
小伙儿错愕不已,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记者以灵敏的职业嗅觉察觉到事情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连忙对摄像师说:“快拍她们!给台上的女孩一个特写!”
记者带着摄像师过来,让扬玥儿和顾南萱都没有想到。
扬玥儿稍微慌乱,但想到以自己的国画天赋,完全没有输给顾南萱的可能,便昂首抬胸起来,走到顾南萱面前。
她高挑纤细的身姿与顾南萱瘦弱成鲜明对比。
扬玥儿步步向前,咄咄逼人,发出第二次挑战:“顾南萱,你不会退缩吧?”
记者倒吸口气,一只手搭在小伙儿肩膀:“现在画国画的都这么刚吗……”
小伙儿只觉得扬玥儿给他没事找事干,低头发微信跟领导汇报情况,随口回答:“应该不是……”
“我们可以相互交流。”顾南萱面对扬玥儿的压迫从容不迫,疏窸明媚的眼眉含着笑意:“如果是比试,就有输有赢,让你当众输给我,不太好看。”
记者一巴掌打在小伙儿肩膀头:“我去,还说不是,一个比一个刚好吗!”
小伙儿差点摔了跟头,捏着手机不满地看台上两个女孩,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非要给我搞事情!
二十分钟后,爱凑热闹的李老拉了一伙人,都是在南海美协的成员,充当顾南萱和扬玥儿绘画比试的评委。
观众则是那些孩子们和陪同家长,李老身边的几个体验者竟然把比赛事情传出去,不一会儿,又多了二十多个人。
大家都很兴奋,还有体验者说:“就是啊,上美术课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看他们比赛好玩呢。”
只有文化宣传单位的小伙儿耷拉脑袋,毫无精神头,因为活动时间出了纰漏,他被领导从头批到脚。
顾南萱和扬玥儿每人面前都有拼合起来的桌子,上面放着毛笔、墨还有一张宣纸。
李老开始说比赛规则:“为了节省时间,比赛就不制定难度,命题是山,你们可以自由发挥,限时半个小时,五分钟后开始。”
五分钟后,比试正式开始。
评委们凑在一起闲聊,有很多人对顾南萱不是很了解,奇怪扬玥儿怎么挑战这个女孩。
李老解释道:“是杨老介绍的,再多我也不清楚。”
“杨老介绍那应该有些水平,可是她能比得上杨老手把手教出来的扬玥儿吗?”
李老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扬玥儿天赋出色,可她的心思浮躁,对国画缺少敬畏感,我倒是对她有些担心。”
有些人是对国画过于敬畏,而扬玥儿则是缺少敬畏。
扬玥儿时不时地抬头去看顾南萱,想着她会画什么,这次比试题目是山,她可画不了梨花。
扬玥儿低着头,默默叹口气,今天她的状态不是一直以来最佳的。
顾南萱与之相反,精神已经完全沉浸在画里,画中是另一个天地。
修真界短短五年,她最好成绩就是画。
在她们这些女修者里,魔尊挑中四人收为亲传弟子,不教功法只教琴棋书画,顾南萱是其中之一。
每个徒弟都有称谓,魔尊钦赐,她称谓是画,另外三人即为琴、棋、书。
称谓对应她们最擅长的领域,可以说她们各自本领学到巅峰造极的地步,放眼修真界估计都没人比得上她们,当然,也没有哪个修者像魔尊这么闲着无聊。
顾南萱还记得在前几堂课的时候,她学得实在枯燥难熬,魔尊告诉她,绘画是有情趣的。
“注重笔墨情趣,是否有良佳个性的,或是有纵向传统痕迹的,或者有横向吸收其它画种穿插现象。”
顾南萱听得懵懂,问了许多问题,魔尊笑而不答,说画就知道了。
顾南萱画了一年就理解魔尊话里的意思,那以后她绘画之路就没那么辛苦,反而增添许多趣味。
……
二十分钟结束,两幅画摆放在评委席前,评委们轮流传看。李老的地位高,所以先拿到画,他戴上老花镜,先看顾南萱的,因为扬玥儿的画他看过很多,不急一时半刻。
他拿到顾南萱的画便看到遒丽灵俏、生拙朴野的山峦,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灵气,那种清透感,给人浑身上下都凉凉爽爽,舒服到了极致。
李老不禁惊叹,仔细观察,发现画里的笔与墨碰撞出极致的美感,给他这种看过无数画展的人,都有种惊异之感。
笔墨的意态产生气韵长流,意境浑然,规律成熟老练,墨迹由浓到淡,由湿到枯,这也是为什么这幅画第一眼看起来凉意倍爽,就是因为笔墨运用精良的结果。
“李老,还没看完?”
李老忽然惊醒,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沉浸在一副画里面,连自己要做的事情都抛到脑后!
他有些不舍地把手里的画递给旁边的人:“你看看。”
顾南萱的画值得更多时间去研究,这里并不是很方便,李老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怅然。
唉,那幅画要是能从顾南萱手里要来就好了,他可以在家里仔细研究一下。
李老放下茶杯继续看扬玥儿的画,看了看,便“咦”了一声。
扬玥儿的水平竟然降的这么厉害!
以李老老辣的眼光轻易看出扬玥儿应该是有段时间没画过国画,笔墨倒是绵密有力,可是意态丝毫没有传达出来,毫无气韵,仿佛一团充满死气的山峰。意境全无,没有半点的神妙!
李老又接连喝了两杯茶水,大脑拼命地运转,杨老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孙女现在的国画水平可能都不如一个美院的学生?
就这样,怎么比?拿什么比?
旁边有人发出连连地感叹:“山出云端,敲声绵雨。”
顾南萱画的就是雨后山峦,意境从纸面透出实感。
看到顾南萱画的评委都沉浸在那种无法言喻表达的感觉里。画者如果能将她想要传递的东西,递到看画的人手里,那便是佳作。
当评委们看到扬玥儿的画,都齐齐地摇头,差的未免太远,毫无可比性!
扬玥儿站立不安,手心已经湿透了,不用别人点评,她自己也知道表现的不是很好,主要是这几天熬夜赶出版社要的漫画稿子,画起国画来手感并不是很好。
不过她的挑战对顾南萱来说也是措手不及,也许她的发挥也没那么好吧,扬玥儿抱有侥幸,期待地看着评委们。
李老抬头道:“这次比赛,是顾南萱胜了。”
现场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不是别人,就是那些幼儿班的孩子们,听到自己老师赢了就像自己赢了一样。
扬玥儿往前一步道:“李爷爷,我想看看顾南萱的画……比我强哪了?”
李老对扬玥儿没往常那般宠溺,淡淡道:“那你就过来看看吧。”
扬玥儿走过去,弯腰低头,看向摊在桌面的山峦,眼神迷离起来,人在画的世界难以自拔。
李老暗自点头,好在这姑娘被杨老打的基础牢固,对国画的审美能力还在,没有完全丢掉本事,不然谁也救不了她。
“玥儿,你看到了吧?”李老出言叫醒对方。
扬玥儿惊醒后,面色茫然:“她是怎么做到的?”
李老招了招手,把顾南萱叫过来,问道:“你是怎么画到这种程度的?”
顾南萱知道李老这样的国画家沉浸国画半辈子,对国画理解只比她深,不至于问她这种问题,问她的人应该另有其人。
除了杨玥儿谁有会提出这样的疑问,她转过身,只对杨玥儿说一句话:“你既然刚开始就握住了这支笔,就不要松手,你放弃它,它也会放弃你。”
扬玥儿怔忪半晌,想到自己分明抱着自信来了,想用天赋战胜顾南萱,但现实却正好相反。
她输了,输给自己的天赋,辜负了爷爷对她的期望。
就像顾南萱说的,她既然从最开始握住这支笔,就不该松手,现在她终于自食其果,承受放弃的代价。
女孩痛苦又悔恨流出的眼泪,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之后李老成功把画要来了,当他坐在车上,细细品味着画的时候,忽然有所别的发现,他将画转掉过来,发现这画倒过来也是一座山!
且是有山有树,趣意盎然,别开生面。
杨老作为颁奖嘉宾出现在图书馆,给顾南萱搬了优质课堂奖项,还给她发了一个红色手写楷书字体“传承”的图样徽章。
顾南萱把这些东西收好,杨老对她说:“其实我早就发现玥儿她的心思开始不在国画上面,只是我没办法劝她,我说得越重,她对国画会越排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今天她应该对国画有新的认识,谢谢你。”
顾南萱哂然一笑:“杨爷爷,赢得是我,您就别客气了。”
杨老笑了笑:“还有对不起,玥儿骗你说我要来讲课,你是看我的面子上把房间让给她的。”
“我并不介意。”
杨老仔细观察这个女孩,发现就如她所说,不介意就是不介意。
他能看出,女孩的家教甚好,胸怀宽广,而且眼界高,根本不在乎这点小打小闹。
这时候记者和摄像师忙得跑过来道:“顾南萱,我们想采访你!”
等他们就要靠近顾南萱身边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走过来。
其中一位黑西装面色严肃,手臂横拦他们身前,浑身散发压迫感。
“顾小姐不接受任何的采访,请你们回去。”
另一位黑西装走到顾南萱身边道:“顾小姐,按照您跟顾夫人的约定,现在应该坐返程的飞机了。”
“看来我来不及见叔叔了。”顾南萱颇为遗憾,对杨老道:“那我先走了,杨爷爷,再会。”
杨老愣了愣,点头道:“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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