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市里文化宣传单位的人来,会给大家分小组。”李老是南海美协成员,本区美协主席,看到顾南萱的时候过来问来意,听说是受杨老的邀请,便知道是自己人,热情地给她介绍情况:“国画体验活动的体验者是选出网络报名前两百人,各年龄阶段人群都有,老年人、中年、青年还有幼儿各一组。你年轻,到时候我跟文化宣传单位的说一说,给你分到青年组,同龄人比较好打交道。”
顾南萱笑容晏晏:“谢谢李爷爷。”
李老瞧着顾南萱端正的模样,就不禁眯着眼睛笑。
老年人也会欣赏美,只是这美看得多了,眼光就挑剔了,而顾南萱自内散发的气质,就不再被挑剔的范围内。
这时文化宣传单位派来一位小伙子过来,客气地给这些特邀的嘉宾们发放组号,李老记得许诺顾南萱的事情,拉着小伙子道:“给我们这个小姑娘发个青年组。”
小伙子看了眼顾南萱,脸有点微微的红,连忙将青年组号递给她:“拿好。”
“谢谢。”
小伙子咳了一声,然后快速发放完所有组号,大声喊道:“前辈们,我们要穿过大厅接受电视台记者拍摄。”
受邀嘉宾大多都是老年人,银鬓茫茫里只有零星几个乌发,老人们连忙整理起衣装和头型,然后逐个昂首挺胸走出门外,有背着手的,也有走四方步的,还有顺拐的。
顾南萱等到最后走出去,后面的就是那几个尚留乌发的嘉宾,都是中年人,看到顾南萱时略感意外。
走过大厅就能看到不远处正对着他们拍摄的镜头,顾南萱明显感觉到前面几位嘉宾呼吸一紧,步伐都带着小心翼翼。
她对镜头其实很熟悉,不感到丝毫紧张。
散乱的队伍向右转后,小伙子在前面喊道:“大家按照组好进对应的房间就行。”
顾南萱的号码是六号,当她进去时已经坐满体验者,且都是年轻人,但讲台前面也坐着一个人,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扎着马尾辫,正抱着手臂跟坐在最前面的男生聊天。
当她走过去的时候,女孩也转过头,打量了一下她问道:“你是顾南萱?”
女孩没等她回答,站起来,伸出右手道:“是叫扬玥儿,你好。”
顾南萱目光掠过女孩的脚底,那里有块石板,踮起来能高一些。她神智不存的五年里发育缓慢,身材稍微娇小些,如此一来,对方看她真的就是居高临下。
扬玥儿手低了低,仿佛照顾她的小个头。
顾南萱并没有对此感到难为,抬高胳膊握住对方的手:“你好。”
扬玥儿表情闪过几分失望,接着道:“顾南萱,真是不巧,我爷爷来迟了,文化宣传单位的人忘了给他留组号,最后只剩下幼儿组……他岁数大了,幼儿组费心费力,你能不能帮帮忙,换下组?”
扬玥儿请求帮忙态度着实不那么诚恳,以顾南萱现在得视角,都能看到对方扬起的鼻孔。
扬玥儿微笑道:“你能来参加活动,也是我爷爷帮忙,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顾南萱不觉得有什么为难,这对她来说都一样,收回手,道:“我愿意跟扬老换组。”
组号一换,顾南萱就去了幼儿组,大多都是六七岁的小孩,家长们都在门外等候,孩子们坐立不安,虽然没有哭,可对眼前陌生的环境有些抗拒。
文化宣传单位的小伙匆忙进来,找到顾南萱,开口问道:“是你打算换组的吗?”
顾南萱奇怪看他:“什么?”
“扬玥儿说跟你商量换组,我以为是你开的口。”
顾南萱想了想:“杨老今天不来参加活动吗?”
“参加,但杨老是压轴的,他不可能现在来,估计到最后点评颁奖的时候才能出现吧。”
也就是说杨老不会带组教课,扬玥儿在骗她?
这在顾南萱以前参加过得活动里,并不算过分,只是提高教学主体的难度。小时候她曾遇到过在钢琴比赛里破坏琴键,在美术创意比赛偷走用笔工具,作为优秀学生在校演讲,都会被人偷换演讲稿。
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以为造成破坏,就以为自己会是胜利者。
而每次,顾南萱都会用实力证明,他们想多了。
小伙子走后,把门一关。
扬玥儿给青年组上完课,哼着曲向幼儿组的方向走,这堂课她讲授的效果非常好,那些对国画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在听完课后,给她极高的评价,都说充分感受到国画的魅力!
她嘴角微翘,愉悦地想着,顾南萱在体验课里最难搞定的幼儿组,怕是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小孩子在陌生环境里,又看不到家长,不哭不闹算是不错了。
老师说一句话,他们能问出一百个问题,讲一个画法,他们能给创造出不同的画法,尤其国画最要耐心学,那群小孩又怎么能受得住枯燥和寂寞?
前面有几个人并肩行走交谈,扬玥儿目光一亮,连忙跑过去:“李爷爷,你们上完课了吗?”
李老看到是扬玥儿笑着介绍给旁边的人:“这是杨老的孙女,颇得杨老传承。”
国画讲传承,扬玥儿得了杨老的传承说明天赋极高,李老身边的人都对她点头微笑,没有因年纪小而轻视她。
李老对扬玥儿说:“这几个是我体验班的学生,我们刚下课,你这是要去哪?”
扬玥儿笑道:“我要去看顾南萱的课,爷爷那么推崇她,我想看看她的本事是不是真那么厉害。”
李老顿时来了兴趣,询问旁边几个人:“这个顾南萱是杨老推荐过来的,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
几人纷纷答应:“既然是杨老推荐的,那我们一定去看看。”
一行人走到幼儿组门前,李老咦了一声,他分明给顾南萱挑的青年组,怎么会变成幼儿组了?
他转头时看到扬玥儿得意的笑脸,顿时皱眉,这孩子,心思浮躁,感受到别人给她带来的威胁,没有选择公平公正的迎战,而是搞小动作!唉,怪不得扬老最近那么犯愁。
几人进去找了靠后的座位,扬玥儿坐好后观察前排的孩子,却发现这些孩子竟没有一个捣乱,也没有东问西问,而是老老实实地拿笔作画。
怎么可能?
她是教过幼儿组的,可是知道他们多难缠!
她不禁诧异,伸头去看前面的孩子在画什么。
“没骨画法!”李老在她旁边说出三个字。
骨,在国画里的意思是用笔勾出的轮廓,也就是墨线。
没骨,“直以彩色图之”,不用墨线勾勒,直接色渲染和点染作画。
前面的孩子就用没骨画法画出花朵,也不知道顾南萱是如何教的,竟然在短时间里,将他们用笔的姿势教的有模有样,虽然稍微有些瑕疵,可以他们这个年纪,能称得上极好。
李老颔首道:“以幼儿组教学的难度,顾南萱能把课上到这种程度,拿到最高奖评都有可能。”
扬玥儿感到心口刺痛的厉害,因为这是她亲手让给顾南萱的机会。
她深深地望了眼坐在讲台正温声给孩子讲课的顾南萱。
顾南萱送下去一个孩子后,便站起来道:“这堂就结束了,小朋友们可以出去找爸爸妈妈了。”
如果在上课前孩子们听能找爸爸妈妈那绝对高兴地蹦起来,谁知道这些孩子都赖在座位上不愿意离开。
一个个地喊道:“我不要走!我还没画完呢!”
“我还听老师讲课!”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孩子们喊道。
坐在后面的扬玥儿李老都睁大眼睛,如何让孩子坚持下来学习国画,这是他们经常探讨的问题,能让一堂国画课学得孩子们不愿意下课,都是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国画老师才能做到的。
坐在李老旁边的几个人也笑道:“不如就继续讲,我们也想听一听。”
顾南萱看向李老,别人不知道李老是知道的,接下来要到采访阶段,所有的课程都应该结束了才对。
没想到李老对她点头:“继续讲吧。”
顾南萱只好再讲下去。
扬玥儿认真地听着顾南萱的课,边听边思索,如果是她,能不能做到对方的程度?
顾南萱上课特点主要是有趣,画法有趣,画出的画也有趣。
她三两笔画出两只角斗的蟋蟀,给孩子们讲蟋蟀的故事,情节一波三折,让孩子们惊叫连连。
故事里穿插国画基本知识,用寓教于乐的方法,让孩子们对国画更喜欢,也能掌握基本的知识点。
甲蟋蟀是蟋蟀城里最厉害的蟋蟀,它的身体不是最强壮的,却身姿灵巧,擅长捕捉对手的弱点。
由色点、色线、色彩组成的甲蟋蟀漂亮生动,要比那些残缺不全的蟋蟀好看多了,小孩子看了也知道它最厉害。
李老捋胡须赞叹:“简明易懂,活泼有趣。”
旁边的人道:“倒是挺容易理解的。”
扬玥儿脸色难看:“讲的真有那么好吗?李爷爷?”
“你知道顾南萱讲的课好在什么地方吗?”李老的目光瞥下来,让扬玥儿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老说:“好在用了孩子的思维去思考,听起来很简单,但真正去上课的时候,嘉宾们大多数都喜欢用老师的思维去教导学生,把课程由高往低教,到最后学生们理解了,却学不会,也记不住,以为国画真的那么高深,对学习它更加敬畏。”
扬玥儿埋头消化李老所言,最终承认李老的话是正确的,李老所指责的嘉宾里……就有她。
因为她很喜欢讲高端东西,让学生们看清楚国画的难度,就刚才给青年组的那堂课,学生纷纷夸赞她的国画课很有魅力……那究竟是她的魅力,还是国画的魅力呢?
可是……她可以承认顾南萱教学好,却不相信顾南萱比她的绘画天赋高!
她的绘画天赋是爷爷亲口当着美协许多老前辈赞誉过的,顾南萱只是会教小孩子画两笔蟋蟀罢了,那梨花也许真是她的作品,但也不能说明那是她真实水平,毕竟有时候画家的灵感更重要,她杨玥儿的国画功底怎么会输给忽然冒出来的一个人?
等等,这人忽然出现,又恰好跟她年纪相仿,哪有这么巧的事,难道说爷爷因为她最近对国画不太热衷,而故意刺激她?
极有可能!
爷爷亲口邀请顾南萱来参加活动,其实是为了激发她的斗志,不是真得多么欣赏这个顾南萱吧?
杨玥儿脸色严肃起来。不喜欢国画是一回事,不想让爷爷的心血白付出是另一回事,她不想让爷爷失望!
扬玥儿陡然站立起身,动作快得连李老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嗓音越过孩子,头高高扬起,自信而充满战意。
“顾南萱,你愿意跟我切磋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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