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叙旧

    黑暗的山中大殿、红光晃动的巨大火盆、两千被酸液侵蚀得嗷嗷大叫的妖魔……

    清俊的白衣圣君江拾轶和周遭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原来,这才是巫山秀真正的底牌!

    难怪她敢让丽珠儿发动封魔禁——即使一切都失控,也还有一个不受封魔禁影响的仙族替她解决后顾之忧。

    “郎君,只剩一刻钟了,动手吧。”

    江拾轶依旧面无表情,他微微俯下高大的身躯,贴着巫山秀的耳垂说了句什么。

    巫山秀微微有些错愕,半晌,美艳的唇角高高扬起,掩去匆匆闪过的一丝苦笑。

    “来吧,妾身的心早就是你的!”

    只见巫山秀神情痛苦地逼出一丝纯黑的心头血,任由江拾轶给她种下了生死咒。

    带着猩红赤线的心头血缩回了体内,巫山秀轻轻一哼,唇角溢出一抹魔血,身体无骨般地贴到了江拾轶的身上。

    “郎君,妾身的生死可就在你一念之间了,日后可要善待妾身。”

    江拾轶不答,一手搂住巫山秀纤腰,一手抽,出青芒隐隐的神剑,身轻如燕,在殿中肆意来回,随意地收割着妖魔们的性命。

    此时妖魔们受封魔禁的压制,又被丽珠儿弄了个半死,早已没了半点反抗之力。

    江拾轶的行动轨迹很有规律,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踏着鼓点,不得不说这一幕其实很有美感,尤其还有伊人在怀,紫纱摇曳,一举一动好似蝶舞翩跹。

    那巫山秀倚着江拾轶的胸膛,咯咯娇笑声飘荡在整座殿堂中,好像面前的不是一场杀.戮盛宴,而是和情郎游走花间,吟风弄月。

    云欲休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偏头望着江拾轶,薄唇微分,勾起一点兴味盎然的笑。

    很快,殿中的妖魔被江拾轶屠戮殆尽。

    他的白衣和青剑上纤尘不染,踩踏着一地魔血,缓步走向一直在冷眼旁观的都屠。

    “西魔天。”他微微垂下眼眸,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长的香点燃,然后抬起头来,说道,“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听一听阿离的故事——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身边有无朋友?喜欢吃什么?说罢,说得好的话,可以让你们活到最后一刻。”

    阿离感到非常好笑,忍不住用小脚爪攀着云欲休的肩膀,扑扇着翅膀,想要从他左肩换到右肩去,探头看看江拾轶这个戏精是怎么表演的。

    都屠和阿玉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奇怪。

    阿玉怪怪地对江拾轶说道:“你喜欢我们家阿离?想要娶她?”

    “是。”江拾轶直言不讳,“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吧,阿离是玉离清的转世。当初她与我就有婚约,即便她死了,转生成妖魔,这门亲事我还是认的。不过她已经死了,我能为你们做的,便是帮助你们一家团圆。”

    都屠忍不住呸道:“放你娘的屁!鬼才和你有婚约!就你这没长毛的龟儿子,也敢肖想我们家阿离?废话少说,放马过来!老熊的锤锤早已饥.渴.难.耐.了!”

    江拾轶大约是被人嘲讽惯了,也不见他恼。

    只见他那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润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血淋淋的:“便是你们跪地求饶,今日也不会留下一个活口。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你该知道,你的脑袋此刻还能好好地长在脖子上,只是因为我想听一听阿离的旧事。但你更需要牢记的是,我不是非得问你,我也可以问别人。”

    他垂头看了看手中燃着的香,从根部掐掉了小指头长短的一截:“这是对你出言不逊的惩罚,香尽之时……”

    云欲休已经忍不住闷笑了起来,胸腔颤动不止。

    “谁给你的勇气……”他边笑边低低自语。

    “谁给你的勇气在这里大放厥词!”阿玉大声喝斥,正好盖住了云欲休的声音,“你以为,凭你和巫山秀,就可以在我西魔域为所欲为么!”

    “怎么不是?”巫山秀掩口娇笑道,“都屠都宰,你们兄弟两个现在是不是肠子都悔绿了?早跟着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可惜了,今天就要陪着阿玉这个小贱.人,一起去死了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一双媚眼,柔声对江拾轶说道,“郎君,一会儿解决了他们,你可要记得帮我找一找,那西魔域的域主令掉到了哪里——这一地板血糊淋拉的,人家一点儿也不想去碰!”

    江拾轶重重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在和准岳父说话,没你的事,自己去找。”

    “我呸!”都屠这回是真的怒了,两把大锤重重在手中一掂,“谁他妈是你岳父!龟孙子少在这里放屁!”

    一气之下,足足给江拾轶降了一个辈份,从龟儿子变成了龟孙子。

    江拾轶看了看手中已不到一指长的残香,摇头叹息:“真不愿说么?其实阿离的为人我比你们了解得多,依着她的性子,身在妖魔这等糟污之地,定是吃不下睡不好,身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吧?真可怜,若是她早些来寻我,我定早早就带她脱离苦海,也不至于白白丢掉了性命——是你们害死她的,谁叫你们是妖魔呢?妖魔天生就是最低劣、最卑贱的种族,根本不配活在世上!阿离转生成妖魔,真是可悲又可怜!”

    江拾轶不知触动了什么心事,情绪越来越激荡,好像要将心中囤积的不满通通宣.泄到面前这对妖魔父母的身上一般。

    他的白袍无风自动,袍角染到了地上的魔血,他却根本没有察觉。

    他踱了两步,继续残忍地说道:“刚才那只蜘蛛精说得没有错,阿离瞧不起你们,根本不愿认你们做爹娘。有你们这样的妖魔做爹娘,是她毕生之耻!阿离做梦都想着回到过去,回到我的身边!不信?这么多年,她理会过你们么?叫过你们一声爹娘么?呵呵呵,就凭你们这些妖魔,你们叫她,她肯吱一声吗?”

    他的尾音回荡在空旷的黑暗魔窟中。

    忽然,一声清脆的啾啼响彻整间大殿。

    “啾——”

    阿离终于按捺不住了,她扑扇着小翅膀,从云欲休的肩膀上跳起来,笨拙地飞了几下,落到了都屠又圆又大的脑袋上——本来她是想扑阿玉的,奈何飞技实在不过关,只好捡了个最大的停机坪。

    “啾!啾啾啾!啾!——吱!吱吱!”她呲着脖颈上的一圈毛,愤怒地冲着江拾轶喊道。

    江拾轶呆住了。

    这只黑背白肚皮的胖鸟实在是太有辨识度,想装作不认识都不行。

    “阿离,你没死?”江拾轶手指一颤,那根残香落到了一地魔血中。

    “啾——”阿离炸着毛,狠狠挥了两下翅膀。

    江拾轶略微有一点癫狂的表情顿时僵硬了,眼眶撑得巨大,瞳仁却越缩越紧。

    “你,你不是坠入了堕龙池么?怎么会——”

    “啾啾啾啾啾——”

    阿离扑楞着翅膀,从都屠的头顶俯冲下去,一对小脚爪钩住了云欲休的前襟,仰着脑袋,眨巴着亮晶晶的小黑眼睛,嘴里啾啾不停——让她做人!她想怼死江拾轶这龟孙子!

    阿离从来也没有骂过人,但江拾轶真的值得让她破例!对!他值得!

    云欲休刻意隐藏了容貌,像影子一样站在都屠身后,所以江拾轶并没有认出他来。

    此刻江拾轶也只顾着震惊了。

    云欲休低低地冷笑了两声,一把将阿离攥进了掌心,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衣裳罩在她的身上,然后摁住她的脑袋,把她变回了人身。

    “去,好好和旧情人叙旧。”他脸上带着恶意的笑,语气冷得结了霜。

    此时,江拾轶带给阿离的愤怒远远超过了云欲休带给她的恐惧,她没顾得上理会云欲休话中的深意,随便撸了把袖管,把那截多余的衣袖挽到了肘弯上,便跳着脚蹦到了前面。

    “我没死你好失望哦江拾轶?”阿离虽然变回了人身,却依旧炸着毛,“我活了两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我看你出门打架也不用带盾牌了,你这厚脸皮比啥都好使!”

    阿离不习惯怼人,显得有些娇憨笨拙。

    江拾轶呆呆地望着她,眼神剧烈地闪动。

    阿离发现自己气势不够,于是叉起小腰,雌赳赳地说:“上次我刚跟你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你长个脑袋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高点么?本来还想给你留点儿面子,谁知道你本来就是个二皮脸,抽掉一层都变不成正常人!听好了江拾轶,我,阿离,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半点也不想嫁给你,看见你就恶心!还要听几遍?说!”

    江拾轶嘴角轻颤,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这样的阿离……一张小小的脸庞简直像是会发光的明珠,红红的唇上下一碰,便碰出一串串鲜活的字眼来,小手掐着不盈一握的纤腰,跳着脚,非但半点也不粗俗,反倒是美丽可爱到了极点。

    就像是……最深的幻梦中,不曾看清过面容的神女活生生地来到了面前。

    她竟然……没有喜欢过他?从来也没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口是心非,没错!

    巫山秀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她拧动着腰肢,粘到了江拾轶的身上:“郎君,时间不多了!再不动手的话……我倒是没什么,你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江拾轶睨了巫山秀一眼,只觉得平时这张艳光照人的脸,现在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不过,巫山秀说得很有道理,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之后,把阿离带回去,还不是任凭自己搓圆捏扁?

    他轻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我有分寸。你先去找域主令。”

    巫山秀狠狠瞪了阿离一眼,忍不住又道:“郎君,她有什么好?这样的女人,也值得你念念不忘?你当真忘记了妾身的好么?”

    一边说,一边用一只小手顺着江拾轶的脊背缓缓向下,落到了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一点,一挑。

    江拾轶反手抓住了巫山秀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爪子,重重一掷。

    “巫山秀,你与我只是合作关系,适可而止。”

    眼神阴冷,带着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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