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 这个问题便摆在了姜荺娘眼前。
这日一早,瑾王府外便来了一辆马车载着两个容貌殊丽的女子来, 说是要送给瑾王殿下。
姜荺娘简略打听了一番, 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家,自然是果断让府中管事给拒了。
“你觉得我这样做好吗?”姜荺娘问冯嬷嬷。
冯嬷嬷道:“按道理来说是好的,但长此以往, 若是有与瑾王府交情甚笃的,自然不好再这么拒了, 只能将人留下,随王爷安排。”
姜荺娘微微颔首,与冯嬷嬷道:“也是,他最近心思深的像海似的,叫我怎么也琢磨不透, 就这样,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会不会不高兴。”
冯嬷嬷想劝她放宽心,但姜荺娘才成了婚, 这时说那些又臭又长的东西似乎也有些扫兴,况且府里的局势也不太明朗, 便想着再观望一阵。
等到庄锦虞回了府里, 姜荺娘便将他与这事情说了。
庄锦虞道:“你留了人?”
姜荺娘迟疑着, 说:“留了。”
庄锦虞脸色沉了沉,原地踱了几步又看向她。
姜荺娘见他脸色极差,便问他:“怎么……她也是个貌美的,你不喜欢?”
庄锦虞问她:“有多美?”
姜荺娘没吭声。
庄锦虞却起身往外走去, 摔了门就不见了人影。
姜荺娘见他竟这般大的反应忍不住拍自己多话的嘴。
方才也不知怎地就想逗一逗他,结果倒好,他竟这样生气,也不知这下该怎么收尾了。
庄锦虞出了门便去了书房,他本就有事务在身,索性便都拿出来一一查阅。
一直到了深夜里头,他手头的东西都已完成,这才起身离开书房。
丫鬟问道:“您这是要去王妃那里吗?”
庄锦虞听她提了“王妃”二字,心里才压下去的火苗又突突窜了上来。
“不是说府里来了个小娘子吗,领我过去。”
丫鬟低声应下,随即在前头带路。
待庄锦虞进了那屋,屋里竟似省灯油一样,乌漆墨黑,只在外间桌上放了盏灯。
屋里头的女子察觉到了来人动静便跪在了纱屏后面恭候着他。
他走过去扫了一眼,见这女子身姿的确不错,冷笑了一声,又转身往外去。
岂料那小娘子却大着胆子揪住了他的衣摆。
庄锦虞顿住,语气颇是嘲讽道:“怎么,今晚上我还必须留在你这里不成?”
岂料那小娘子还真回应了他,只是她的声音低低颤颤地,好似紧张得很。
“王妃交代过奴了,一定要让您高兴起来,如果您就这么走了,王妃会不高兴的,如此奴还不如死了……”
庄锦虞听她左一句右一句都离不开王妃,心里那团火终于砰出了火星,哪哪都燃了起来。
可以说,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还没有那个心思,她却先有了,他说的话难道就这样叫人听不明白?!
他见自己袍角仍牵制在对方手中,心中油腻反感愈发浓烈,只抬脚将她踹开,冷笑说道:“那你就去死好了——”
那女子应声而倒。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自己忽然又停顿住。
他听着那声音愈发觉得有几分不对,他折回去再一看,却看见姜荺娘坐在墙根处,捂着心口。
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瞬的怔愣,似乎很难想象出这是姜荺娘会干的事情。
他见她脸色发白,忙将她抱到榻上,问道:“伤到哪里了?”
姜荺娘眼中凝着泪,低声道:“我就是想讨好你一下,想你好歹先看过我的脸再说,结果你直接给了我一脚……”
她与他认识以来哪里被他这样待过?
若不是有今日这一脚,她险些就以为自己在庄锦虞手底下就是最悲催的那一个了。
如此对比,从前她的待遇简直不要太过温柔。
庄锦虞这时解开了她的衣裳,见她肩上映着个红印,可她却仍捂着心口委屈样子,便猜到她多半是装的。
“可是我叫你吃的太饱了?”他望着她,好似打量一个傻子一般。
姜荺娘咬着唇,知道他在骂自己吃饱了撑的,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傻得不行。
她见他仍那样看着自己,便小声辩解道:“你往后总会有其他美妾,我总是要先适应适应才好,不然往后我若是伤了心,犯了妒怎么办?”
庄锦虞道:“你觉得我府中养得起其他女人吗?”
姜荺娘心想这还用问?
庄锦虞又问她:“那你觉得我相貌丑陋吗?”
姜荺娘怔怔地摇头。
庄锦虞被她这傻样给气笑了,“那你瞎操什么心,你觉得我身边会缺女人,我若是愿意,早就妻妾满府,哪里还轮得到你。”
姜荺娘觉得自己与他成了亲后,有些东西思虑多了,却是叫她脑子都不好使了。
“我原就克制着自己自私的念头,也谨记着嫁人前的种种告诫,光顾着忧心忡忡的……”她说着又扯住他的袖子,道:“你现在又说这样的话,我若生出贪念来,只愿意叫你这辈子都只有我一个呢?”
庄锦虞摸了摸她的脸,知道她是不会无故说这样的话,问她:“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姜荺娘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也藏不住事情,索性也都交代了,道:“白六姑娘曾与我说,只要能叫她陪着你,她宁愿做你的妾室,我想她那么得太后喜欢,又待你那么真挚的感情,嫁给你也是迟早的事情。”
庄锦虞觉得这番说辞很是可笑,“我若是被逼着娶纳其他女子,那与献身有什么区别,况且她确实是自幼与我就认识,我若喜欢,能叫她等到今日?”
姜荺娘听他这话,竟发觉自己从来都没有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
如此想来,他遇见她之前的生活竟也是清汤寡水得很。
“若是我能做主,我自然宁愿你变成个太监,也不愿你有其他女子的……”姜荺娘被他的话打动了,难免就把憋久了的心底话也说了出来。
庄锦虞抽了抽嘴角,觉得她这想法真是万分残忍。
想来她若是个什么公主女皇,他在她身边除了要担心她会宠幸其他男宠,还要担心自己的身体临了能不能是个全尸。
“你能这样喜欢我……我很是欣慰。”他最终说出这话,语气也是怪怪的。
姜荺娘没觉得哪里不对,与他把话说开了,终于也搁下了心里一颗大石。
毕竟从前她看到的全都是他对自己的那些占有欲,以及他那般不规矩的言语和举动,她没什么经验,总觉得他对谁都这样。
今日可好,她突发奇想扮个小娘子想讨他欢心,结果挨了他一脚,挨完之后竟连一点脾气都不敢有。
姜荺娘觉得,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解了这桩心事,他二人相处起来倒也少了几分别扭。
余后日子,姜荺娘在瑾王府里也算是风平浪静。
直至这日,宫里传了个信来,只说皇后诞辰将至,邀请瑾王与王妃入宫赴宴。
姜荺娘这才想起自己与那皇后的过节。
想她当日也是靠着装傻才从林皇后手底下逃出了宫来。
这回再去,她却是瑾王妃的身份,那林皇后是个什么态度,也只有去过了才知道。
待这日到来,庄锦虞与她一通入宫中去。
当日盛宴,极是奢华。
早些年便有诸多流言说林皇后失宠,圣上也确实与她情谊淡下许多,但此景便可叫人明白,她在圣上心中仍有体面。
姜荺娘去拜见过林皇后,见她极是客气,待姜荺娘与旁人并无不同。
一直临近开席,姜荺娘身边的丫鬟与她说道:“东西送到了宫门口,那东西也不好叫旁人代拿,您看要不要亲自去一趟?”
姜荺娘与她低声道:“你去我便放心了。”
丫鬟得了她的话这才去了。
姜荺娘与那丫鬟说完话便觉得有人一直看着自己。
她抬眸看去,对方正是白凝瑄。
白凝瑄见她看向自己,便与她客气地笑了笑,姜荺娘与她点了点头,这才收回了视线。
片刻,姜荺娘见着宴席要开始了,便往净室去了一趟。
去路上她便有种怪异的感觉,待她到了净室之后,觉得门外忽然有人一闪而过。
姜荺娘便想推门去看是何人,岂料门却纹丝不动。
姜荺娘心想,那林皇后果然还是没有打算就此发过她了。
她透过门缝往外看去,却见白凝瑄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姜荺娘忙叫了她一声。
白凝瑄站在门口身形微滞,很快却又转身要往外走去。
姜荺娘见她竟掉头走了,忙又问她:“难不成竟是白妹妹将我关在此处?”
白凝瑄听她连这瞎话都扯出来了,见自己实在避不开了,这才掉头回来。
姜荺娘松了口气,白凝瑄隔着门凝着她,目光颇是复杂。
“白妹妹,你那日说的话极让我意外,你是个好姑娘,不知谁将我锁在了这里,想来你也不会不愿帮这个忙。”姜荺娘与她说道。
白凝瑄低声道:“门上有锁,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去帮你叫人就是了……”
姜荺娘笑了笑,亦没有因她要离去而感到焦急,只与她道:“白妹妹,你替我在窗子下垫块砖扶我出来就好了,回头我与王爷定然会谢你的。”
白凝瑄愣了愣,倒没有想过姜荺娘还有其他的出入之法。
如此看来,姜荺娘并非是因为真的无助才叫住了她……
她的脸色冷了几分,但到底也照办了。
姜荺娘出来后,二人便一道往回走去。
白凝瑄道:“不知姐姐那日考虑得如何?”
姜荺娘道:“想来这些都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事情,若是瑾王殿下对你有意,必然不会叫你失望的。”
她将这话引到了庄锦虞身上,也令白凝瑄沉默了下来。
很快,她二人终于回到了席间,众人的热闹才将二人之间的尴尬冲淡许多。
就在姜荺娘要入座时,皇后却讶异地打量着她。
“瑾王妃,本宫有一事想要问你。”林皇后忽然开口说道。
姜荺娘定了定神,上前去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要问何事?”
林皇后笑道:“不知本宫上回赠与王妃的簪子可还在?”
姜荺娘骤然听到她问这话,却怔了怔。
上回她因林皇后陷害,险些就被疯婆子掐死,若非拿那发簪刺伤了对方,她还难以脱身。
林皇后见她没有答得上来,脸色微沉,令人将东西拿出来。
她身边的嬷嬷便端出个托盘,里头尽是些破碎之物。
只是不难辨出,这东西曾经是个簪子。
“瑾王妃,你瞧这东西是不是异常眼熟?本宫今日本不想与你为难,若你无意之中摔坏了本宫赠予你的簪子也就罢了,可惜这簪子碎成这幅模样一看就是有意而为之,本宫只想问问你,你若是对本宫有所不满,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而选择这样糟践本宫的心意?”林皇后缓声问道,“还是说,你在为姜贵妃鸣不平,以此来发泄?”
她这话说的颇是诛心,姜荺娘忙跪下,与之告罪:“妾身不敢,只是娘娘的东西妾身尚且保存完好,不曾损坏,此物并非妾身之物。”
林皇后闻言却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即看向那捧着托盘的嬷嬷。
“难不成皇后的东西皇后自己会不认得,王妃您从前身份拿不上台面也就罢了,如今好歹也是瑾王王妃,如此睁眼说胡话,岂不叫瑾王脸上难堪?”嬷嬷倒是个会说话的,不正面骂,却字字都是姜荺娘的不是。
姜荺娘不语,这时她那丫鬟才回来,见此情景又是一怔。
姜荺娘见她来,随即特意提高了声音问她:“皇后娘娘赏赐我那簪子今日可有带来?”
丫鬟反应过来,忙跪倒姜荺娘身边,将手中一个锦盒递出,道:“带来了。”
林皇后愈发不信,姜荺娘便将里头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拿了出来,与林皇后道:“此物夜里会发光,似繁星缀在发间,极是特别,寻常之物冒充不得,皇后娘娘明鉴,此物如此珍贵,妾身岂敢随意毁坏。”
林皇后身边的嬷嬷忙将那东西接过来,拿了块布一掩盖,那布下果真有些微光映出。
林皇后脸色难堪得很,眼见气氛愈发尴尬,这时才有妇人开口圆场。
“既然簪子无碍便是皆大欢喜了,瑾王妃还是快快入席才是……”
姜荺娘未敢起身,却见庄锦虞忽然出现。
丫鬟将她扶起,而她裙摆上也都是灰污,与在座光鲜亮丽的夫人们格格不入。
庄锦虞冷着脸走上前来打量着她,随即又看向林皇后。
“既然皇后不欢迎臣下一家,那么臣下与夫人也不便久留。”
他说罢便领着姜荺娘径直离席。
林皇后见他当众拂她面子,愈发恼火。
奈何嬷嬷一直在旁暗中捏着她的袖子,提示她今日尚且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不可因此失态。
白凝瑄隐没在人后心中亦是疑惑得很。
不是说那瑾王并不喜欢王妃吗?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厢姜荺娘被庄锦虞领回马车之后,忙问那丫鬟簪子拿回来没有。
丫鬟将盒子递送给她,簪子亦是好好在里头。
“方才那嬷嬷怔愣的时候,奴婢便将东西放回盒子里了,她们忙着惊讶,这才没有留意到。”
姜荺娘微微颔首,看着那簪子竟露出笑来。
“何故高兴?”庄锦虞见她很是在意这簪子便问她。
姜荺娘将东西收好,与他道:“皇后手中的繁星簪乃是异域进献得来,而我手中这支却是我母亲从异域商人那里得来,其实两支簪子经我手中看过,并不是一模一样,只是上头垂坠下的石头都是极为独特的,是以方才林皇后才没有识破。”
“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我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姜荺娘问他。
她想到林皇后方才难堪的神情,说心里不畅快也是假的。
林皇后不将她放在眼中,视她为蝼蚁,想要欺负她无所倚仗,她自己也不愿意做被欺负的那个。
因而这次入宫她特意留了个心眼,又想起林皇后赠簪,自己又丢失,这才让丫鬟回去去取来,以备不时之需。
姜荺娘想到方才庄锦虞一心护着自己,不免又为他担忧,低声道:“你我如此冲动离席,难免会冲撞到皇后颜面……”
庄锦虞扯了扯唇角,道:“不是这次也是下次,林皇后因有圣上庇佑,已经不是头一回荒唐行事,她针对你,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叫你我做了那根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话隐有深意,令姜荺娘不解。
“这是何意?”
庄锦虞将她的手指握入掌心,垂眸道:“很快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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