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鸟声千啭，油桐花香风中送拂，这是一天的开始。
距离顶上之战已过去半年有余，马林梵多恢复了以往的光景，或者说在新元帅倍道兼行的带领下要更加繁盛，人们日出而作，商铺悉数开门，清点着新的一日必需的货物，行人渐增，暖色的旭日正笼盖在这座逐渐热闹的岛屿。
正是油桐盛放的季节，路边栽种的绿植骄傲放纵，偶有路人嗅着花香抬头一看，总会露出会心一笑。
马林梵多修复完毕之后，自然要进入道路绿化的工程，听闻元帅夫人很喜欢油桐花，这满街的油桐，便是元帅吩咐移植的。
每当临季之时，一夕变色簇簇白花挂满了枝头，风一吹便如处之花海，像一场妍丽的雪景。
虽说花期极短，但能见到如此璀璨的五月雪，无疑为人增添愉悦。
花树下的女人手掂着花叶，似是想起什么，嘴角牵起浅淡的笑意，眼角弯起的弧度也如春光明媚，涟涟艳色绽放，若说结婚前后的差别，也只不过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多了丝初为人妇的娇媚温柔。
“杏——”
远处低沉浑厚的声音召唤着她。
她抬首远望，恰凌冽的风沙刮起，暗香浮动，她顺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欣然对着来人笑道。
“这么快就出来啦，吩咐完了吗？”
“紧要事务昨夜都加急处理完毕，剩下的交给达尔梅西亚，他会办好的。”
萨卡斯基沉声应道，声音带着些微干渴的沙哑感。
杏理闻言轻蹙眉头，笼盖上一层忧愁，她牵起他的手紧了紧，柔声道。
“下次不要这么拼了，只是产检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没必要特地陪我的。”
“有必要。”
他反握住她的手，视线接触到她的刹那，化去疲倦，只余柔情。
“你是我的妻子。”
“怎么不等我去接你？”他问。
她无奈地笑，“不用总是那么担心，在这里我不会受伤的，医生说怀孕后要多走动，对身体好。”
距检查出她怀孕过去一个多月，经过了一阵的手忙脚乱小心翼翼，紧急补了各种常识，现在他们已经能很好地对待这个孩子，起码不再有新手父母的茫然无措。
今天正是去医院查胎心胎芽，看看胎儿发育情况的日期，为此两人早做了不少准备。
“下次若要出门，找人陪着。”他虽应下了，可心里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杏理也只能顺从地点点头。
毕竟一开始，她的反应可比他夸张多了，发现怀孕那会她还傻得不敢动，现在想想还是忍俊不禁。
【四十五】
医院人来人往，无论何时海上的交战永不休停，只要人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只要恨还存在，悲剧不会停止。
护士们推着车与她擦身而过，重伤的士兵躺在手术推车气若游丝，杏理下意识望去，只有一片血红。
有生命消散，也有生命诞生，万物不断的消散、诞生、生命的轮回生生不息，世间规律如此残酷而美丽。
她轻轻地抚上肚子感受尚且幼小的存在，在萨卡斯基无声的抚慰下，被他牵着一路通行。
途中也有不少认出他的将领想行礼，被他打了个手势禁止，一路过去并没有掀起什么骚动。
萨卡斯基熟门熟路地抬阶而上，推开医师办公室的大门。
里面的人抬起头来，他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手执一份文件，儒雅风度，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一见来人惊讶过后便放下手头的工作热情地上前寒暄，不惧萨卡斯基的黑脸。
“呀，第一次不是因为受伤来找我，真难得。”
他转过头来友好地向杏理打了个招呼。
“夫人，又见面了。”
她疑惑地歪头。
医师爽朗地笑道，“你们的婚礼我有参加，不过宾客众多，你没有印象也正常。”
她恍然，“抱歉，这次记住了。”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胸牌，宛然一笑。
“你好，威尔森医生，接下来要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
威尔森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兰瑞莎，过来，带这位夫人先去量血压测心电图。”
“请跟我来。”
杏理在女医生的带领下往另一个房间走去，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她略显忐忑不安，下意识往萨卡斯基望去，正好视线相交，他轻轻地点头，似乎给了她勇气，她回过头缓缓迈步。
第一次正式产检最全面，也是孕期里产前检查中耗时最长的一次，为了万无一失，她做的项目众多，几乎把她折腾得够呛。
杏理回到医师办公室门口之时，身心疲惫，特别是有了身子后，她比以前更容易感到疲劳，原来怀孩子是这么辛苦的事，她想。
女医生扶她到门口便回去分析数据，她站在门口不远处望去，微敞的大门里二人相谈甚欢，不，应该说是一个纯粹在说，一个纯粹在听。
萨卡斯基的表情向来难辨情绪，不过作为他最亲密的人，杏理还是看得出他听得很认真。
在讲什么呢？她不免有些好奇。
再往前走几步，威尔森爽朗的声音很容易地穿透出来。
“孕期的前几个月尤为关键，要避免各种不良因素，你这雪茄……”他的声音突然有股嫌弃感，“你这老烟枪估摸是戒不了了，别在你夫人面前抽烟。”
“知道了。”
她看见萨卡斯基毫不犹豫地取下雪茄摁灭在烟灰缸，威尔森的声音还在继续。
“哦对了，这是叶酸，怀孕初期要补充的……”
这是……在了解她的孕期注意事项。
虽不知是萨卡斯基自己要求，还是威尔森主动提起，不过他那么认真地听着关于她的一切，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盛满蜜糖的杯子溢了出来，甜意涨满了心底。
“萨卡斯基。”她轻轻地抚上肚子，自从怀孕后这几乎成了她的下意识动作。
她还未走近萨卡斯基就已经站起身来，主动地扶住她，“累吗？”
她笑着摇头，明知故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萨卡斯基咳了一声，“没什么，只是问些你身体的状况。”
“那孩子由我照顾。”她握住了他的手，闪着光的眼睛充满信任，“我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
被闪瞎眼的威尔森当即赶人，“欺负单身狗是吗！我明年就结婚给你们看！快走快走，项目太多检查报告最快明天才出。”
“那就告辞了威尔森。”萨卡斯基重新戴上海军帽正了正帽檐，视线微移侧向他，竟透着挪愉，“希望来年能听到你的婚讯。”
威尔森气成河豚。
#凭什么这种人都有老婆#
杏理抿嘴轻笑，回去的路上不忘问他。
“你们的关系看起来真好，是认识很多年了吗？”
“他是我曾经的同窗好友。”萨卡斯基的声音有些怀念。
“部队集训之时他就败在太过怕痛，便转了业从医，倒是歪打正着找到一条适合他的道路，如今还当上院长。”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里，又包含着多少辛苦。
“无论哪种，都是一样让人敬佩的存在。”
她垂目看着尚未有起伏的肚子，“未来无论孩子选择哪条道路，我都支持他。”
他笑意明显，好心情溢于言表，“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也是，说不定以后孩子还会嫌我操心太多。”
她笑着靠入他怀，眼里是对未来的期冀。
【四十六】
回到家待不了多久，萨卡斯基接到副官电话便又急忙而去，如今海上波诡云谲，暗下的手段不断，若是不及时处理，又会成为开战的讯号，世界征兵还在进行时，现在还未到伤筋动骨之时。
当然，他临走前不忘安抚孕期的妻子，威尔森说孕期的女人最容易焦躁不安，虽说那家伙人不靠谱，职业上还是很有道德的。
听着他细心地跟她嘱咐威尔森说过的那些话，杏理不由欣然一笑。
“知道了，你快去吧。”
她示意他低头，送上贴面吻同他道别，一室温暖。
在医院转了半天，回到熟悉的安谧区疲惫和困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杏理打了个呵欠，就着柔软的靠枕倚在床头。
临睡前想从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拿出叶酸片服用，许是太过迷糊了，开成第一个抽屉。
这一排屉柜向来放着萨卡斯基的私人信件，虽说他信任她，不过她觉得即便是夫妻也该彼此留有空间，所以从来不动。
意外地，第一个抽屉里什么信件都没有，只安静地躺着一个黑盒子。
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驱使一般，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盒子。
暖色调的灯光将玉琉璃的色彩折射得淋漓尽致，瑰丽的玉石在纯黑的背景下更是流光溢彩，光与影的交织中展现出亦真亦幻般的绮丽世界。
难以置信。
她在自己的脖子上摸索出一条熟悉的项链，用力一摘；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被放在一起，这画面简直……匪夷所思。
那是母亲身为百绘公主的传承项链，在临走之前便交给了她，玉琉璃因稀有而珍贵，手工制作工序繁复，更因元素和工艺的差异，出来的成品千汇万状，没有完全一样的可能性，因此在和之国被誉为神之石。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杏理纷杂的心绪还未来得及平复，莹润的光芒在玉石表面闪过，她顿感昏昏沉沉，迷蒙间仿佛看到两条项链融为一体。
她倒在柔软的床上陷入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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