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 皇后这第一把火终于烧起来了。
宫里这种地方,若无皇帝宠爱也无殷实的娘家, 注定要被奴才骑到头上来欺负。奴才打骂主子自然是不敢的,但在吃穿用度上克扣一层那可就太容易了。在宫里混得好的奴才比不受宠的妃子过得舒服多了, 那些稍微掌点权的, 更是肥得流油。
这道旨意一下, 心里有鬼的自然害怕了起来, 他们好不容易过了两年舒坦的日子, 如今姚后重主后宫, 往日那般清廉如水的日子恐怕又要回来了。
胆子大些的, 也想反抗一把,她姚玉苏重新坐回了皇后的位置不安安生生地生孩子,搞什么事情
一时间, 人心各异, 宫城暗流涌动。
蔺郇自然听说了她这道旨意,他相信她掌管后宫的能力,唯独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
“寻常人家的孕妇都是在静养,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挑着这个时候来整顿后宫。”用完了晚膳,帝后二人在园中散步,蔺郇不轻不重地说道。
“当然是这个时候最恰当,趁着我还能动弹, 收拾几个树立典型, 免得等我真走不动道儿的时候再翻什么风浪, 那我可只是挨打的份儿了。”姚玉苏悠闲地说道。
蔺郇不满地道“看你这话说的,将朕置于何地有朕在,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你收拾别人的份儿。”
姚玉苏伸手掐过路旁的枝丫,将还未绽放的花儿凑到鼻尖,笑着道“就像这花儿,若是在它还没有开成气候的时候将它折断,不更省功夫吗”
花儿是用来赏的,人是用来修理的,是这道理。
“歪理。”他偏偏不觉得受用,瞥了她一眼,牵过她的手握在掌中。
天色渐渐黑了,两人从小道上回泰元宫。
“小心点儿。”蔺郇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扶着她的腰,放慢脚步来迎合她的节奏。
姚玉苏心里微甜,有夫如此,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穿过假山小道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苏志喜突然“哎哟”了一声。
蔺郇皱眉“这奴才皮痒了不成”
姚玉苏走了两步上前,偏头看去。苏志喜摔倒在地,红枣正扶他起来。
“奴才有罪,扰了陛下和皇后主子的清净”苏志喜扶着腰龇牙咧嘴地告罪。
蔺郇冷哼一声“御前失仪,自己领板子去。”
“是,谢陛下隆恩。”苏志喜忍着痛道。
姚玉苏觉得不对劲儿,苏志喜也不是小年轻了,陛下面前伺候定然是万分当心的,怎么会平路摔跤
“红枣,你看看他摔得地儿。”姚玉苏道。
红枣点了点头,转身朝苏志喜摔跤的地方走去。
“朕去。”蔺郇见她生疑,亲自上前察看。
冬日天色暗得早,才过晚膳的时间就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但方才苏志喜跌跤的地方却隐隐反着微光,蔺郇蹲下身去摸,摸到了那块石头上的青苔。
宫里的小道上怎么会铺长着青苔的石头
蔺郇稍一用力,那石头便离地而起落在了他掌中。
“红枣,去看看前面还有没有。”蔺郇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地道。
“是。”红枣受命,一路往前面检查过去。
姚玉苏站在原地等着蔺郇回来,见他脸色不佳,自然猜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你这散步的习惯多少天了”蔺郇将石头扔给苏志喜,上前扶着姚玉苏道。
“这是第三天。”姚玉苏答。
她前脚下了旨意要让这些欺上瞒下的“老鼠”三天之内来泰元宫交代,后脚就有人敢在她每日散步必经的地方动手脚,胆子挺大。
帝后对视了一眼,一切了然。
红枣大约往前走了一百米,带回了三颗长着青苔的小石头,她道“陛下,这园子里应该不止这些。”
蔺郇冷笑一声,道“苏志喜,传值守禁军。”
今日当值的正是禁军统领程刚,他听闻陛下传召,带着一队人马迅速赶到。
“点着灯,将这园子里的道路清查一遍,找出所有长着青苔的石头,一个都不许漏掉。”蔺郇道。
“是,卑职遵命”程刚领命,转身大喝道,“禁军听令,两人一小组,排查御花园里所有的道路,即刻出发”
今夜的御花园,注定灯火明亮。
泰元宫,姚玉苏半倚在榻边翻书,蔺郇负手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的腰上缠上来一双柔软的手,带着一股冷香悄然而至。
他微微惊讶,转头看她“怎么了不舒服”
她仰着头看他,嘴角稍扬“不舒服的人好像不是我。”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毫无疑问可以看作是对他的挑衅。皇后有孕,他已嘱咐六宫等人不要去打扰皇后,却没想到还有人敢在道路上动手脚,意图谋害皇后。他刚刚一直在深思,难道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太懦弱的缘故了
当然不是。
“朝上的事务就够你烦心了,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笑言,“不然娶皇后来做什么的当摆设啊。”
他不赞成她的说法,事实上他娶皇后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家,并不是要让她待在风口浪尖上。
“此事你莫要管了,去睡吧,朕来处理。”他轻轻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额头,哄她去睡。
“哎”真把她当做花瓶了
“红枣,来伺候你家主子就寝。”蔺郇扬声喊道。
“我还不困。”姚玉苏哭笑不得地道,“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蔺郇不听她分辩,亲自盯着她梳洗,完了还将人撵上了床,看着她躺下。
“泽愚”她瞪着大眼睛看他,努力让他看清自己眼里哪有半分睡意。
他坐在她的床头,随手从小抽屉里拿出一本她平常爱看的书,道“朕给你讲故事,你把眼睛闭上。”
姚玉苏“”她不是玄宝,吃不了这套啊。
他大手轻轻盖上她的眼,哄道“乖,别跟朕比耐心,朕的耐心可比你要好。”
他的耐心当然好,蛰伏十年抢夺了皇位,并连同皇后一起抢回了家,谁能跟他比
掌心的温度有些热,放在眼皮处感觉有些舒服。她听话地合上眼,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鼻尖是他身上的龙涎香,眼前是他的温度,耳朵里传进来的是他的声音神经松弛,她真的睡着了。
待她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他放下书,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半寸,弯腰轻吻她的唇“看,朕的耐心是不是比你好”
她已经和周公谈天去了,自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他轻悄离去,两侧的帘帐落了下来,轻易地将外面的世界与之隔绝。
程刚办事再妥帖不过了,他不仅将御花园里所有的异样石头都清理了出来,并且顺着这些石头搜查,找到了近日频繁出现在御花园里的太监,将他扭送到了蔺郇的面前。
蔺郇坐在主位上,眼眸黑沉沉地盯着面前的人,风雨欲来。
“说,谁指使你在御花园的小道上掺杂有青苔的鹅卵石的”程刚厉声喝到。
跪在地上的太监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一下,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喊冤“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青苔鹅卵石一概不知啊”
程刚冷笑道“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来人,给他尝点儿苦头”
立马,两侧就有人进来。
“不必了。”蔺郇出声阻止,他缓缓抬起头,神色像是席卷风雪而来的夜,“拖出去,杖毙。”
程刚同情地看了那太监一眼,心道你算是惹到陛下最阴暗的一面了。
那太监浑身剧烈颤抖,抬起头来“陛下,奴才”
程刚招手,不等他说完,两侧的禁军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冤枉冤枉啊”
本以为咬紧牙关不说他们也拿不到什么证据,谁知道陛下根本不按常理行事,他不需要证据,仅仅是嫌疑就可以定罪了。
三板子一下去,那太监什么都招了。
程刚进来,道“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全吐出来了。”
“谁的主谋”蔺郇撑着额头,手指轻轻划过。
“御膳房总管,郑开怀。”
蔺郇双眼微眯“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就敢谋害皇后,谁给他的狗胆”
“陛下,臣已经让人去提他过来了,要不要再审审”程刚道。
“不必了。”
这是今晚第二次蔺郇说了同样的话,程刚觉得有些不好。
果然,他接着又道“你去核查,一旦坐实就将人交给皇后,她知道怎么处置。”
“是,臣这就去。”程刚领命而去。
泰元宫又恢复了安静,外面的动静也渐渐没了,那太监挨到五十板的时候就已经没气儿了。
苏志喜见陛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思索再三,上前道“陛下,今日一事倒是给奴才提了个醒儿。”
“你说。”蔺郇闭着眼,手指撑额。
“皇后主子要整顿六宫势必会触及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皇后主子的脾气,一旦被逮住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才狗急跳墙想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法子。奴才想,为了皇后主子的安全着想,此事不如交给其他人去做吧”苏志喜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蔺郇抬头看他“你是想祸水东引”
苏志喜点头“皇后主子身子不方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上哪儿去后悔啊,不如让其他人来,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是冲着别人去啊。”
说这样的话,苏志喜已经不再单纯的是皇帝的奴才了,他在为皇后着想。
“说得不错。”蔺郇嘴角一扬,然后又迅速否决,“不过皇后是不会同意的。这是她立威的大好时机,若是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定然会影响她的威严,到时候谁还会拿她的旨意当回事儿再说了,让其他人来做件事无非是给她们一个当好人的机会,说不定就糊弄着过去了。如此一来,皇后今日的委屈算是白受了。”
苏志喜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他光顾着把危险转嫁给他人了,就没想到这事儿落在别人手里还会不会如此上纲上线,说不定给了某些人收买后宫的机会。
“陛下教训的是,是奴才浅薄了。”苏志喜诚心诚意地道。
蔺郇微微一笑“无妨。”他能这般为着皇后着想,已经是长进了。
“时辰不早了,歇息了。”他拍了拍膝盖起身,朝着后殿走去。
次日,玉苏和蔺郇一块儿醒来,两人一同用了早膳,她将他送到了宫门口,目送他上朝。
天色朦胧,空气都有些湿湿的,太阳还不知道躲在哪片云彩后面,丝毫不见踪影。
“主子,昨日程统领将幕后主使审出来了,如今正关押在咱们宫里呢。”红枣见她气色恢复得不错,这才放心地向她汇报。
“是谁”玉苏好奇地问道。
“御膳房总管,郑开怀。”
玉苏眉头一挑,她什么时候这般没脾气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都敢打她的主意
士可杀不可辱。
“呵,好,那就杀鸡儆猴吧。”玉苏轻笑了一声,胸腔震动,显然是气儿不顺。
到了辰时,太阳依旧没有露头,想必今日是盼不着了。
各宫娘娘刚刚从够床上起身便收到了泰元宫的旨意,请所有妃嫔前往泰元宫,不得告假、贻误。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啊,皇后娘娘是要宣布什么吗”
昨晚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
唯独许、文二人,在泰元宫门口碰到的时候,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她二人曾经掌管过后宫,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郑开怀被抓也没有避讳谁,有心打听自己会知道。
一进泰元宫,众人便察觉到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正殿门口,一张宽椅摆在那里,走进来的人便无法忽视。
嫔妃们被安排在两侧站好,细细过去,高低位份一共有十五人,不算多也也绝对不少。
许妃站在左侧打头的第一个,环视了一番众人,笑着道“今日可怪了,怎么到了皇后娘娘的地盘连门都进不去了呢,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就是,将咱们干晾在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一时间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十分热闹。
“咳”殿门口,红杏站了出来,大声咳了一声,以示安静。
众人收了声看去,皇后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裳走了出来,明明已经是六岁孩子的母亲了,但她的皮肤依旧吹弹可破,在这阴暗的天气里像是一朵初放的花儿,妍丽可人。
她坐在那把早已布置好的宽椅上,胳膊往上一抬,单侧依靠在扶手上,不怒自威。
方才还叽叽喳喳地嫔妃们早就噤若寒蝉了,微微低头,齐声向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姚玉苏眯眼望去,远处的光直射到她的脸上,她安坐在檐下,面前六宫俯首,唯她独尊。
这天儿,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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