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

    “里面的人传回信来了, 文嫔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的确如娘娘所猜测的那般, 文嫔并未怀孕,当日摔倒小产不过是做戏而已。最要紧的是此事并非是文嫔所主导, 一切全由陛下授意而为。”

    姚玉苏站在窗边给插瓶里的花草修剪枝叶, 身后的红枣与她说道。

    “咔嚓”眼前的人一时失手错将一朵怒放的月季给剪了下来。

    姚玉苏放下剪刀回头“你确定幕后指使者是陛下”

    “他是这样传话来的, 想必错不了。”红枣面色认真的道。

    既然是蔺郇授意而为, 那他向玄宝说的话便有了佐证,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红枣自然也是想到了此处, 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主子,陛下不能生的事恐怕是真的了。”

    自然是真的。姚玉苏站直了身子,侧身看向春意盎然的花园,这一切景色在她眼中都生动了起来。

    大选进行了月余,最终摆在蔺郇案头的有十六人的名册。

    “中书省右丞杜华之女,东阁大学士马鹤之女, 都转运盐使司崔嘉之女”

    苏志喜一边念着一边弯腰朝着案前的人道“这前些都是长乐大长公主选的。”

    “太后可有选人”蔺郇一边翻阅名单一边问道。

    “光禄寺寺丞冯康之女, 翰林院学士肖繁之女, 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张植之女。”苏志喜捧着册子道。

    蔺郇听完心里便有数了,大长公主所选秀女出身有高有低,唯一共同点便是家风和顺, 在京口碑不错。太后选的这三位就有意思了, 光禄寺、翰林院这都是清贵之地, 虽有不错的名声但并无实权,而最后一位张植之女,其父不仅握有实权而且掌管京城防卫, 是实打实的要职。

    蔺郇哂笑一声,这些不入流的把戏他母后是越玩越熟练了。罢了,就当逗她老人家一乐吧。

    苏志喜见他提笔,赶紧上前将名册铺平,研磨备用。

    蔺郇朱笔一圈,划了九人的名字,道“这几个留下,其余的请长公主再相看一番,将她们配与宗室未婚的子弟。”

    苏志喜上前捧走名册,弯腰应是。

    圣旨由中书舍人宋育霖依照蔺郇的指示拟定,然后便是张贴布告,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姚玉苏对最终的结果也很感兴趣,听红枣说此次册封位份最高的秀女便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张植之女。

    “陛下封张氏为喜嫔,赐了莲荷苑给她住。”

    “喜嫔”姚玉苏挑眉,他很欢喜吗

    红枣解释“张氏闺名唤喜儿,陛下想必是取巧,拿了她名字中的一个字来用。”

    “不怎么样。”姚玉苏直言,“听着就像个能惹事儿的。”

    红枣咋舌“主子这都能看出来”

    姚玉苏轻笑一声,并不多做解释。九位秀女,其中还有中书省右丞杜华之女,为何陛下就偏偏把位份最高的给了张氏难不成是怕他老子不好好守城门显然是随手点了一个坑等着人跳呢。

    新进的嫔妃自然是既欢喜又紧张的,如今后宫没有皇后,且并无实力强劲之辈,如同一处未被发掘的荒山一样,大有可为。家族荣耀,自身价值,似乎都在催促她们“上进”。

    可不巧,正待她们欲大展拳脚之际,正主儿却被麻烦绊住了脚,无暇与她们花前月下。

    今日在朝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此事无异于一场地震,众人被震得手脚发麻。

    正当蔺郇在询问姚国公军改之事推进得如何的时候,门外匆忙进来了一个小太监。

    “陛下,有一民妇在宫外敲响了登闻鼓。”

    敲登闻鼓者必得涉及军国大务,或官员大贪大恶,或有奇冤未平者,一旦被查实无上述条件则会被赏八十大板。这是本朝初立一来第一个敲登闻鼓的人,意义非比寻常,百官翘首,纷纷猜测所为何事。

    蔺郇挑眉,自然也十分好奇,道“传她上殿来。”

    从宫外到殿外,这一段并不短的距离,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走得并不慌张,她虽垂头不敢乱视,但步伐沉稳,并无初次得见天颜的紧张和惶恐。

    “民妇陈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蔺郇往下瞧去,阶下的女人一身朴素,头上戴着一抹发白的方巾,除了腕间一抹银镯浑身并无多余的首饰。

    “陈氏,你有何冤情要诉”蔺郇开口,威严郑重。

    陈氏抬头,双手置于额前,附身再拜,朗声道“启禀陛下,民妇想要状告当朝太傅宋普”

    殿内哗然一片。

    姚国公诧异地看向一旁的宋普,暗道奇了怪,这老东西莫不是遭了现世报了

    “宋普夺人之子,使其骨肉分离多年,罪大恶极”陈氏俯身趴在地上,中气十足的说道。

    “太傅夺人之子”蔺郇语带疑惑地看向宋普,遂即又将目光移至宋威的身上,后者一脸震惊。

    “陈氏,你且细细道来。”左丞眉头一皱,他家即将要与宋家结亲,此时亲家出了这等事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了。

    陈氏抬头,面朝龙椅规规矩矩地跪着,道“陛下,民妇有一姐姐,年轻时与人私定终身,生下一子。那人打仗一去不返,民妇的姐姐独自将儿子养育至一岁,本以为错信了人这一辈子也就和孩子过了,没想到那人突然回了,可他并不是回来跟民妇的姐姐成亲的,相反,他不顾姐姐恳求带走了她相依为命的儿子,民妇的姐姐痛不欲生,往后十九年都没有再见过儿子。”

    “陈氏,你指的这人是宋太傅”左丞问道。

    陈氏摇头。

    “那你为何状告宋太傅你可知冤告可是要被打八十个板子的。”左丞眉头一竖,威严的说道。

    陈氏转头看向宋太傅,眼神怨毒“骗了我姐姐的不是他,是”

    “陛下,此女明显是疯子,这等疯言疯语竟然也敢入陛下的耳”宋普突然站了出来,正巧打断了陈氏的话,“此乃商议国事的地方,不是菜市口,这般毫无证据的指控就应该被送入刑部大牢”

    陈氏急了,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是疯子,我有证据”

    “宋太傅,这妇女告的是你,你这般打断她的话似不妥当吧。”周麒麟站了出来,双手揣在袖子里,嘴角带笑。

    宋普被噎,脸色带青“周大人不知内情就不要乱说。”

    “那便要知晓内情的人说,如何”周麒麟侧身看向陈氏,“陈氏,你莫要害怕,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若是事实,陛下自然会为你姐姐做主。”

    陈氏点头如捣蒜“多谢大人。”

    宋普冷哼一声,撇开眼不看。

    陈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继续道“骗了民妇姐姐的人的确不是宋太傅,他只是受了那人的指使抢走了孩子而已。”

    听到此处,众人俱感疑惑。十九年前宋太傅在为齐王效力,乃齐王府里深得信任的谋臣,何人能指使动他莫非大胆猜想的人后背一凉。

    “民妇的姐姐苦等了大半辈子也没等回儿子来,更莫说被那人八抬大轿迎娶回家了。若不是姐姐如今缠绵病榻,已是弥留之际了,民妇也不敢贸然敲鼓鸣冤,请陛下让姐姐的儿子去见姐姐最后一面。”陈氏一脸悲苦的道。

    蔺郇脸色阴沉,他问“与你姐姐生子的人是谁”

    “齐王。”

    陈氏自知所言惊世骇俗,以额头触地,俯身下拜。

    她口中的齐王自然不是蔺郇了,十九年前他不过也是一垂髫小儿罢了。

    “那你姐姐的孩子可是宋太傅的儿子宋威”蔺郇嘴角拉紧,脸色泛阴。

    宋威被这一切震惊得回不过神来,他万万没想到如此骇人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不对,他不该相信这女人的话,她不过是个疯子

    “正是。”陈氏答。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大声喘息。

    早在蔺郇登基之初便追封了老齐王为高祖皇帝,如今竟然冒出了高祖皇帝的私生子来,并且还是朝中大臣的儿子,岂不让人笑话

    宋威瞪直了眼,目中带火,似要把眼前的女人烧成一堆灰烬。

    他怎么会是老王爷的儿子,他们二人无一相像好吗

    “陛下,她说谎。”宋威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此时按耐不住,站出来指责道,“她上下嘴皮一碰便想歪曲事实,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儿臣自记事以来便是在王府里长大的,臣与高祖皇帝毫不相像,绝对不是高祖皇帝的儿子。”

    陈氏仰头看他,这便是她姐姐的儿子啊。

    “孩子,孩子”她突然起身朝宋威扑去,“孩子,你母亲已经重病多年了,如今正吊着一口气等你回去看她啊”

    宋威一贯手脚伶俐却也被她扑了个正着。

    “疯女人,你做什么”

    “孩子,你此时不认你的亲生母亲没有关系,你是无辜的,可恶的是带走你的人啊”陈氏拽着他急切地道,“孩子,你母亲如今就剩一口气了,你快随我走吧,去看看她啊”

    陈氏语带哭腔,面色急切,活脱脱一个替姐姐寻子的无助妇女。

    殿内,有人惊叹世事玄妙,有人感于亲情抬袖拭面,而更多的人则是想验证陈氏话里的真假。若她只是状告太傅夺子便罢了,她竟然口口声声说宋威是高祖皇帝的儿子,这可就闹大了。

    高祖皇帝名正言顺的儿子就龙椅上的这一位,而此时他正神色莫辩地看着阶下众人,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宋威,绝不可能是父王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姚后看来你不仅没有儿子,你连皇位都快没了。

    蔺郇那得看他们有不有这命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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