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遁二

    “不如这样吧。”陆尺看着时机差不多了,适时打断两人的争论,等到三双眼都看了过来,才继续说道,“无论是抛下即将失传的凌鸢不管,还是继续前世的责任,都不太现实。在找到真正合适的人选之前,我可以暂时帮这个忙。”

    诛邪剑已经解封,现阶段只有他能控制住剑灵,放任不管也许就会成为祸患,后果没准就会算在他的头上。

    另一方面,丘妄君的记忆的确帮了他一个大忙,虽然不能直说,但陆尺自认应该做点什么,当成是感谢当初的丘妄君和等候到现在的白玄了。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老人’,笑着询问,“白玄觉得可以接受吗?”

    到底是祖师爷的转世,再不认同,白玄也不会像对孔爵那样激烈地反驳回去,只是看起来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叹气都叹得力道十足,“不会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模棱两可的回复,以白玄的个性看来,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对于孔爵来说,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了,就算白玄不提,他也清楚诛邪剑需要陆尺,但有了自己的极力反对,暂时接受凌鸢才能成为‘折中’的办法,白玄也会更快让步。

    恰在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鬼魂穿过门板飘了进来,俯身到朝江耳边说了几句话。

    朝江看了眼手表,转向三人,“其它赶来的驱邪师都已经走了,不过,百鬼夜行的事还没结束,二位如果不嫌弃,可以在这里留宿一晚,客房都很干净。至于屋内的其它鬼魂,也不会在二位面前捣乱闹事了,房间的排布已经恢复正常。”

    说完这些,他才恭敬地看向白玄,低眉轻声询问,“师父觉得这样行吗?”

    白玄点了点头,有个听话的徒弟凡事都顾着自己的意见,浑身都舒坦得不行,拉着半长不短的音嗯了一声,抬步站起,“已经是凌晨了吧,年轻人就赶快睡去吧,睡足吃饱了才有精力应付事儿。”

    需要应付的事儿,自然指的不是凌鸢和诛邪剑,而是大街上随处可见数不清的鬼魂。想要处理它们,还是等天亮了更方便些。

    对于孔爵来说,不光是百鬼夜行,现在就离开宅院,说不定还会碰上其它尚不甘心的驱邪师,被知道这样的机遇最终的落在孔家手里的,容易招仇恨不说,还可能被误会成制造这场混乱的人。和陆尺商量过后,就双双同意了留宿一晚的事。

    白玄并不需要睡眠,趁着这会功夫,飘去了屋外查看百鬼夜行的情况。朝江则带领着两人前往客房。

    “这几间是西式卧房,这几间是日式榻榻米房,这几件偏中式,其中西式的以弹簧床垫为主,中式的是硬板床,还有这些……”别墅内的房间很多,客房也分了不同风格占据了一整个长长的走廊,朝江一边带领两人走着,一边介绍了各个客房的特点,示意他们可以随意挑选。

    “对了,”说着说着,朝江忽然回过头来,不知何时戴回脸上的眼镜镜片随着动作反射一道暗光,“你们需要几间卧房?”

    孔爵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朝陆尺看过去。

    不知是不是朝江问得太委婉了,陆尺显然没反应过来,方才还在观察榻榻米的视线迟了半拍才收回,茫然地看向忽然一齐看过来的两人,指了指自己和孔爵,以一种‘这还用问’的语气回答,“两个人,两间。”

    不然还能住三间四间,睡一半换床继续吗?

    然后就发现朝江很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低语了一句抱歉转过头继续带路,身旁的孔爵也默默扭开头,看房门看墙纸看地灯,看起来整个人都黯淡了一圈。

    最终,陆尺还是选了一间开窗能看到庭院的向阳榻榻米卧房,房内的灯光是可调节的亮度,相比之下最适合开着灯入眠,而其它房间的床头灯也可以很暗,但或多或少带着有图案的光影,或者会把家具和人的影子拉长打在墙壁,不如昏暗的顶灯舒服。

    实际上,就算灯都关了,也会有月光透进房内,不算黑得彻底,陆尺也有着比常人更能适应黑暗的双眼。活了太多年,这种有昏暗暖光睡得更好的习惯,早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带上的。

    看到孔爵走进了隔壁的客房,并神色如常道了晚安,陆尺才后知后觉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恍然想起情侣之间,是可以住一间房,睡一张床的。

    太久没和凡人有过路人之外的关系了,竟然迟钝到这种地步,陆尺自嘲地摇头笑笑,装作不知也回了房。

    这样也好。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借助和孔爵的相处,慢慢熟悉这个位面,从而摸清这个位面大致遵循了什么样的规则。摸清规则,顺便摸清位面融合后会出现的问题,再继续自己修神时,就更好规避不必要的风险和麻烦。

    然而画卷中发生的一切,让陆尺直接就继承了丘妄君的记忆,本应花费一段时间完成的事,一个惊雷就帮他达成了,不光是规则常识,与鬼魂、因果藤及应付这些东西的术法知识都清晰无比地涌入了大脑。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大概已经抽身离去了,不过一天的缘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孔爵,都是很容易就能忘记的。如今却多了一个白玄,一把没他就不行的诛邪剑,以及没他更不行的凌鸢流派,一大群等着他当主心骨的鬼魂……

    就连商量着来的‘折中对策’也是在孔爵的帮助下才达成共识的,就这样受了人的好处就丢开,未免太冷漠了些。

    陆尺整理着被褥,不禁陷入了思考,就算要解决白玄和凌鸢流派的事,他会停留的时间也并不多了。

    所谓暂时代为管理凌鸢流派,不过是口头上的托辞,他看得出来,朝江比自己对凌鸢的一切更上心,心性也更适合承担这些,本就打算直接让朝江接手的。仔细算来,最多不过一个月,就能办好这一切了,在丘妄君的记忆中,有着不下三种改善驱邪师能力上限的办法。

    白玄不想让朝江接手的原因,不就是觉得朝江不够强吗?

    一个月,处理百鬼夜行可以交给白玄和其它驱邪师,等凌鸢这边的事处理完毕,就可以准备下一次的死亡了,自己那惨遭清零的修神成绩,也就可以早些+1了。

    一个月……足够与孔爵保持距离,让他对自己的兴趣消退下去了……吧?

    陆尺默默抬手,揉了揉额角,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次做的许多事,似乎都太不经考虑了。既然要保持距离,就不该牵手牵那么久。

    早知道就装作被丘妄君的记忆彻底影响,性情大变,直接冷淡处理了。不……那样的话,白玄这边又很难脱身了,一不小心就会让白玄有不该有的期望和错觉。

    陆尺一边思筹着,一边打发时间地擦拭着丁点污渍也没有的诛邪剑,看着通体银白的剑身映出自己的双眼,这样的一幕忽然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相互重叠。

    多少年前,丘妄君也是如此,时常独自闲坐着,无聊了,就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这把诛邪剑,剑灵便会像被顺毛的猫儿那样,愉悦地闪烁着在白日下微不可查的亮光,一明一灭,缓慢地像是入睡后的呼吸。

    然后,丘妄君就会懒洋洋地随便靠坐在什么树干或是山坡上,望着剑身上映出的自己,在这样的宁静中泛起困来,一不小心就睡着过去。

    陆尺能清晰地记起很多次像这样随便睡在哪里的场景,却鲜少看到将丘妄君从午睡中叫醒的人,直到很多年之后,丘妄君成了凌鸢的丘妄君,身后总跟着三三两两的弟子,偶尔想在树下小憩,也会被提醒小心着凉或注意酷暑。

    空有记忆,他却并不清楚丘妄君在生前的时间里,脑子里都想着些什么。

    最终陆尺还是放下了剑,将银白的剑身收入鞘中。拒绝了与丘妄君相同的小动作,也拒绝被他继续影响下去。倒不是多不想要丘妄君的记忆,或是不喜欢这个人,只是单纯地感觉到丘妄君是个感情太过纤细敏感的人,被这样的性情的人影响,并不利于今后的修炼。

    ——如果他真的心悦于你,自然会懂得克制和隐忍,不会贪图这一时的鱼水之欢。

    丘妄君曾经对某个姑娘说过的话,忽然从纷杂错乱的记忆中冒了出来,轻轻回荡在陆尺的脑海,如灵光一闪解答了某个疑惑,让陆尺也跟着猛地坐直身体。

    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有打算走心的恋爱关系,才会故意放慢步调节奏,也会耗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但这是现代社会,还可以走肾的!

    走肾的关系节奏更快,若是哪天他‘死’了,最坏的情况下孔爵没有失去关于他的记忆,也不会留下严重的情伤,还可以继续换个人走肾。

    等他一两个月后彻底离开孔爵,也远离和这个位面有关的一切,主神空间的那些其它神,大概也能明白他的态度,不再盼着他接受什么高福利的临时任务了。

    想到这里,陆尺顿时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隐隐有些高兴,直接朝着房门走去,准备今天就走个肾表明态度。反正……刚才朝江询问他们住几间房的时候,看孔爵那样子,似乎也是有点期盼着能早些走肾的。

    唰啦一声,木门被拉开,一个身影正好站在门前挡了去路,正是右手摆着敲门动作尚未落下的孔爵。

    陆尺被这突然的巧合惊得一愣,随后扬起眉梢,朝着门外的人莞尔一笑,侧身让开路,用动作示意人进门。

    这个孔爵……似乎总是这样,无需他开口,就能做出合他心意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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