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听了命令后,便迅速告退离开了。独留陈达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他手上正不紧不慢地盘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心里隐隐有个念头,那个孙氏说的也许是实情,当初赵氏还在女儿身边当婢女近身伺候时,他是见过她几回的,确实是生的盛颜仙姿。
自己与妻子晋阳长公主容貌都不凡,长公主据说肖似其父文帝,五官长得偏英气却不失风韵,而自己长得也算是相貌堂堂,女儿陈嫃偏偏却只有清秀之姿,既不像自己,也不似长公主……
他晃神许久后,起身慢步走去书房的暗室中,里头藏了一大撂画卷,他撸起衣袖,伸手取出其中一卷,动作轻柔地打开了,里头画着一个明眸善睐、云髻峨峨的少女站在桃树下,正是年轻时的晋阳长公主。
他一时之间拧紧了眉心,眼眸里带着浓浓的疲倦,嘴里一阵发苦,整个人都笼罩着几分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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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正殿里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赵仙仙与皇后一同坐在花梨木软榻上,回忆着从前在镇国大将军府里的事情。
皇后终于忙完了年节里的诸多事项,赵仙仙也就一如往常一般每日过来给她请安,也权当是散散步活动活动身子。
“当初阿娘让臣妾日日抬水服侍您洗脚,臣妾那时刚入大将军府,头回听着这话都吓坏了,幸好,有娘娘一直给臣妾打掩护。”赵仙仙伸手拿起一块山药紫薯糕,微微撅着樱唇,可怜兮兮的,眸子里却漾着几分笑意。
“这算什么,原就不该让你做的。”皇后嘴角噙着一丝笑,也拈起了一块点心,尝了一小口,怔忪间又想起一桩事儿来,低下声亲昵道:“妈妈当初只是一时被蒙了心,但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前些日子还递了话进来,说她特意给你找了有经验的产婆,但本宫也早早定好了人选,这才拒了她。”
赵仙仙听了这话心底一阵发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前世的片段,想起难产一天一夜时撕心裂肺的痛楚。
当时自己也是想着,母亲虽偏疼皇后娘娘,但终归自己才是她的嫡亲闺女,她总不会害了自己,才放心地用她精心挑选的产婆,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皇后见她愣神了好一会儿,便以为她想起了徐氏从前偏心自己的行为,须臾间也皱起了眉头,愧疚自责填满了心口,暗想自己定要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好好保护仙仙,再不让她受委屈。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人心照不宣地转了话头,才重新恢复了兴味盎然的气氛。
“娘娘,慈安宫那边您准备如何处置?”赵仙仙吃完点心后感觉咽得慌,举起杯盏呷了一口雪梨果茶润润喉,又问:“可查到孩子是谁的了吗?”
“本宫如今下了严令,不许宫内的人再议论此事了。私下里也命人查过,但都说并无可疑的人进过慈安宫里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皇后顿时敛下了眸子,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赵仙仙却突然起了兴致,眉飞色舞地说:“皇后娘娘,不如咱们过去慈安宫里瞧瞧?”
皇后疑迟片刻,才应她:“也好,明雅明惠,去让人准备一下,摆驾慈安宫。”见她双瞳剪水间满是期待,也不忍心拒绝她。
两人同坐一个轿辇,很快就来到了处在皇宫东北角落的慈安宫,多年未经过修缮,殿外都能看到许多破败不堪的痕迹。
经过通传后,她们姗姗款步入殿内,就见里头连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整个正殿都空荡荡的。殿中央的铜制炭盆里只燃着几块冒着刺鼻烟雾的黑炭,连地龙都没烧起来,竟与外头一样冰冷刺骨。
皇后当即瞥了一眼明惠,让她命人赶紧把殿里的地龙烧起来,再去多取些不熏人的红萝炭过来。
正好此时,钱太后搭着一个秀气俊俏的小太监的手缓缓走了出来,身上的素色如意云纹袄裙都明显抽了丝了,肚子高高隆起,浓密的青丝只用一支木簪松松盘着,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首饰,冻得脸色苍白双唇发紫。
因着身份尴尬,三人都只相□□了点头。正好此时地龙烧旺了,殿内霎时间变得暖烘烘的,皇后与赵仙仙在宫人的服侍下解了斗篷,一同坐了下来。
“太后娘娘,臣妾一向是让内务府按正常皇太后的用度供给慈安宫的,底下的人私自克扣了您,怎的也不派人去长乐宫里递个话呢?”钱太后到底是自己前未婚夫末帝高彦的生母,皇后见她过的这般难堪,也于心不忍。
钱太后动了动嘴,到底没说什么,只低头轻轻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她压根儿不知道,原来皇后一直命人按皇太后的规格供养自己。
“平日里都是哪些人派送物品过来的?都传过来好好问问!”这时赵仙仙蓦地仰起精巧的下巴,佯装气势汹汹的模样说道。
“是,奴婢马上就去找来!”清云转珠子转了转,立即反应过来,应下了话,转身就出了殿。
过了片刻,清云就领了几个宫女太监进来,他们见着皇后与贵妃都在此,知道大祸临头了,吓得纷纷跪地,哭天抢地求饶。
“是谁给你们胆子,敢昧下这么多主子的东西?”皇后见他们吵闹也心烦得很,她平日里虽温婉端庄,但到底自小就被晋阳长公主当作未来皇后培养着长大的,训起人来颇有气势,话里锋芒毕露:“说!吃穿用度那么多的东西,你们都藏到哪儿去了!通通交出来!”
另一旁老实端坐着的赵仙仙迟了好几拍,屏气凝神,诧异讶然地望着满脸怒意的皇后,像是想不到向来温柔的皇后还有这样威严的一面。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鼠目獐头的太监,抬起头来哭丧着脸说:“娘娘恕罪啊!东西都已经被奴才们偷偷拿出宫卖了,实在是交不出来啊!”
“那就把赃款尽数交出来,明雅,命人去把这几个狗奴才的房间搜一搜,他们身上也要仔细搜,务必把银钱都找出来。”皇后思索片刻后又道:“然后都拉去慎刑司里去。”
明雅听了吩咐后,急忙让人把这几个碍眼的奴才押走了,殿里终于恢复了一派祥和宁静。
钱太后因着身份不合适,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言语,只静静地坐在另一旁喝着热茶。而立在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孙荣霆低着头神色不太自然,手心止不住地冒汗,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位贵妃娘娘似乎有点眼熟,但抓心挠肺都想不起来是与谁相像。
“太后娘娘还没找过太医过来扶脉吧?不如今日就传个太医过来瞧瞧,顺便看看要不要开些安胎药?”赵仙仙感觉殿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适时地开口提议道。
钱太后听了这话便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仙仙,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方才倒是没仔细看,这下子才发现这位享受椒房独宠的赵贵妃,与传闻中一样是个仙姿佚貌的娇艳佳人,明明与自己一样都有着身孕,偏偏她却仍旧楚楚动人,像春日里盛开的赵粉牡丹。
皇后听见赵仙仙的话,轻挑了一下眉毛,眼底迅速拂过笑意,又面不改色地吩咐人去传唤太医过来慈安宫,给钱太后瞧瞧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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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皇帝看过沈焕送来的密报后,面色异常难看,墨黑的瞳孔冷淡深沉,他用力狠狠地拍了下自己身旁的红木茶几,怒骂道:“这张巍真是反了天了,竟敢与西羌私通!”
跪在地上的沈焕也是脸色不好,挺直了腰杆,拱着手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张侍郎?是将计就计抑或是……”
“呵,既然这回人证物证俱全,朕要直接革他的职,抄他的家,杀鸡儆猴!”皇帝狭眸里透露着一丝深寒,随即又端起杯盏慢悠悠地饮了一口,“之后你就去顶了他的位置罢。”
他们正在说的张巍,是户部侍郎,沈焕若顶了他的职,便是直接从正四品晋升到正三品了。
“是,谢主隆恩!”沈焕闻言立即双眼泛光,忙不迭地磕头谢恩。两人又一番商议之后,直接派了御林军去封锁张巍的府邸。
电光火石间,沈焕又想到了赵贵妃与皇后娘娘的两人身世之谜,心中腹诽着,要不要禀告给陛下听?他盘算着,若是贵妃娘娘当真是镇国大将军与晋阳长公主的女儿,自己这个上报的人也算是有功劳,说不定陛下一高兴就给自己赐套大宅子?
但转念一想,仅仅只是自己母亲的片面之词,现下还没查到任何证据,若事实并非如此,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但富贵险中求,况且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皇帝见他还愣怔地站在那儿不动,当即便想开口赶他离开了。他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再次跪地,后背绷得直直的,肃着脸正色道:“陛下,微臣有关于贵妃娘娘的要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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