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我的纸尿裤?”
这话从一个28岁的大男人嘴里说出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但是更不对劲的人站在我面前,一副被抓到偷看电视的小孩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从一堆纸尿裤里爬起来,屁股摔成八瓣,衣服也破了,但从旁边立柜的镜面反射里,看上去还是风度翩翩。
哎,也难怪。
“你要说这是你女朋友收藏的?”我皱眉揉屁股,“小学五年级的女朋友交往到现在吗?”
李戈好像当机了几秒,随后迅速整理好表情,整理成了面无表情。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
“???”
转移话题的技术也太烂了吧!?
“喜欢我就直说嘛,这么别扭,我待粉丝一向很好的,不用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谁喜欢你了,那是买给我外甥用的。”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李戈在一边负隅顽抗,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那个离他最近的房间挪动。
“这是二十年前的包装,现在这个牌子都消失了。”
他仍旧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所以你怎么还不走?”
“那我真走了?”
“快走!”
我扯了扯破衣服,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没迈出去,再关上。
李戈就是个小孩,还真的够过脑袋来看了,结果和我四目相对,我邪魅一笑,他被吓得转身就跑,我跟过去只来得及看见李戈飞速窜进房间的残影,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毫无技术含量地遁了。
“我啊,真的是头一次遇到脸皮那么薄的粉丝。”我掏出手机,对着那堆纸尿裤摁了几张,然后走回沙发坐下来,还顺道敲了个二郎腿,“你今天要是不出来,我就发微博艾特你。”
我把微博发出去了,配文:早期周边。不过没有真的艾特李戈。
我四处看了看,自己给自己找了点东西吃,又喝过水,最后把那几十包纸尿裤都放回立柜,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我还是看向了客厅一角的小提琴。
李戈希望我为他拉首曲子。
并且他一直惦念不忘我抢走了他的少儿组第一名。
因此由恨生爱也不一定。
我盯着那安静地摆在窗边,被午后阳光照着的琴盒,叹了口气。
“总这么晒要坏掉的。”
我走过去打开琴盒,那是一把优雅的提琴,年轮清晰,血筋细且疏放,弦上包裹的肠衣也能看出来是上等货,那把琴弓也够精巧,马尾笔直,静静躺在那,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箭矢。
我把下巴放到腮托上,调整了一下,然后开始试音。
琴弓的弹性正好,是我过去喜欢的那种,琴弦也有松到刚刚好的地方,不用花太多时间去紧,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这玩意儿了,但琴弓在琴弦上弹动数十下,那种可以掌控这整个发声器具,使它我通过的我肩膀,手指,与我融为一体的感觉,立刻回来了。
老实说,是有一丝怀念的。
我拉了《第一号G小调奏鸣曲:赋格》,以前考试,表演,或者去别人的宴会,我被推到台上,拉过无数次,乐谱烂熟于心,但眼下拉这首曲子的时候,我却觉得从下巴到脚尖,都有种奇异的放松感。
那首曲子像一扇窗缓缓推开,窗外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舒缓的风卷过我的指尖。
大概用了两小节,我就找回状态了。
我听到李戈打开门走了出来,有些想笑,但已经无暇他顾,音乐的感染力总是很强的,尤其是我的双手在让其流淌,我被一个猛子拉了进去,于是十分尽兴地拉完了整个乐章。
最后的音符流畅地滚动着,消失在弓尖,我把提琴从肩膀上卸下去,有种卸下身上的某个零部件的感觉,我没想到这种感觉在我拒绝碰琴十年后还会存在。
我转过身,李戈站在那,看着我的模样很茫然。
“怎么了?听傻了?”
李戈脸上有些飘忽的神情慢慢镇定下来,他张了张口,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是道:“你在纳什剧院最后一次演出,也拉了这首曲子。”
“哟,骨灰粉?”
“然后你就再也没有碰过小提琴了。”
“实不相瞒,这是我十年来头一次碰。”我扬了扬手上的提琴。
李戈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为什么要放弃?”
我把提琴仔细收好,抬头看向李戈。
“小老师课上得好的话,我就告诉你。”
李戈脸又有点红。
“恶心。”
“那不叫小老师,叫你小裤裤?”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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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出,我和李戈之间反而走近不少,我呢,心知肚明李戈是个骨灰粉,也不像以前那样容易被气得脑充血了,很有种恃宠而膨胀的意思,倒是李戈自从被我发现了秘密,变得越发别扭。
我是个没活干的家里蹲,但李戈不同,炙手可热的新晋影帝,按理说应该档期很满,但是在《超密》下一期录制之前,他说他除了有个小采访,其他时间都可以用来上课。
“不会是为了我把工作都推了吧?”
此时我们坐在公园的林荫处,两个人都戴着帽子,我一边喂脚边的鸽子,一边逗李戈。
“别自作多情。”李戈拿着一杯咖啡,两条胳膊搭在椅背上,闲散地扫视着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我不像你,接一堆乱七八糟的工作,把应该拿来琢磨角色的时间都花在赚钱和刷脸上了。”
我被狠噎了一下。
李戈接着说:“所以你现在是最好的时期,能够停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我叹口气:“年轻人觉得停下来是充电,但我这种娱乐圈高龄,停下来就是放电,消耗人脉,消耗观众记忆。”
“那是那些想趁年轻捞金的人的想法,不是真正的演员的想法,你不是想演戏吗,更何况……”李戈回头看我一眼,“你有资本放电。”
哟?还是个双关?
李戈说完又露出那种我已经异常熟悉的表情,那种觉得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羞耻的话的懊恼。
“好吧,都听你的。”
我把一大把鸽子食撒出去,许多在广场上踱步的鸽子飞了过来,旁边有个小孩被突然聚众起飞的鸽子吓到,哇的一声哭了,他的年轻妈妈正在打电话,牵着他的手,没有时间搭理,一旁推着婴儿车的大妈注意到,开始和同行的另一位大妈数落年轻人不会带孩子,声音大得我都能听到。
今天李戈把我叫来公园,让我做一次无目标的田野调查,简单来讲就是人类观察。
的确是有用的,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听到小孩哭是什么时候,今天以前也不知道娱乐圈女星的带货能力已经深入到大妈阶层。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数落完人的大妈见年轻妈妈还在打电话,终究是看不下去,推着婴儿车去跟大哭的小男孩说话,小男孩的注意力放到了熟睡的婴儿身上,便不哭了,年轻妈妈挂了电话,见状与大妈笑着聊起了育儿经。画面一派和谐。
剧本就是诞生在这样的时刻,而表演也是建立在这样的日常中。
“接到每一个角色,我都会去与角色相符的环境做田野调查,或长或短,都要去亲身感受一下。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很失望,因为你现在跟着圈子里的很多人一样,表情管理娴熟,身姿高雅,在任何镜头下都无可挑剔,同时,非常的不接地气。”
李戈认真说话的时候,那种让我相当他粉丝站站长的感觉又来了。
“从最简单的开始,多去公共场所,多看看普通人在做什么,说什么,这应该是现在最需要的。”
“呼,”我向后靠在椅背上,“我之前也找过几个老师,他们喜欢把我关在房间里,要我读很多剧本,要我哭要我喊,美名其曰酝酿情绪,其实除了把人搞崩溃有什么用?……我喜欢你的课。”
李戈抿抿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认识你很高兴,李戈。”
李戈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我,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笑容,我知道我很帅,但竟然又帅到这小子脸红了。
看他这样还挺可爱的,我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
“咔嚓。”
我和李戈的脸都瞬间僵住。
回头,还举着手机的竟然是那个大妈。
“我就说看着眼熟,小李,这是你男朋友吗?嘿嘿。”
大妈姨母笑着,但让我绝望的是,她吧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一副挑儿媳的模样,却没有认出我。
看来我是真的过气了。
[小号时间]
@戈不多
十年了,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天才提琴手。
@LGN昵称被占用
老子真是天才。
老子就不做天才,这才叫屌。
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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