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难去家里把二十两银钱拿过来还给了冯三娘,族老们将冯三娘主仆赶走,村里的事情却不那么好解决。
牛角娘背信弃义,村人都颇为不齿,一时议论纷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还得捂住,不能传出去给村里招非议。
安家爷目光在围观村人身上转一圈,“这事就到此为止,莫出去说了,免得连带我们村名声亦不好,影响各家嫁娶。”
村人心中一凛,纷纷点头称是。
安家爷道:“牛氏,曾氏,你们两家人留下,其他人散了罢。”
村人看热闹看得意犹未尽,听安家爷这么说,只好慢慢散了。
不一会,祠堂大厅只剩牛角娘和安娘一家。
牛角娘脸上的皱纹越发显得刻薄,安娘子神情还有些恍惚,范溪身世一朝喊破,她亦不知日后待如何。
尤其她家里还有这恶婆婆,若是一个不慎,女儿被瞒着卖掉,日后可怎么找去?
安家爷道:“牛氏,你可知错?”
牛角娘脸上露出些冷笑,“何错之有?“
安家爷厌恶地看她一眼,她年纪大了,安家爷亦拿她没法子,只好转过头来看安娘子,“曾氏,范溪既为你家养女,你领回去好好抚养,若有人再插手,村里帮你做主。”
安娘福了福,低声点头称是。
安家爷看这母女俩一眼,心里暗自叹口气。
这范甘华在外头当军爷,为人虽不如何,安家爷却也不想狠得罪他,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这头,范积蕴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他跑得气喘吁吁,一进门见大伙站在此处,忙走前两步,作了个长揖,“万青爷,睿能爷,安家爷,抵叔。”
一见他家男丁回来了,几个人也松了口气。
安家爷点头:“积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范积蕴长出一口气,“今日之事,多谢族老与里正。”
“应当。”
安家爷转头对牛角娘道:“此事已了,你不许再卖你孙女,不然村中并不容你。”
牛角娘沉默站在那里。
万青爷厌恶道:“今日已明说,范溪并非你家之孙女,你卖她,告去县太爷处律法也不认,且想想她父母罢,若人知女儿好好托付于你手上,你转头便将人卖掉,她父母可会轻饶你?”
牛角娘嘴角露出些微冷笑。
族老们只能警告又警告一番,“此事因你而起,你若不再谨言慎行,当心连累你大儿丢了官职!”
族老们说完话之后令他们两家人回去,两家人俱十分沉默。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睿能爷道:“此事须得写信告知范甘华。”
“信必定要写,今日写了,就看何时有人过去旭城,让人捎过去罢。”万青爷叹口气,“这牛角娘野蛮,范甘华亦不是个好相与的,还得警醒他一番,莫带累我村名声。”
安家爷摇头,直言道:“他是官,我们为民,还能如何警醒?若他不过分便罢了。”
范远瞻回来得晚,回来之后方听说今日发生的事情。
家中一片愁云惨淡,往日最为利落的范溪精神恍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有前世之记忆,不算普通孩童,然她亦不知,自个居然并非亲生,生母生父另有其人。
一朝巨变,娘非娘,兄非兄,他们对自个那样好,这层身份揭开后,一家人以后还不知要如何相处,心里的难过便丝丝缕缕地钻出来,整个人低落得不行。
柴娘见她这模样,以为她受了惊吓,心疼地伸出粗糙的手摩挲她的头顶,“溪儿莫怕,婆婆与你娘亲兄长俱在,定不会让那老虔婆带走你。”
范远瞻兄弟回房详谈。
范远瞻听范积蕴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惊怒且忧愁。
范积蕴亦低叹:“这事要如何弄?我看祖母她不会善罢甘休。”
“祖母不过一介女娘,又不占大义,今日被警告一番,恐怕会消停不少日子,待过两年,你我长成,便不必惧他。”范远瞻低低道“现在忧愁的是那人那边,那人知不知溪儿并非亲生还两说,若不知,现在突然得知溪儿并非亲生骨肉,还不知要打什么主意。”
范积蕴微一皱眉,面上染着些许厌恶,“以那人的德行,纵使不知溪儿并非亲生,他对溪儿也未必有好意。”
兄弟俩一想到范溪的容貌,皆心中发沉。
日日在家住着,兄弟二人自然知晓范溪未用药汁染脸之前是何模样,这模样一旦被他们那爹知晓,说不得就要送溪儿去为妾为姬。
范积蕴低低道:“村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族老与里正会给那人去信,我们须得小心防范。”
“我再想想。”范远瞻道:“无论如何,溪儿不能被他们卖掉。”
兄弟俩在屋里小声商量,外面柴娘轻轻敲了敲门,“远瞻、积蕴,出来用饭罢。”
时辰已过中午,一家人还未用饭。
柴娘也无心思收拾,就着早上弄好的卤猪肺,煮了一锅薯叶杂粮粥,就这么吃。
柴娘见一家人坐在桌前,沉声道:“先用饭罢,无论何事,吃饱了再谋划。”
说着,柴娘先给范溪盛了一碗粥。
范溪勉强笑笑:“婆婆,我来罢。”
安娘摸摸她的脊背,“溪儿莫慌,我们一家子,先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
范溪朝她娘点头,抓住她的手,眼眶却是发红,“娘,我不怕。”
安娘子一早知晓她并非亲女,却当亲女一样心肝肉地养大,比疼两个儿子更疼爱几分,见状忍不住也淌下泪来。
她们这模样,自然吃不下饭。
范积蕴忽然抬头道:“不若我们离开这罢?”
“嗯?”一桌人抬眼望他。
范积蕴冷静,“那人不在,我们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对外可说去寻亲,这事有理有据,谁也不能拦,待我们出了县,再慢慢谋划要去何处。这里离那人戍守之地那样远,中途迷了路,或出了别的事,去了别的地方,也不是说不过去,”
“若我们能离开这,此后天大地大,自然任凭鸟飞鱼跃。”
一家人沉默下来。
柴娘叹口气,“故土难离,去了外地,能不能活下来且两说。你们这般年少,日后就不娶妻不生子不考科考不成家了?”
若要科考,必得回本籍考,且日后娶妻生子,儿子亦得回本籍。
范积蕴眼见就要考秀才,这节骨眼去外地,一生科考之路亦断得差不离。
范积蕴沉默一会,道:“不考就不考罢,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不能成?也不拘这科考。”
柴娘转向范远瞻,“远瞻亦是这般想?”
范远瞻点头,“且先度过眼前这难关,日后再做打算。”
范溪并非孩童,心里明白他们这样决定对他们此生的影响,忙道:“不成,大兄二兄,娘身子骨还弱着,经不起长途跋涉。”
范远瞻摸摸她脑袋,“那人可比祖母狠多了,他若要卖人,我们亦无法。”想了想,范远瞻问:“娘,你还记得溪儿父母么?”
安娘子叹口气,“这我哪记得?我只见过那面慈的妇人,溪儿来自何家我并不清楚。不过那阵子事多,恐她父母有什么难处,不得已方将她送出来。”
范远瞻与范积蕴年长几岁,当年范溪出生时,他们已经记得点事了。
他们娘一提,他们立即想起来,当年闹得风风火火的是一桩科考泄题案,不少官员都被牵连进去了。
若范溪亲生父母为官,极大可能亦被牵连进去,现今情形如何也不知了。
范远瞻兄弟立即想通,若是如此,便不难解释他祖母为何收了钱还敢把溪儿卖掉。
柴娘见他们沉默,咬咬牙道:“此事亦不是无其他法子。”
霎时,女儿外孙的目光全投过来。
柴娘说道:“村中常有童养媳妇,这你们亦知晓。”
范家兄妹三个都是闻一知百的聪明人,立即明白他们外祖母所言何事。
柴娘继续说道:“童养媳妇过了明路,便不再是女儿,你们父亲想卖也卖不得。远瞻你们兄弟出息,勉强算为良配,安娘你亦是个慈和人,溪儿嫁别家受磋磨,还不如就留在家中。”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诡异地沉默起来。
安娘看着他们,沉吟道:“这倒可行……”
柴娘心里越琢磨倒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只听别人家卖儿卖女卖身,从未听说人卖儿媳卖孙媳,纵使豁出去不要面子,也得看看这当相公的何意,谁也越不过人相公这关去。
自个外孙自个知晓,远瞻与积蕴两个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溪儿卖掉。
安娘子见范远瞻兄妹三人呆怔,叹道:“暂且先这样吧,占个名头,若是日后不妥,再想法子解了这婚约便是,离溪儿及笄且有五个年头,不急。”
柴娘也道:“日后你们若出息,溪儿嫁谁嫁不得,何须怕少时这点小婚约?”
范远瞻与范积蕴两个亦觉得有理。
众人一起看向范溪,范溪还不大能回过神来。
安娘见她这般,温和道:“溪儿,你且选个人,看是选你大兄还是二兄?莫怕,你若不喜欢,等大了再选人家亦不迟。”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