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签完，工地也算看过了。
这个传说中的大工程第一次会议圆满结束。
圆满……个屁啊！
孟冉偷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偏西的阳光透过车玻璃打在他脸上，一半柔和一半阴影，显得他五官格外深邃立体。
她又小心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和半天前刚认识的颓废老板一起处于这么狭小|逼仄的环境，还有点小尴尬。
似乎是注意到了孟冉的目光，江让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视线不经意掠过在副驾上攥着安全带正襟危坐的小姑娘，有些好笑。
“真是顺路要经过你学校，你别紧张啊。”
“我没紧张。”
就是有点儿小尴尬，她在心里补充。
“行，你不紧张。”江让向右打了转向灯，慢慢往路边靠，“转过去把你放在南门口？”
孟冉点头，“哦，好的。谢谢江老板。”
“能不叫我江老板吗？”
他敲着方向盘，语调充满了漫不经心。
但这是同一天，同一个人，提出的第二次同一个要求。
并且在半个小时前，她刚收到了这个人打来的万把块钱。
孟冉下意识地咬唇，心里诽谤，行吧随你的便。
江哥哥我是叫不出口的，反正马上要到学校了再坚持几分钟糊弄过去就完了。
在他若有似无的视线下，她嘴上还是乖巧回应，“好的。”
宝蓝色的玛莎拉蒂GT在大学城南面缓缓停下，孟冉舒了口气解开安全带。
右手刚搭上车门把手，道谢的话还在嘴边，就听驾驶座那人又叫了她一声，“嗳，现在的大学生质量这么高的？”
“啊？”孟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懵，转头看他，“什么？”
江让歪着头视线还落在小姑娘微微张开的粉唇上，勾了勾嘴角，“你挺好看啊，妹妹。”
“……”
孟冉内心奔过千万条弹幕，强迫自己维持着冷静，朝他点了点头，下车摔门一气呵成。
副驾的车窗匀速下降，她盯着逐渐露出整张俊脸的老板一字一顿回应，“你也挺好看，老板。”
江让过去二十六年不管是亲身经历还是看别人撩妹的经验，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反应，有些微愣。
马路边小姑娘丢下这句话就背着包一步不回头地进了校园。
他伸出手指摆正后视镜，仔细打量了一圈自己今天还没来得及刮胡子略有些粗糙的形象。
指腹刮过下颚，他仰起半边脸左右扫了一圈，眼皮微微向下耷拉，低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是挺好看。”
……
从外面回到学校差不多就到了饭点。
孟冉推门回到寝室，里面三人的状态和下午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变化。
该画图的依旧在画图。
见她带着一身暑气回来，舍长任晴率先抬头打起了招呼，“回来啦？怎么样啊？甲方爸爸为难你了吗？”
她一问完，另外两人也看了过来。
为难……也算不上。
这事儿一句两句真难说清楚。
但赚到钱是真的，银行卡里的数字不会作假。
她点头，又摇头，“没有吧，老板除了有点不太正常，都挺好的。”
“哎哟，有钱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不为难你就好！”
任晴说着伸了个懒腰，起来活动活动坐了半天的筋骨。
在床上看视频的纪妍也从上铺爬了下来，朝她眨眼，“说好了的啊，苟富贵勿相忘。”
“嗯啊，”孟冉点头，嘴上问着大家晚上想吃什么，目光却直直地向角落里刚放下画笔的王佳佳看过去。
察觉到她的目光，王佳佳噙着笑蹦跳着跑过来勾住她的胳膊，“就知道你最好了，想吃门口那家新开的炒菜！”
其他几人都没别的意见，孟冉平时和王佳佳走得最近，她说想吃哪家几个人自然而然都应了下来。
四个小姑娘两两成对走在校园里。
王佳佳勾着孟冉偷偷问道，“这次设计费攒够了吗？毕业后够付房租吗？”
孟冉微微曲指算了一下，点头，“够了吧。”
“哎，可真羡慕你啊，我还任重道远呢。要是在这儿混不下去了，估计就得打道回老家了。”
小姑娘声音细细的，不难听出话里的感叹。
孟冉忍不住扭头安慰她，“别急，上次导员不也给你推荐了几个活吗，图纸赶出来了吗？”
“嗯，发过去了，但也就一些零零碎碎的收入吧。要是毕业前没能顺利找到工作，估计在江市还挺难混下去的。”
她和孟冉一样，都打算毕业后自己租房找工作，不像纪妍条件好，有家里支撑，也不想和任晴一样回老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冉也没透露出想让两人合租的意思。
王佳佳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一行人到了小饭店，孟冉请客。
三人一点儿不浪费地一人点了一个菜，孟冉看了一眼菜单，又打了几个勾。
同寝四年下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毕业。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毕业之后的规划，忍不住有些伤感。
隔壁吵吵闹闹的一桌应该也是学校里出来聚会的大四生，一圈男生喝酒喝得挺高兴，时不时压低声音往这桌瞟一眼。
没多久，众人推搡着其中一人往这里过来。
为首的男生个子不高，长相清秀，脸色红得像火烧云。
他提着啤酒瓶满脸羞怯地挪到孟冉旁边，支支吾吾开口，“那个，同学。我们在玩游戏，想，想过来请你喝一杯。”
孟冉单手撑着下巴看向那桌男生，都是一副毫不掩饰看好戏的样子。
作为舍长，任晴一向站在最前面，皱着眉把酒瓶子往旁边推了几分，“我们冉冉不喝酒。”
男生略有些尴尬，正主还没发话就被同桌的女生拦住了，红着脸进退两难。
孟冉抬起下巴，指着自己冷白的细腻皮肤，温柔笑道，“对不起啊，我酒精过敏。”
顺利给了他一个台阶，那男生似乎还沉浸在刚才仙女的微笑里，本来想再说什么，放在孟冉手边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上面一串陌生号码。
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非常及时，她拿起手机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就往外面走。
男生再怎么鼓起的勇气也被打断了，只好默默回到自己那桌。
任晴这才舒了口气，笑道，“这颗白菜我都保护了四年了，怎么能在最后关头放松警惕。”
“是啊……”王佳佳微微眯眼看着往外面走的纤细身影，柔声回应，“咱们冉冉一如既往受欢迎呢。”
……
捞起手机走出来只是权宜之计。
孟冉垂着眼皮看了一眼屏幕，一串陌生号码。
她接通电话。
“对不起，谢谢，我不需要。”这一句话刚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就被电话那头懒散的嗓音给劝退了回去。
她缓缓眨眼，挪开屏幕又看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江老板？”
“对，是我。”江让向后微仰，斜靠在沙发上，轻轻蹙眉，“下午不是说了不喊我老板的吗？”
“好的，江总。您怎么有我电话？”
“……”
对面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合同上不是有你联系方式吗？”
“哦……对哦。”
孟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是一幅完完全全公事公办的口气，虽然他就是为了设计图的事儿找她，但莫名听着挺不爽的。
江让拉平嘴角，花了几秒时间把自己放在了货真价实老板的高度，语气淡淡，“图纸的事，合同上写的两周之内，我希望缩短到一周。当然，后续的设计费会有所提高。”
没想到找她还真有正事儿，孟冉在心里安排了一遍接下来的作息计划，没说话。
显然那头以为她有所顾虑，打断她的思考，“稍等。”
在她还不知道江老板让她稍等是要等什么的时候，手机叮一声短信提醒，她挪开屏幕随意扫了一眼。
一二三四五……
又是五位数，还比合同约定的尾款多了不少。
随后那头响起了江老板淡定的嗓音，“收到了吧。不用担心我说空话，收钱办事儿。”
不是，
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你就把后续的设计费给我打完了，不怕我跑路啊？
想到刚才自己的沉默，孟冉张了张嘴，有些愕然，“那个，我刚不是那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钱，要不我还是先还给你吧。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验收合格了才付尾款，我现在拿着也不踏实……万一，我跑了呢？”
“跑了？”对方轻笑，“你跑了我不得找你们老陈去？收着吧，妹妹。”
下午还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工程心有诽谤的孟冉，这回接二连三收到巨款，心里的怨气不知不觉都烟消云散了。
算了，谁和钱过不去呢。
金主爸爸万岁！
“行，”她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饭店，点头答应，“那我这周就把设计方案发给您。”
“嗯，对了。”
对方似乎还有话想说。
孟冉屏息认真听着，看老板还有什么其他指示。
“我觉得你下午说的挺对的。”
“嗯？”
她一脸莫名，下午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低低笑了一声，听着还挺欠揍，语气上挑缓缓道来，“我是挺好看的。”
“……”
……
挂了电话回到饭店，陆陆续续已经上了几道菜，都是家常小炒。
她垂着眼皮又看了一眼刚才的短信提醒，这才觉得有些真实感。
抬头对上几道疑惑的目光，忽然开口，“咱真不考虑吃个满汉全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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