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时昱眼皮动了动,咳嗽起来,屋里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接下来就是一片兵荒马乱,太医们激动,一窝蜂围上来。
金蟾被挤在一边,等众人回想起她时,就再次被带回牢里。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小宝有救了。她躺在干草上,昏昏沉沉时醒时睡,一夜到天明。
第三天早晨,有公公领着侍卫丫鬟过来说皇上醒了,要见她。
金蟾心里一跳,强自镇定下来。
她被他们带着去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还有太医来给她处理了伤口。
大约是嫌有碍观瞻,他们没让她吊脖子(正骨后把胳膊用布条挂在脖子上固定),她也没在意。
当一个长久忍受一种疾病的折磨的人痊愈后,她会在爱惜自己身体的同时,很矛盾地对伤痛拥有一种极高的容忍度。
金蟾就是这样,她按捺住心里的惶急跟在仆人身后,顺便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这应当是个边塞行宫之类的地方,不够华丽,却很大气。
守门的小李子看了一眼这个番邦的公主,与想象中的绝色美人相去甚远。
所有人都对皇帝同意和亲这件事感到不解。
不是说不能和亲,但楚人自傲,这种番邦小国的公主,历来是没人放在眼里的,收到后宫做个小妃子顶天了,分位不会太高。
而且一般情况下为了不混淆血脉,是不会让她们有孩子的。即便侥幸生下皇子,地位也没其他皇子来得高,更是永远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因为姬时昱藏得严实,很多人直到东临皇帝提出和亲才知道有金蟾公主这么个人。
小李子之前窥探出几分端倪,却死死埋在心,今天见到了正主,可惜马上就要成为昨日黄花。
能让他主子惦记着,本来荣华富贵少不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偏要想不开,要把自己生生作死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冷漠地想着,大约今天就是见这公主的最后一面了吧。
没人比他更了解他主子有多么睚眦必报。打他主意的都没有好下场,何况刀子都扎到了身上。
金蟾不知这小太监所想,她进去的时候,姬时昱正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帐顶,听到动静也没有转过头来,只动了动手指,伺候的人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他望着帐顶,眼神空茫:“我处理干净了那些人,派使臣去求娶。你舅舅回话,说你已为人妇,断不二嫁。送回来的耳朵上,有一颗红痣。”
她的耳朵上就有一颗红痣,金蟾后退一步,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为了什么颜面,不是为了什么利益,从头到尾都是为她。
兴兵是,退兵也是,为了小时候的承诺,为了她。他没有忘,他还记得,那挨那一刀的时候该有多么痛苦?
果然,他轻轻开口,带着一丝茫然一丝不解:“阿姊,你为什么……要恨我?”
“不,我不恨你啊小宝,”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摇摇头:“那不是我,我怎么会恨你,又怎么舍得伤你。”
他终于扭过头来,想要辨认她话语里的真假。
她慌忙解释:“之前我被人追杀,有个鬼魂说可以帮我,让我吞下一个石头,那石头有问题,那天不是我,是她附在我身上。”
她说着说着就沮丧起来——这听起来简直像个不走心的借口,甚至还有些侮辱人的智商。
但是没办法,两辈子了,她可以跟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侃天侃地,却老是学不会撒谎。
而且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圆,总有露馅的那一天,尤其是对面是个智多近妖的人的时候,露出马脚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她只能实话实说。
但就是这么个不像理由的理由,他居然信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又恢复了之前的亲昵依赖,朝她伸手:“阿姊。”
金蟾有些不敢相信,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手里,被他一把握住。
他看出她的疑惑,笑道:“阿姊不会说谎,这么多年也没有学会。”
金蟾:“……”她怎么忘了这小人精有多聪明,很早以前都把她摸得透透的了。
她这才有机会好好端详他。
以前小家伙还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个妖孽,如今长大了,哪怕一身素白寝衣,脸色苍白,也好看的不行,真应了那一个词,风华绝代。
他见她看他,挑挑眉,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眨眨眼睛得意地问:“阿姊,我好看么?”
这小子,几年不见怎么这么皮了?以前不是很害羞的吗?
她实话实说:“好看,我们小宝最好看。”
他弯起眼睛,显得很愉悦,甚至想要坐起来,被她眼疾手快按住:“不要命啦,伤得这么重,还不好好躺着。”
他不动了,朝着她笑:“不严重的,我跟无极观的老道士学过一种内功,关键时候可以护住心脉。”
“昨天是我不想醒,因为阿姊不要我了,那些人都没意思。但是我听到你唤我……”
金蟾可不信他,她知道古人有很多玄妙的手段,但功法又不是仙术,就让人不药而愈了:“总该养一养的,留了那么多血……”
门外有人叩门:“皇上,该喝药了。”
姬时昱收起了笑,金蟾一见他皱眉,就知道他不想喝。
这家伙小时候就是,一开始还乖乖的,后来混熟了,就越来越爱娇,生病了喝一口药能让她哄好久。
没想到这么多年,毛病还没改。
她伸手制止了他几欲脱口而出的呵斥,用眼神告诉他不要任性,对着门口扬声道:“端进来吧。”
门外的人端着托盘躬身而入。
姬时昱哼唧两声表示不满,却也没有反抗,只撒娇道:“那阿姊你得喂我。”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看到一只霸王龙撒娇更恐怖的事情了!
端着药的小李子心里一抖,差点没忍住抬起头去看他主子的表情,但是多年历练的让他死死勾着脖子,眉毛都不动一下,稳稳把药放在床头几上。
听到头顶一声“退下”,立马麻溜地滚出门去,他一点都不好奇主子的私事,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只看这情况,这位小国公主相貌寻常,手段却十分了得。不止没受到惩罚,居然还与皇帝说笑如常,想着刚才两人亲近的样子,他在心里把对方的地位再次提了提。
……
金蟾想要把姬时昱扶起来喂他喝药,刚一动作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之前精神太紧张,她都忘了她的胳膊断掉了。
姬时昱从她皱眉就变了脸色,一把拉开她的袖子,看清那肿/胀的胳膊,脸刷地沉了下来。
小李子刚出门没多久呢,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他主子的愤怒得“来人”。
这是……谈崩了?
他抖了抖,连忙躬身入内,迎头一个物事飞来,他也不敢躲,硬生生挨了,惶惶然开口:“万岁?”
“传太医!叫那天的侍卫过来……”
金蟾连忙拦住他:“叫太医就行了,叫侍卫干什么?人家尽忠职守,那种情况不出手才是有问题,你若罚了他们下次谁还敢保护你。”
姬时昱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气不顺,一个人躺在那里难过:“都是我,叫你吃了这么多苦。”
“说什么呢,这又关你什么事?”
他显然没有听进去,拉着她的袖子,像是告诉她,又像在告诉自己:“我以后,绝不让你再受一分一毫的苦楚。”
……
太医来的很快,还带着医女,给她做了个古代版全身体检。
不同于之前正骨时漫不经心的敷衍(大约那时候没人觉得她能活到第二天),在旁边皇帝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谨慎。
“公主之前受了寒,虽喝了药,但寒气已经入体,未能完全祛除……后来受了伤,牢里阴湿,再加上几日未进食……”
太医有些说不下去了,感觉上面射来犹如实质的目光简直快要把他洞穿。
金蟾这才想起她从蹲了大牢就没吃过饭,之前是精神战胜肉体需求,现在被人提起,顿时感觉到腹中饥饿,犹如火烧,偏偏肚子仿佛应和似地“咕咕”响了两声。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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