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军队来的比所有人想象得都快,迫不及待得让东临百姓都怀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他们自己不知道的宝贝。
一时间人心惶惶。
监视她的嬷嬷耳目灵敏(大约在宫里有什么相熟的姐妹,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倒是知道一二,偷偷摸摸提了一嘴:“听闻大楚来使,被陛下斩了……切下左耳送回去,毕竟伤了国体,楚皇大怒……”
金蟾:“……”
好些年不见,这舅舅真是越发生猛,身为非洲部落的酋长(并不是),都敢杀z国驻外大使,在这个颜面大过天的时代,等于是直接撕破脸了……
所以现在是要亡国了吗?
可是这里面有她什么事儿啊?难不成上辈子使臣还没见到皇帝,就先被原身砍断了手脚,让人谁都不见了羞愤回国?
她叹了口气:“这可不能怨我,我已足够小心,但依然……可见兴衰自有定数,我不发疯,也总有人会发疯。”
嬷嬷一脸怪异地盯着她:“自是和公主无关的,您又在说什么傻话?”
金蟾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你不懂。”这种无人倾诉的寂寞……压力好大。
“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哪怕再荒谬,也不会无缘无故发疯。
“为什么都不该……那可是大楚……”嬷嬷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咕哝了一句。
这可新鲜了,往常她可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对她主子总是无条件支持与维护,极少这样直白地表达不满。
嬷嬷没看到她眼里的兴味,估计看到了也不想理,自顾自沉浸在愤怒中,还跺了跺脚:“珍妃娘娘近些年越发不像话。”
可见是气狠了。
金蟾了然,看来这件事有珍妃的影子在里头,但在她看来,下令的毕竟是皇帝,切下左耳什么的,还能有人拿刀逼着他不成?
可显然这个死忠的嬷嬷虽然也对她主子的做法不能理解,但心里么,总认为错不在她主子上头。
金蟾一直觉得她这皇帝舅舅就仿佛古代版的霸道总裁,可惜这世上不止他一个霸总,于是大小霸总对着天凉王破的时候,就累及了他们这些无辜的乡民。
乡民……
……
兵临城下的日子就在眨眼之间。
金蟾所在的庆安王封地位于边陲,东临国以北,大楚以南,也就是最靠近前线的地方,楚军南下,庆安王府首当其冲。
人们也再没了侥幸心理,有能耐能跑的早早收拾了包袱跑了,没能耐的带着全家老小和守城军士缩在城里,面对着兵强马壮的大国雄师瑟瑟发抖。
作为封地首领和表率的庆安王是个铁血的汉子,当然是不能跑也不会跑的,不仅自己不跑,还让王妃锁了院子不让满府的女眷带着孩子回娘家跑。
金蟾作为女眷中的一员,理所当然地被一起锁了起来,除了下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就是每日里和府里的女眷抱(倾)团(听)取(发)暖(泄)时能探听些消息。
“不就是斩了个使臣,”一个年轻的媳妇(她不怎么跟她们往来,记不清是谁的几老婆了)抱着孩子呜呜地哭着:“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听说以前还在我们这里避难,怎么就不会记恩,只会记仇?”
金蟾:“……”
避难算不上,不管不问的由着别人欺负,长成那个样子,苦都是一样的受,换个地方罢了。
“说起来,楚皇与夫人曾经十分要好。”回去的路上,嬷嬷试探了一句。
宫里出来的人,对这些过往都是清楚的,金蟾知道她想说什么,扭头看着廊檐外飘落的雨:“是呀,曾经……挺好。”
她摆摆手,止住嬷嬷剩下的话:“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坐视不理。”
……
小院厢房里,金蟾屏退下人。
“还记得当年我给你喂过的饭吗?”她深情款款。
“不,这太不雅。”她摇头否认。
“想当年我含辛茹苦……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她声色俱厉。
“也不行,这大概会雪上加霜。”她摸摸下巴,继续摇头。
嬷嬷挎着鞋篮儿走进来,神色差异:“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金蟾猛地一下子收回表情,看只有她一个人,才松了一口气:“我在练习如何挟恩图报。”
嬷嬷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她想大概想把鞋篮儿扔在她脸上。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她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扔下从集市淘来的半卷兵书:“我看不太懂,又不能实操,连想象都没办法……”
做了两辈子的宅女,打斗场面来源于电视和漫画,没见过山川大河,哪来的胸有丘壑?
她只是穿越,又不是吃了智力健。
那些穿越前普普通通的女主角,邪魅狂妃什么的,穿越后叱咤商场,纵横疆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嬷嬷也要被她搞疯:“做这些做什么?就算您背的烂熟,哪个又肯让你带兵?”
“我可以先用武力征服他们。”金蟾握拳,军队不都是实力为尊么?
“可拉倒吧!”嬷嬷上下扫了她一眼:“您现在……打得过三公子么?”
这真是会心一击!金蟾委顿在地:“我早该去拜师学艺……”
“拜师?且不说人家要不要您,您以为军里那么好混的?”嬷嬷把鞋篮放起来:“便是个夜叉在世,上面没有人支持,做个校尉也顶天了。让你去领兵?哼……”
金蟾:“……”
这真是……人间真实……
……
三公子也跟着去了军营,已经连续好几日不回府。金蟾在他抽空回府的时候,带着新得的本事去见他。
她这两天在嬷嬷的帮助下对着镜子练习,不说哭的凄楚哀婉,但绝对不会涕泗横流。
要说这方面的行家,珍妃才是个中翘楚,比她哭得好看多了,比嬷嬷都强,但那估计是家传的本事,人家不教她。
三公子受了些轻伤,她被人带进去的时候,他刚换完衣服,脚下扔着带血的亵衣。
她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我和姬……楚皇年幼时有些交情,你们把我送过去,或许我可以劝一劝……”
“阿蟾,不要傻,”三公子闻言,系着衣带的动作一顿,他显然是知道他们的一些往事的,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个人……不好相与,大楚那样的情况,他能年少称帝,稳坐江山,必然心肠坚硬,这样的人心中会有多少柔软?又会记多少旧情?”
金蟾哑然,是,她不该把小时候看得那么重,毕竟他们生活在一起只有五年,可他离开已经不止五年了。
雄鹰翱翔于天际时,经历过多少人事对抗过多少风雨,是否还记得回头看一眼曾经的巢?
她不知道,哪怕她时时惦念……但那波澜壮阔的一生里,又能留下她多少身影。
但:“总得试一试,比什么都不做好。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不是不信你,但你可曾想过,倘若他不记得,你会如何?扶持他继位的恩师都被他亲手杀掉了,何况是儿时的一点情意。青梅竹马……比不过些许利益。阿蟾,这一个国家的命运,不应该由你来背。”
三公子系好衣带,走过来,托起她的脸,深深望进她的眼里,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有一双如此潋滟的眼睛:“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有事,我已经安排了人,倘若有什么不测……你跟着他们往西南去,后半生不说富贵,好歹安稳。”
他有些黯然:“如果之前没有浪费那许多光阴多好,说不定我们已经有孩儿了……”
金蟾:“……”
若是以前她肯定跳起来反驳,说他们绝不会在一起。
他们互相争辩已成了习惯,她也从未想过跟他做夫妻。
可是现在,在这个人人自危生死存亡的时刻,看着那双流露出浓重哀伤的眸子,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大概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吧,八万对五十万,除非天降奇迹,否则拿什么去取得胜利?……他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但在这之前,还不忘为她安排好后路。
只是在走之前对自己的妻子诉一番衷肠,哪怕她不是合格的那一个,又何必?又如何忍心?
他突然把她搂在怀里,声音低低回荡在耳边:“阿蟾,如果这次我能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她心中有些颤抖。
世间总有因果还,承诺也不该轻易出口,她太知道这个道理,可一个面临死亡的人生前的一点微薄的希望,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哑着嗓子开口:“好。”
好。
她不喜欢伤亡,不喜欢别离,只愿所有人好好活着,余生欢喜。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