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心中想着姜堰,那个不会重口味的少年这时也正在和电话对面的人说着她。
远在京市的张丽萍眉心皱的能夹死只苍蝇,“什么意思,不让法务部派人去办理剩余该走的领养交接手续?你是又不想要她当妹妹了吗?阿堰……”
她正想劝他两句,说人不能这个样。人该为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而负责,更何况很多时候一个简简单单的决定就可能改变一个比自己阶级更低小人物的命运,所以他们这些人,就更该为自己的言行而负责。
却听对面道:“不是不想要她当妹妹了,是暂时先不要办领养手续。她还是被咱们家领养,只是领养手续拖上个一两年再办。”
张丽萍欲哭无泪,“拖上个一两年?你是不想要她上学了吗?她上学早,去年就读初三了,到咱们这边来我们要么是给她安排个高中考一下,要么就还是让她重新回去读一遍初三。但无论是哪个选项,这两个年级都需要与身份证明打交道。到时候领养手续办没办下来,户籍信息有没有更改她能不知道?怎么可能瞒她超过一年的时间?”
“那就能瞒多久就多久,总之就先不要把手续办下来。”
“姜堰,你这样我没法和你爸交代。”
姜堰一手插兜,回头朝那个抽血被抽的壮士扼腕一般的女孩看去。
他眼眸漆黑,“你如果帮我把这事办成了,以后我可能会好好考虑要不要叫你一声妈。”
张丽萍目露讶异。
好半响,才确定对面之人刚刚说的是可能会好好考虑要不要叫她一声‘妈’,而不是出言讥讽叫她‘小妈’。
她再也推辞不下去了,脸上的笑容难以遮掩,连说了三声好才将电话挂断。
打电话给法务部的人通知他们今天下午去往川省的出差行程取消,张丽萍在纸上用正楷写了‘初三’以及‘高一’这两个字,半响,将初三划掉,笔尖转圈将高一给圈了起来。
还是让那个孩子上高中吧,高中只有前期才需要准备资料,到时候只需要找借口说手续难办需要一定的时间才可能被办下来。
而要是初三的话,学校几乎一整个学年都在隔三差五的要家庭资料,临近中考了也要,升入高中了还要!
两相对比,还是让那孩子上高中才能把这事帮阿堰办的更好一些。
直到岁岁被抽完两管血,姜堰才挂断电话回来。
然虽然同在输液大厅抽血,但由于岁岁所需化验项目不是常规的查病理而是查血液当中有没有其余药品残留物。故而报告单是需要在另外楼层取的。
结果出来的倒是挺快,姜堰让岁岁他们在这等着,自己大包大揽了这一件事。
拿到报告单后,他问医生,“血液里查出什么了吗?”
医生看他一眼,“告诉患者,让她以后少吃点地西/泮片,你们这个年纪多加运动好好吃饭别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就能够睡得安稳了,安定药片那玩意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姜妍从小到大吃得好睡得好,没听懂医生在说什么,“地西/泮片是什么?安定药片是什么?”
“就是安眠药。那俩是一种东西,只不过一个是学名,一个是俗称。”
姜堰眼眸暗了暗。
他去取报告的同时嘱咐老张将岁岁扶到车上,这时候拿完报告,直接上了车。
岁岁见他上来,正打算开口询问结果如何,就见姜堰手上那原本应该好好的一份报告单,此刻上面却布满了褶皱的痕迹。
接着就听他问:“你这么肯定自己身体不对劲,是知道给你下药的人是谁吗?”
岁岁当然知道。
她虽然内向,不怎么会说话,但却不好事,不会轻易得罪别人。
前世今生,唯一她没有去招惹,却总是不放过她的人一直都只有那么几个。
她就说上辈子边露可也天天打水,怎么没有经历被方家主动领养的事,本以为是自己改变了之后所引起的蝴蝶效应,没想到却只是他们联合起来麻痹她的阴谋。
她原以为她和姜家签了协议那些人就再不敢动她。然而经历今天的这么一遭,岁岁忽然悟了。
人,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行。
她前世不也与那些人以和为贵,那些人却因为她拌了他们的脚而不放过她吗?
她前世不也是姜堰的心尖宠,然而前脚不过刚刚逃离了姜堰为她造的金丝牢笼,后脚就被边露可卖人情送到了方家夫妇那边吗?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太柔了,所以那些人才总想着通过伤害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想着这些,面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就听眼前的少年再次重复了一边刚刚的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却摇头。
她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姜堰,上辈子重逢之后,姜堰便极爱帮她出头报仇。他虽然是个二世祖,但报仇的手法却简单粗暴,男的他就给人家来个过肩摔,女的他就找到对方家中长辈或者兄弟,然后当着女方的面,把这些无辜的人打上一顿。
那些无辜的人回到家中虽然会因为这无妄之灾将真正该修理的人修理一顿,但姜堰因此却进过好几次的警局,被刑拘的次数多了,那里面的警察甚至都和他混熟。
或许正是因为在法律的边缘整日试探,所以他最后才会冲动犯案……
她摇头之后,冲他解释理由,“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中暑。我之前几乎天天都要在大太阳底下待六七个小时,那时候都没有中暑,所以今天也不可能中暑。”
姜堰才不信她这样的鬼话。
这个理由勉强能站得住脚,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急匆匆跑来医院查血干嘛?
但对方不想说,他也就不多问,反正他早已经知道了背地里搞事情的人是谁。
“现在去哪?是直接跟我走,还是回孤儿院?还是继续去墓园?”
岁岁想了想,“先去墓园完成祭拜,然后回孤儿院一趟,我将自己的东西拿了之后我们再走。”
姜堰陪着她再去墓园晃悠了一圈,轿车重新驶回到孤儿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岁岁这时已经不晕了,在到达墓园之前,姜堰也早就已经将报告单递给了她。
此刻攥着报告单,她下车冲他们挥了挥手,就快速朝寝室楼跑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寝室门口,姜堰便同样下了车。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段,春乏秋困,夏时的午后也同样让人生倦。
寝室内众人睡的正香,就听一道声音响在她们耳边,“边露可,起来,看看这个。”
这明显是岁岁的声音,但却又不太像是岁岁的声音,毕竟岁岁说话从来都是轻轻又柔柔的。
才不会有这么大声。
但她们被这声音吵醒睁开眼朝声源处看去后,居然发现说话的还真的是岁岁。
而岁岁在将那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纸页扔给边露可后,就说:“向我道歉。”
边露可睡眼惺忪的醒来,就听到这么一声。
待眨巴眨巴眼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魂都差点没了。方琼华不是说那药可以支撑岁岁睡上个半天吗,她在这边假扮岁岁坐车去往京市,那边岁岁会因为被药晕无法赶回来破坏他们的计划。
虽然她这边失败了,姜堰带着司机离开八成就是去墓园寻找岁岁,但岁岁也不该这么快就醒啊!更不该这么快就回来啊!
要是早知道岁岁这会儿就会回来,她怎么着也不会因为寝室凉快以及瞌睡而选择呆在这里等候方家夫妻以及院长的出现。
然而事已至此。她只能扯出一道假笑,“岁岁,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给你道歉啊?”
“你先看看报告单。”
闻言,边露可低头朝手中的纸页上看去,扫了一眼正中是一家医院名,她的心跳不由加快了许多,但她还是强壮镇定抬头看向岁岁,“这是什么意思?”
“那上面显示的有医院名称以及时间,我去查了血,我的血液中有安眠药成分,所以才会忽然在下了大巴车后晕倒。”
“你晕倒了吗岁岁?有没有伤到哪里?”
边露可到这时还在装,正如同上辈子岁岁当阿飘的时候跟在姜堰身后,姜堰问她:“是不是你帮岁岁逃跑的?”的时候,她满脸讶异的回答:“我跟岁岁虽说是从小长到大的玩伴,但我跟你之间才是最亲近的,你是我法律上的哥哥,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背叛你?”
姜堰听到那话忽而笑了起来,“谁家妹妹爬哥哥的床?你他妈说话做事前后矛盾自己不嫌恶心吗?”
后来的边露可面色虽变,但还是嘴硬。直到姜堰将那一沓沓照片证据甩在她面前,她才突然间潸然泪下,抱着他的腿开始编纂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
岁岁想了想,自己跟边露可之间无论是撕破脸还是带着假面,这个女孩都始终不想让她好过。边露可的根子坏了,她不想改造边露可当一个好人,但既然对方不肯放过她,该还给她的公道,她就得自己讨回来。
气到极盛时,人的面上很难有表情。
被她的表情慎到,边露可隐藏在被子中的一只手忍不住自然而然的攥紧,“岁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怀疑我给你下药吧?我怎么可能会给你下药,我马上就要去方家了,也没有给你下药的动机和能力啊。”
下药的动机……
下药的能力……
在车上的时候,姜堰没有说话,张叔却将晌午边露可穿着她衣服冒充她想要上车的事当笑话一般给讲了出来。
岁岁的床铺在边露可的正上方,地震来临的突然,她身上穿了一套衣服,后来好心人捐赠时,她领了两三套换洗的衣服,但惯常穿的,还是她原本的那套衣服。
因为那是妈妈帮她买的,是除了钱财外,爸爸妈妈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那套衣服已经穿了三五天,今天要去扫墓,岁岁不想家里人看到她过的不好,所以才换了一套衣服,而边露可冒充她时,据张叔描述,穿的就是她惯常爱穿的那一套衣服。
此刻从上铺中拿下自己打包好的行李,见里面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但原本放在第三层的那件衣服不知为何被夹在了衣服的中间,岁岁沉着气将那件衣服抽出,“边露可,这就是下药的动机。衣服我都拿出来了,你非要让我把话说明白,让全寝室的人都知道你今天上午做了什么事吗?”
“至于下药的能力,用不用我去男生寝室将周茴找来,问问他你今天上午有没有拜托他进入小厨房?”
周茴是边露可的爱慕者,这时候在厨房帮忙,赚一份补贴。上辈子他们都被领养了出去,周茴不知道被领养到了哪里,但长大之后,边露可还是和他联系上了。
岁岁被边露可带出姜堰为她打造的那个金丝牢笼这一件事,也有周茴从中帮忙。
而岁岁之所以肯定是自己早饭被下药,是因为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在小食堂中吃过一顿早餐,她就怕出什么岔子,所以水都是在孤儿院外买的矿泉水随身携带,然而还是着了道。
而她之所以肯定这件事是边露可干的,是因为院长目标太大,要是进出小厨房,肯定会有很多人有印象,不会轻易冒险。
方家夫妻则只是外来‘好心人’,小厨房的饭是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吃的,他们没有进入其中的权限。
岁岁都已经将话都说成这样了,却见边露可盯着她的眼镜一眨不眨,其后眼睑内迅速积聚一汪眼泪,“岁岁,我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还说我跟周茴有关系?虽然我已经被方叔叔和方阿姨领养了,但我并不想跟院里的小伙伴斩断联系,毁了我的名声,你以后让我怎么回来看大家?”
不知是她不断的示弱波动了大伙儿的神经。
还是她说的话,让这些个本应该天真,却在这样的年纪早早染上市侩的孩子感到了有利可图。
登时就有几个人开始做和事佬。
“岁岁,别逼露可了,你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你怎么这个样子啊,露可都被你逼哭了。”
“岁岁,你就……”
岁岁打断他们的话,“边露可,你就不纳闷我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把所有一切都抖到你面前吗?是因为我傻吗,还是因为我手中握有证据?姜家的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姜堰和司机张叔的手上也都有可以拍照的手机,你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拍下来的吗?”
“我原本只想要一个道歉,但如果你坚持不道歉,我就要报警了。”
边露可咬牙,她哭的更加伤心难过,却迟迟没有回答岁岁的问题。
“露可都说了她没有了……”
有人替边露可帮腔,可惜话未说完,室内就响起一道男声,“唉,真是糟心。”
看到来人的第一眼,边露可心脏跳的比刚刚还要更快了些。
那人与她视线恰然而对,眼中的嘲讽比之晌午在车前更甚,“小同学,你怎么就这么死鸭子嘴硬呢?岁岁说的没错,我这手机拍照挺不错的,照片详情里还可以显示拍摄时间呢?你要看吗?”
见对面之人愣住,姜堰笑了, “算了,你还是不要看了,我直接拿给警察看就好。万一你看了之后哭的更欢让你的室友们也攻击攻击我,我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暴起伤个人,到时候还得陪你一起进看守所,指不定最后还要进少管所,那可是一辈子的人生污点啊!啧啧,太不值当了。”
姜堰话落,低头在手机上按了三个数字。
他拨完号就将手机开了免提,‘嘟——’,‘嘟——’,‘嘟——’的忙音响在室内,三声过后,电话那边不过刚刚接听说了句“喂,你好,这里是……” 边露可就忽然开了口,“我道歉!”
进少管所或者名誉受损。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电话对面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一下子顿住,边露可双手撑在床板上,双肘止不住的颤抖,“是我错了,我承认我做错了事,对不起,岁岁。”
姜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电话那边这才传来声音,“姜少……”
边露可瞪大了眼,姜堰将免提关闭,冲电话对面道 :“对不起啊打扰到你工作了,改天我给姜总说说,让他这个月给你奖金加倍。”
挂断电话,姜堰看向岁岁 ,“挺聪明啊,居然还知道钓鱼执法?”
“但你要是早告诉我你想要的是这个结果不也行嘛。我什么不能帮你办到?非得隐瞒着想要单枪匹马的过来自己解决?”
眼眸像是荟聚了一整个八月的光,他笑的肆意张扬。
她从他刚进来那会儿就一直盯着他的眸子,却没想到他们之间能够配合的这么默契。
可原来姜堰也不是非要搞得别人非死即残,也是能这样解决问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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