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之二式后复接离之八式刀风转烈。二人合用则必无这般阳焰十足之象但夏琰有意在招式之中贯入热力那扑面风气冲散雪冷近了竟有灼肤之感。单疾泉知道上次夏琰在与青龙谷的最后一掌对决中吸走了拓跋孤注入霍新体内的两成青龙心法但万未料到这么久以后这份热力竟未从他体内消失甚至能这般纯熟地为他所用——他不知夏琰在带着这股危险已极的内息离开青龙谷之后花了极大的力气方能将青龙心法之源性与明镜诀相融相安。他不肯将这份真力逼出体外而强以阴阳圆融之理将之与自己原本修炼所得寒力一起汇在丹田。
夏琰在这段日子几乎不曾与人动手但安静时却其实更易体会二力之驭。尤其是——刺刺离开之后他有时心情不佳唯将自己沉浸于某种能隔绝俗念之冥思借道家之法探索身内气息之平谐方能稍解心苦。不过这冥想其实也并未让他获得真正的冷静只因他发现自己甚至会偶尔生出些近似自弃之冲动由是越发敢作冒险。那些胡乱搭配着阴与阳、阳与阴、阳与阳、阴与阴——将那二力胡乱交织过又拆散开以求最好的共存之道的举动——若非心中低落至极他或许根本不会有心尝试。
他后来有点明白了并没有什么“最好”。它们已经共存了该分还是该合该极烈极寒还是交融以为温和——如何致用都凭自己的心念。
所以这一次以灼烈加诸离卦招式之上便是阳上加阳更加上这柄硬呛的刀热焰扑向单疾泉面门足够出其不意。单疾泉也确没料到他今日已能将内功心法与兵刃招式结合得如是随心——那毕竟是全然不同的“师父”所授各自在武学上的心得都天差地远——足见今日的夏琰已然将所学全然融会贯通。
若他不是单疾泉他大概当真不得不认输——只因一个已达夏琰这般境地之人即便这一招不成总也会想出无数见所未见的后招。可惜——单疾泉在二十年前便已太懂得何谓“融会贯通”。他的师父只会比夏琰更多。他的所学只会比夏琰更杂。他甚至没有过一个如朱雀这样的高师可论内外兼修论机变随心没人比他更高明。
他手腕轻轻一翻金色闪动如同活物不知自柄至尾究竟有多长末端兜上了小径旁一蓬累了白雪的枯草。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一泼凉雪径然扑来与夏琰这灼热逼人的一式当面撞上一时冷热四散。刀锋还是穿透了软雪继续击向单疾泉面门可热力顿消逼人的压迫不复存在去势亦有片刻阻缓。单疾泉借这迟延早已避开坚硬的持柄不动声色撞向夏琰胸口。
这一撞乃是虚招只因金丝锯持柄之处很短不大可能得手。不过夏琰当然不知此物底细毕竟目前为止金丝锯远近长短变化远在寻常兵刃之外由是亦不敢托大一面手中离式化为坤式之八错面而过之刀锋借转腕平削向单疾泉耳际一面却也随着平削之方向微微旋身躲避对手这一撞之威。
单疾泉面上看不出变化可他这一撞真正的后着却在夏琰背后——那兜转过一蓬雪草的锯尾好似游蛇逆挺而起向夏琰后心反抄过来。他早料到夏琰必只能往左旋身可这一旋身恰恰将身体送往金丝锯弹起的方向。
夏琰到底是没遇过这般诡谲的兵刃。平削的坤之八用不到尽他连人带刀急向后仰可那金丝锯当真难缠中有一二锯齿钩上了他衣之一角便甩脱不去带了整束蝎尾般急钉过来无论如何也要他挨这一下。夏琰不得已足下用劲踏薄冰滑开少许身形低低矮矮一偏险极而又巧极地避开这一击。他已觉如此动手憋闷之至——明明此剑法理应足以对付单疾泉可对手似乎总有用不完的手段反客为主。诚然八卦变幻无穷依靠两仪相生足够自己一直用出新奇招式可——分明想要速战速决哪里又有再拖延下去的空暇!
甚或——对手是单疾泉只要一个不注意他或就能发现自己破绽将场面倒转。
他不想再纠缠干脆整个人直滑出金丝锯鞭长所及。单疾泉适才以锯尾勾起蓬草倒仿佛提醒了他。他双臂轻展运起“明镜诀”“若虚”与“若实”刹那在两臂与胸怀间交相冲撞尚未落地的雪花与已然落地的雪粒如被异风卷起正面望去他整个人都仿佛被乱雪围裹。单疾泉蹙眉。这乱雪——当然不是围裹夏琰自己的。他不由暗自凝力提防果然下一瞬刀风搅动疾劲之息雪舞如化利剑一线线一片片一卷卷源源不断向自己激射而至——竟有点像娄千杉曾用过的“青丝之舞”只不过夏琰用以催动这份足以伤人的丝缕的并非“阴阳易位”而是“流云”罢了。
单疾泉袍袖一拂宽阔的袖摆蕴满真力如受风满满鼓起遮挡住最初的雪之锋棱。他甚至顶着夏琰这般绵延不断的乱击还上前了数步在衣袖被雪粒击出孔洞的同时游蛇一般的金色再次探了出来。
看客无不惊讶于这一次单疾泉从袍袖遮挡之后跃出的金色是两道。不知是金丝锯本就可分拆变化还是单疾泉本就携着两副这等怪兵两道金色一左一右电般缠向夏琰双臂。夏琰右手刀抬起击落一道金光而另一面——他驭力于左臂正驱使雪舞此时竟然未退未避。
就连——他身后的向琉昱亦感一阵惊心。这一记若给金丝锯缠实当是血肉撕裂这条手臂定然要废。思时迟那时快那金色果如细蛇沿着夏琰手臂一点点直卷至肩可看单疾泉的脸色——竟依旧凝而未松。他似乎已觉察到——真要绞碎夏琰一条手臂似乎还办不到。
那分明是血肉之躯的左臂不曾有任何护身之甲加诸其上被金丝锯这一缠眼看已要见血光。可——明镜诀护身之气岂是浪得虚名夏琰本就正以虚实相辅运力全身丝锯轻软竟受真力之抗御虽卷缠却刺入不得用力抽扯也不过将他左袖撕裂。唯一星儿不可免的血花从夏琰上臂透衫而出可那已是单疾泉驭力之极限——毕竟兵刃太长若前端都不曾缠实末端又如何能随心着力。
夏琰再稍许催动“若实”着意在手臂之上金丝锯力竭松落他手臂已得自由。两条金丝锯迅迅收回随即夭夭又至夏琰舞动刀光与雪影依旧迎上。后首单一衡看得两人胶着忍不住拉向琉昱:“向叔叔你叫人上啊!”
向琉昱如何不想只是此时夏琰“移情”与“流云”用得正盛那落雪萦绕于他身周如何还近得了身插得了手。他想了一想提声开口:“夏君黎我劝你不必与单先锋多作缠斗。单先锋武功高强智计百出这一二十年只除了教主他没输过一次如今还未用全力况你只孤身一人你若识相这便认输我们未必就定要为难你。”
他这话一半是为扰乱夏琰心神另一半却也是事实——单疾泉机变百出金丝锯不过是他诸种手段之一这些年除了依旧斗不过拓跋孤他还当真不怵任何人。
可这番话听在夏琰耳中却忽令他心头一震省起了什么。自己的诸种花样大概都是比不过单疾泉的可拓跋孤当然也不会有单疾泉这诸种花样——他能胜单疾泉不就是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以力盖巧?若换作是朱雀定当也是一样。
是了。他心道。我与他缠斗什么。我以这并不熟悉的刀去与他这般诡异的兵刃斗招我为何不也用最简单的办法令得他什么花样都用不出来?我就不信他的内力修为还能高得过霍新去。
念及至此他陡然将手中刀往地上一掼那漫天飞雪沸然一时还未静止“潮涌”将至的霾暗已令单疾泉瞬间便嗅到了危险。他心中竟没来由地一寒可——即便有所预感也无计可施。抛却了全部兵刃与凭藉的夏琰只剩了肉掌那一掌来得竟那么快——在曾几何时的顾宅演武场他曾亲眼见过夏琰击向霍新那山呼海啸的一掌他几乎一瞬就判断出——此刻这一掌夏琰同样用了“体行八卦”以至那掌力之猛恐是他措手难架。他是孤注一掷了。而自己——百忙之中除了也弃下金丝锯回掌以对竟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因如此巨力澎湃金丝锯这等巧物早已被潮水般力量推回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这一记“潮涌”已然逼近单疾泉胸口——风息逼得呼吸已艰。向琉昱、单一衡等都觉出了不妙但一时之间竟不及援手——又如何援手。眼见这一掌是要击实以硬碰硬结果不知将要如何可便是这毫厘之间——便是这一呼一吸之内——夏琰右肩忽一阵连心剧痛。一道惊心的风声一记血肉的痛撕一件尖锐利物从他后肩洞开身体直穿至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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