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铮平安到达梅州的消息于此刻的朱雀来说已经说不出是败或是胜了不过对于太子等人来说自然是败无疑。
俞瑞回来得竟是最早随后几天才传来葛川回来的消息但谢峰德与张弓长仍然并无音讯。已经不知多久没与朱雀当面说过话的秋葵也多少得知了些讯息还是按捺不住叫人转告朱雀想与他见面谈谈。
朱雀当然知道她无非是关心君黎的情况可却也无可奈何。依照俞瑞的说法君黎伤得很重命是差堪保住三个月之内想必回不来——这个事实是否要就此告诉秋葵、如何告诉秋葵他还没有想好也只能先佯装不理。既知张弓长被擒如今也只能先安排俞瑞接手黑竹会的事情待到稍许告一段落他还要借俞瑞之手去对付关默二人。
他对关默二人尤其上心除了防着太子之外自然也有宿怨关非故的关系。他心中暂时拟定的计划是解决了关默擒住关代语届时自然不怕关非故不露面了。但对于关默的所谓高超蛊术他心中还不算有底。摩失当日无声无息暗算了君黎以至于自己都束手无策这个教训他也并没有忘;关默——说来是比摩失更难对付许多的人物。
娄千杉和秋葵都不过是稍许知道幻生界的事却不算与之有过正面交锋是以他在与俞瑞说起此事时也不无些慎重提醒他务必要摸清对手底细。却不料俞瑞闻言却沉吟了许久。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朱雀看了他一眼。
“只是想起一个人。”俞瑞欲言又止。
“话说清楚。”朱雀有些不耐。
俞瑞看了他一眼。“瞿安。”他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偷偷看了看朱雀的表情见他面色并无大变才接着道“若我记得不错他好像与幻生界的人见过、动过手。”
话也只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瞿安人在临安城里就连他俞瑞都知道他料想朱雀不可能不知的。
朱雀却只是冷笑了声。“我只叫你小心谨慎你找谁来完成这件事都与我不相干。”
言下之意那是默许了。
这自然也便是俞瑞头一次来寻瞿安的缘由了。只可惜他不知沈凤鸣便曾与关默交过手否则原不必舍近求远。
在他担当黑竹会“大哥”的那十数年中瞿安是他麾下头一个金牌杀手也是他唯一曾将绝学相授、真正钟爱的弟子。瞿安人本聪明除了功夫进展极快也有两个旁人所不具的天赋其一是对杀气的知觉之敏锐自来无人堪比;其二是他制作复杂精巧的机械之物常常不费吹灰之力。如今黑竹会所留的那些或大或小的机簧制物几乎都是出于他的设计。
也正是由此俞瑞觉得唯有瞿安能对付得了无声无息的“幻生蛊”因为幻生蛊下蛊时声息之轻若无异于常人的敏锐知觉决计无法避免着道。可他也料想得到瞿安不肯轻易答应是以也曾退了一步若他不愿亲自出面是否愿意帮忙制作一些器具用以对付蛊道。在那日问来瞿安的答案是可以——可以做出这样吸附蛊虫的器具只是——他却不愿意费这个力气去做。
“你们要打打杀杀今天对付这个明天对付那个那就罢了不必牵扯我。”他是这样回答的。
“你们”二个字他当然看穿了俞瑞背后的朱雀。昔年在朱雀山庄他就从未为朱雀做过任何一件杀人利器如今自然更不会。
那一次走时俞瑞只叫他再多考虑考虑回复朱雀时也并未将话说死。可朱雀却等不了这么久若不是娄千杉这里偶尔能得到些消息知道那二人来临安之后并无异动他早已等得不耐。进了五月他再不愿拖延将迟迟未动的俞瑞叫来逼他立刻设法解决了关默。
“半个月之内不解决此事你就不必留在这位置上了。”朱雀的威胁之意很明显俞瑞也知道他要将自己重新投入牢狱也不会太难。
他倒也不是存心想拖延但瞿安不肯给他面子他对于对付关默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若只是瞿安倒也罢了他借昔年情分加以劝解或许还有些用;可苏扶风亦在那里他知道她必不会容许瞿安反为自己所用。相较自己与瞿安已经断裂了二十年的所谓师徒情谊苏扶风却是他如今的家人了。
也是在无意中他方知沈凤鸣与瞿安一家人也算有过往来。朱雀既怒他干脆便将沈凤鸣推了出去要他再去寻瞿安。于沈凤鸣来说这未始不是个苦差可既然原是自己想借俞瑞重回黑竹会便也猜得着他只会将这些交不了差的事情交给自己——若推拒了那怕是真的便没了机会这一层他与俞瑞心照不宣。
俞瑞也知他此去要说服瞿安恐怕很难“但你却非让他答应不可。”他只道“因为他若不去回过头来要去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你了。”
沈凤鸣犹豫了一下。若让他去对付关默——其实也未始没有胜算。可此刻却不是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最好还是让俞瑞觉得一切都是由他来安排的才最合适。
脸上的这丝犹豫表情没逃过俞瑞的眼睛。“你害怕了?”他开口道。
沈凤鸣知他会错了意。“没有——我先去寻瞿安就是。”
“如果用软的实在央求不来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用强。”俞瑞忽道。“他们一家若对你不防你拿住那个小的料瞿安也不能不答应。”
沈凤鸣没料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俞前辈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要瞿安就范?”
“我是为你好。”俞瑞轻轻捋着须说得轻巧“我已告诉了朱雀你现在正为我所用。你若不逼瞿安如此回头朱雀定要对付关默那便是你的事了。”
沈凤鸣没再多说只是点一点头出门去了。要拿住五五逼瞿安就范?他没想过这种事情。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俞瑞并非自己原本以为的那种人。
——他与张弓长大概也没差?为了达到目的便不择手段——大概也真的只有这样才能做成大事吧?
他心中苦笑着带着些不宁定终是敲了武林坊那扇门。那般波动着的情绪敏锐如瞿安自然不会感觉不到的。也因此虽然知道来的并非俞瑞他还是拦了苏扶风自己来应了门。不过沈凤鸣究竟不算有敌意是以苏扶风提出让他进来他还是允了。
一切终如所料。如今对付关默的任务终究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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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算真正回了黑竹只不过在傍晚已接了俞瑞的通知于是一个人寂寂地坐在临安城的居所之中默然回想。事到临头想想比起偷袭五五来要挟瞿安对付关默与关代语这伯侄两个其实也并不能令他更开心一点。关默也就罢了关代语——却和五五一样不过是个孩子。这伯侄两个从来无片刻分开可任务之中却要他杀关默捉关代语。要当关代语的面杀了关默——何其残忍?而最终还不是一样要拿住一个小孩去要挟他的爷爷吗?
可现在却已没有选择了。他站起来在这已经黑沉的天色里准备点灯。先不想那么多了吧——自己能不能杀了关默还是未知呢。上一次不过是出其不意其实以关默极短时间之内连下十余人蛊毒的手法若那连下十几道蛊都对着自己一人而来——纵然知道防备破解之道也未必跟得上那手法了。
欲待去拨灯芯的手就又停住了他心里开始默诵那些蛊术的要旨欲待寻找取胜之机来。忽然外面遥遥传来“嗵”的一响那个方向的天空一亮他下意识抬头去看。
大开着的南窗对着的该正是那个禁城的方向吧?一支冷色的烟火正从高空散落化成无数瞬间即逝的流苏良久天空终于还是归于黑暗了。
他忽然若有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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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给孩子做的烟火可烟火却握在一个有了白发的人手中。
即使是到了这个年纪很多时候他仍然不肯停止追求一些旁人或许早就放弃了的东西——那些或许也真的只能炫灿一时却会迅速凋零的东西。
遣走了俞瑞的朱雀今日很寂寥连娄千杉也暂时跟着俞瑞去了身边没有了人只有那一支极尽嘲讽的烟花。
他是不会默默吞咽这样的嘲讽的。既然送来了他便会放出来——算是一种慨然的接受。只是当那烟花窜入高空他忽然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一生会不会错了?会不会从一开始有好多事就不应该追求、不应该去做?
是不是正是因为那样一个自己才终于落得这般寂寥?他可以占有很多人可又真正拥有过谁吗?那些他可以拥有的不是都被他轻轻易易地葬送了吗?而如今他真正放在心上的那些人却又有几个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烟硝散尽他站起身来踽踽转身往另一边厢房而去身后的院里遗下了那一支裂败的焰火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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