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六〇 奇屋奇袭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天气愈发地热了。武平一地已经有自梅州而来的官员迎接见了夏铮头脸带了深紫色烧痕的样子都吓得面面相觑反是夏铮调侃道:“这南方之地果然贼盗横行也难怪圣上要派我来看看。可就连我也着了道了。”

    两个官员连连告罪心中忐忑不安。此地历来徙客杂居到底有多少良民多少刁民从来也细数不清。依照最早黑竹会的计划在这最后一段路是要施以奇袭的众人此刻也算见到了这地方奇怪的建筑却原来筑屋并不是南北方正而是一个个一眼望去浑不知门在何处的圆形内里再分数层中心是院落或类似天井而周围则多可围住好几户人家。圆形既大墙面又高难免让人望而生畏若不小心误踏了那简直就如误踏了机关迷宫。

    “原来你们的‘金牌之墙’总舵是从这里演变而来。”君黎向沈凤鸣说着话语里有取笑之意。“怪道他们要在这一带发起奇袭这不就是你们黑竹的老本行么。”

    不得已却也只能在这样的房子里借宿。众人一路上早已学了乖每到一处必先检查有无被涂过什么易燃之物周围人是否形迹可疑或忽然消失确定没有异样才肯进了。

    入夜——这该是到梅州之前最后一个夜了。天气愈来愈好沈凤鸣和君黎在天井中对练得兴起一直到了夜深反更没了睡意。星河璀璨连那椭圆的月都失了色金得有些深邃。

    君黎如今已习惯“阴阳易位”中种种惑术之象大多不必刻意便能轻易相抗沈凤鸣却不得不越发去寻心法之中的奇招大耗心神以求其效也因此虽然两人都是大有所得可沈凤鸣看起来愈来愈辛苦君黎却似愈来愈轻松。

    “时日仍短不够熟练。”沈凤鸣坐下休息了一会儿还是这般叹着。“你倒是胜算比我大些。”

    “张弓长定力我看来一般你如今这些足够了。”君黎却道。“不必现在逼自己一口气练成其中绝学吧你不是说过幻惑之术都是心源之学过犹不及不小心是要反噬的。”

    “说的也是。”沈凤鸣道“再跟你练下去我是要受不了了。”

    他站起来。“天太热我出去静一静。你早点歇了吧。”

    君黎笑笑也没再说话。

    南方的天气固然三月就已躁热可他独自闭目静坐一会儿也便“自然凉”了。静谧的夜里只有温暖的微风轻轻拂过柔和而又平稳宛如那一日陈容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夜愈深热气终于消退了下去那满天繁星越发亮得耀眼依依稀稀让他想起许多个和师父逢云道长一起观星的夜。他相信每一个人都对应天上的一颗星宿或亮或黯都必有轨迹。从这许许多多星星的轨迹之中他学会了多少命运的解读可是哪一颗才是自己?自己——一定是这浩瀚的星河之中看也看不着孤零零的一个存在吧?

    他想得苦涩可却早不悲伤。在造物的眼中明亮或不明亮孤独或不孤独大概都所差不多不过是它的某种实验。并不是上苍要厚他人而薄我而只是——只是我们恰巧各自抽到了这样一支签而已。

    ——我其实已经足够幸运虽然生而黯淡可遇到的人却总都能那般明亮那般照进我的黯淡来。

    他想得微笑起来便在这天井里仰卧。可似乎上苍连这片刻的微笑也不能给他人才刚躺下无端端地一股冰冷的气息忽将他的知觉凛起。他没动可心里那所有的缓慢的思绪已经消失代之以警觉。

    那挥之不去的杀意终于还是来了在这最后一个夜晚阴魂不散地聚拢过来。他们的动作好轻好轻。若不是自己刚刚躺倒将整个身体贴在地面竟然都感觉不出来。

    他竖起耳朵细听那好轻好轻的声音大概是七八个人该是黑竹会那一拨人中武功高强者张弓长和谢峰德不知是否也在其中。这七八个人的声息将将贴上这圆色奇诡的建筑外墙便即消失。黑竹会中人掩饰自己存在的本领委实极高只有在行路途中不免露出轻微声响一旦静下几乎完全不着痕迹若非方才听见他们靠近恐怕根本难知竟已有人埋伏下了。

    可外围土墙高耸门也已紧闭不知他们要如何动手?

    他从地上坐起回头望了望夏铮灯火已熄的房间。他可不敢再逞能觉得一个人能将事情都扛过便起身欲待先行示警。

    夏铮想来也睡得浅君黎手刚刚碰到了门已听到里面夏铮低喝:“谁!”

    “是我。”君黎也低低地道“夏大人有点情况。”

    门吱的一声打开夏铮现出身来。“君黎道长怎么说?”

    君黎将方才所觉告知又道:“虽然他们人不多但也不要掉以轻心为好。要不要叫大家都起来?”

    夏铮一沉吟。“我来安排吧。”

    君黎点点头:“他们迟迟不动不知在等什么。我便跟在夏大人身边以防有变。”

    夏铮方嗯了一声忽然眉心一皱。“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君黎一怔几乎是同时他已知道夏铮说的声音是什么。

    那是根本不必用力就能听见的声音——远处像是来了很多人马吵吵嚷嚷声愈来愈大人喊声、马嘶声、脚步声、奔蹄声——怎么回事?怎么这个夜里会有这么多人闹出这样大的响动?

    附近荒芜也就只有自己这边有这一幢可供借宿的圆形土屋。果然那许多人马径直冲着这边来了到了近处那声音沸沸不止简直像是一下子把夜都点亮了般。

    夜是真的被点亮了被火把。连那满天的星斗都失了颜色圆形土屋的墙虽高外面的火光已经映入。不必夏铮君黎费力去叫所有人都被惊了醒来两个官员、借住此地的旁的客人也都无一例外地从窗里探出了头来想知道这个扰人清梦的是什么声音。

    从对面屋里慌慌张张地跑出一个当地人来正是这借宿之家的家主用土话喊着些什么可情急之下众人竟是听不懂。

    “他说什么?”陈容容也已经从屋里出来微微皱眉问着夏铮。

    夏铮没答他也不明白只有君黎在一边道:“他好像是说是山匪来了。”

    夏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过他随即明白君黎自小就离家四处行走不知是否早来过这里又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多打交道恐怕比他们更能听懂那些奇怪的方言。

    那当地人站在对面跳脚对着夏铮等人面色狰恶口中呜哇大叫。夏铮等不约而同又将目光看着君黎君黎只得道:“他说都怪我们我们衣着光鲜定是来的时候就叫人盯上了给他们惹麻烦。”

    外面的喊声果然已经如浪般涌起那唯一的门已被砰砰撞着。外面有人用土话和生硬的官话各喊了一遍大致意思是说老规矩要钱不要命只要两百金若开门乖乖送上便不伤人否则便休要怪他们下杀手。

    几个当地人和其他住客都是面如土色夏铮也便上前拱手道:“诸位请回屋休息吧此事交由我来解决。”

    两个官员也是惶怕只道:“全仗夏大人。”便也躲进了屋里去。夏铮已将周围自己人扫视了一遍疑道:“沈凤鸣呢?”

    “他方才出去了。”君黎答他。

    “又这种时候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去。”有人不由抱怨。夏铮也微一拧眉压低声音道:“大家留神恐不纯是山匪夜抢墙外已有黑竹会的人埋伏若一会儿动起手来不要靠近门和墙边小心有人趁乱偷袭。”

    这土屋虽然圆似堡垒可究竟不是堡垒门被撞了这一晌已然松垮被一把刀自缝隙中一伸而入将那木闩一下就卡起火把的光亮一拥而入随后拥入的山匪竟然有近百比这里的住客总起来还多出一倍有余。

    方才起了门闩的那人一见到这一群人眼睛就似一亮将刀一背向身边一个状似头目的哇哩哇哩说了句话。君黎听在耳中他说的是“果真是肥羊!”

    这一句话总让他觉得有点蹊跷那口气好似他们本来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甚至也多半并不如对面那店家所说是看到了这么一队“肥羊”路过才起心抢劫。

    他想到门外埋伏的黑竹会。——若有人授意他们如此那也多半就是黑竹会了吧?在这荒山野岭之地竟连山匪都能收买来为己所用——夏铮说得没错若真动起手来这么多人纷纷乱乱黑竹会的人再在暗中出手那是极容易着道的——即便先时有了警觉也难说在交手中是否还能那般耳听八方。

    一个能讲官话的人已经上前喊道:“我们老大说了交出两百金我们就退不为难你们!”

    那“老大”却咳了一声说了句什么。这喊话的立刻也咳了一声道:“不是要五百金!交出五百金就放你们走!”

    “岂有此理!”已有人怒道:“就凭你们区区山匪——爷爷来这里就为了治你们这群山匪的还敢欺到我头上来!”

    夏铮虽然抬手将他拦住却也冷笑欲待动手。他虽是好脾气却也决计没好到肯拱手送给山匪五百金。谁料君黎识出他的动向却伸手将他衣袖一拉。“夏大人!”

    夏铮诧异。“怎么?”

    “给他们五百金让他们走。”

    “什么!”说话的不止是夏铮是好几个人。五百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谁肯咽下这口气?

    “不要冒险。”君黎只低低道。“不要给黑竹会一点点机会过了今夜到梅州上任之后你们想怎么办这伙山匪就怎么办但此刻明知这群人是用来障眼明知暗处尽是杀机怎还能冒这样险——一旦交上了手任谁不慎露出半点破绽那都是性命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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