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八 共骑同行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外面的钱老初时极为气急但被沈凤鸣所制被他拽着坐在门口说了半天好话也渐渐没了脾气便冷哼了一声道:“也不是我要与你们为难只是如今的后辈胆子真是不小一个你一个小女娃儿一个道士晓不晓得天高地厚?你去里头数数这金牌之墙从第四十四任开始到现在的你连着五任哪一个不是我刻的名字哪一个不对我恭恭敬敬的?就连如今你们大哥也没敢对我如此。”

    刺刺左右着急也是无用也便在一边坐了也笑嘻嘻开始说起好话来道:“我们当然晓得老伯的厉害了所以我们才只能不讲道理、倚多为胜了嘛。回头救完了人我一定来给老伯磕头赔罪。”

    钱老还是哼了一声“你们不过白费心机。就算你们今日离得了此地也夺不回那两个少年!”

    “这又是什么意思?”刺刺道。“张弓长他——他明日还要来这里的难道还能跑远到哪去?”

    “若只是大哥何必还要带人离开我早就将此阵闭上你们也便进不来。”

    “难道还有别人来过?”

    “大哥早已经将人交给京里来的张大人。他们走了已有半个多时辰你以为还能追得上?”

    刺刺不由面色一变站了起来。“京里的张庭?他竟敢越境跑来淮阳也不怕被金人发现了闹出事来!”

    沈凤鸣心里也一沉。如果是南朝直接派人来只能暗中搜找既然找到了岂有不赶紧挟回去之理?半个时辰岂是好耽搁的。

    他心下便有些郁郁。这次是自己以为熟门熟径要带路——虽说原是出于担心但结果却适得其反害三人在“巽”位周旋许久。倘若真是由君黎来走说不定还更快些或许便不会被那张庭带了人跑了。

    正想得不快忽听室内传来“喀”的一声轻响钱老面上变色道那小子真把机关开了。

    只听君黎在屋里道按刚才我跟你说的你们往前走——小心点机关已启你们都别触了弦。

    两人依言往前走初时不明他意但是随即也明白过来。

    他在找方才进来的那唯一一条活路。他要靠他们两个人作为支点才能确定不被任何假象所迷惑。

    虽然隔了十步但是还可以喊话。只听刺刺道:“喂沈公子我忽然想到个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张庭带走了我平哥哥他们张弓长又出去干什么?他不是准备好今晚留在这里明天主持你的金牌之仪吗?他明知道我们闯进来了却跟张庭偷偷带着人跑掉——只留一个刻字老伯在此他也不怕我们在这里闹翻天了啊?”

    她说着转回头来。另一边十步之差仍在屋子门口未能动弹的钱老自然也听到了她话瞧见她目光过来就知道是想让自己也来解释一下。

    他咳了一声道:“小妮子看我也没用。老朽哪晓得当大哥的都在盘算些什么。”

    沈凤鸣却已有了一些猜测还未决定要不要说忽然眼前有光亮一闪似乎是被哪里的镜子一射他不由眼睛一眯。

    中间的门已经“呀”的一开君黎现出身来。

    “门应该开了我们快走吧。”他喊道。

    “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沈凤鸣说。

    “你不走?”

    “我明日必定要回来就算现在陪你们去也追不了多远。”

    “这样的话——今日就此道别。那边事情了了我再回来找你。”君黎说道。

    “放心。”沈凤鸣笑笑说。“过了明天我还是要回南边去到时候替你把湘夫人一并引回去你也不必到处找了。”

    “不是……”君黎有点气结想说这并非自己要说的主题但也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现在哪又有那许多时间跟他辩白只能道:“不说了总之你自己留心。”便一拉刺刺“我们先走。”

    沈凤鸣看着两人背影远远消失才回过头又在屋前坐下。“钱老我可是特地留下来陪你。”

    钱老却哼了一声。“你啊怎么跟大哥解释你自己想!”

    沈凤鸣却没说话只下意识地捂着右臂新伤隔了一会儿方道:“你觉得是我更需要向他解释还是他更需要向我解释?”

    钱老也沉默了半晌道:“你先不要怀疑大哥他让我暂缓刻字也许有别的原因。反正方才他看见你来了便说了一句‘终究还是你’我想这决定他应该不会变更了吧。”

    也许一招之差就真的不是我了。沈凤鸣心道。也许“金牌”这个位置正是他利诱娄千杉的条件。也许今晚这阵势开着大门原本等着要来的人是娄千杉。

    “真可惜啊……”他忽然喟然一叹。

    “可惜什么?”钱老不由问道。

    沈凤鸣没有回答。他只是来回摸着自己臂上的伤就像为了什么事情来来回回地下不定决心。

    已转了五更整个郊外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张庭既是大宋命官想必是偷偷潜入金境如此深夜不可能带着两个俘虏悄无声息再入金人把守的城池所以君黎和刺刺料想他定不经陈州城便沿小道向南去了。

    但陈州城往南就算是小道也交叉纵横并无规律一望之下哪有踪迹可循。君黎把这一带仔仔细细想了个遍才道:“若他们沿着最快的路途往南行此去百里左右的小县项城是必经之路。我们先往那里追吧”。

    两人运起轻功虽已行到极快但到了项城还是觉出夜色退去了少许——纵是冬天天也快亮了。

    县上已有些早起的人活动。两人分头打听了下但夜里的事情又哪有人晓得。君黎直问到西头的小赌坊门口才有人说看到昨日刚入了夜就有来历不明的车马在此逗留。

    少顷会合刺刺听闻便面有忧色。“这样说来这车马很可能是在此接应的。他们如今想必已经上马赶车逃之夭夭了我们俩都跑了一晚了怎么追得上!”

    君黎似想到什么将她手一拉道:“你过来这边。”

    刺刺将信将疑跟过去随他走过两个弄口见他手一指她眼前一花只见那小巷里竟安安静静立了一匹配鞍褐色大马。

    “方才见一个金人进了这家后门好像是他的马。”君黎道。

    “有马就好管那么多!”刺刺已经几步就跑了过去上下一看道“运气真好——你先去大道上等我我牵马出来我们就走。”

    她说着就悄悄开始解那缰绳。君黎退到外面道上过不多时只闻马咴之声大作刺刺叱着马远远看见了君黎便作着手势喊道:“先跑南面城口等我!”

    他依言先向南快速掠去一边回头看她。刺刺一人一马到了大道上只见她翻身便上了鞍那马撒开了蹄子跑只看到掀起的尘土中好几个金人打扮的正在奋力疾追。不过刺刺骑术颇佳很快将一众人等甩在后面眼见要越过君黎身边她高声喊道:“君黎哥上来!”

    君黎见她已经伸出手来。他并没骑过马好在如今他只要“上来”就行当下觑准了那马匹奔跑来路腾身而起半空中才将手与刺刺的手一握借她之力调整了位置另一手百忙之中在马背上一搭身体落下时堪堪轻巧在鞍上一坐便道:“好了。”

    这一下轻身功夫委实用得漂亮连刺刺都吃了一惊道:“君黎哥你——原来身法这么好?”便身形往前一弓正待双腿将马腹一夹君黎却道:“但我——没骑过马。我再要怎样?”

    刺刺回头道:“抱着我。”

    “啊?”君黎有些措手不及。昨日与她握着手他倒真的没觉得什么但忽然要抱着她他究竟并非全不懂得男女之防便就尴尬起来。

    “快抱着我啊!”刺刺已经急道。“你想被甩下去么?”

    君黎只得伸手环住她低低道:“就这样么?”

    “抱紧。”刺刺说着一夹马腹策缰飞驰。一众金人将将追到城口只听一迭连声听不懂的话语似在骂些什么只是这马确实跑得飞快便一忽儿已然再也听不见了。

    “张庭他们是马车我们是马。”刺刺道。“我们应该比他们快的只要找对了路一定能追上。”

    “是啊。”君黎只得道。“只可惜我们是两人一骑恐怕马的后劲要不足。”

    “要什么后劲左右也就是这小半天的事情——没办法要追上他们只能不爱惜这匹马了。我告诉你啊君黎哥我的骑术可是比二哥还好的呢!”

    君黎便未再说话。身边景物只嗖地一声便向后掠去——若说她骑术不好他大概还不相信呢。

    便三日之前与她偶然重逢他哪里想得到今日就会与她二人一骑去寻程平和无意;那时慌得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又怎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以一种由不得自己选择的方式和她靠得这样近。

    他什么也未想。也未敢想。紧紧搂抱的身体是否柔软是否温热此刻的他大概都是回答不出来的。旁人远远看来也许会以为是他在保护着怀里的这个她吧——可是却原来不是。原来自己虽然学了三个月的艺虽然早就今非昔比虽然相信已经能对付大部分的危急——在这个时候却原来还是在依靠她。

    这个策马疾奔的刺刺和那个在鸿福楼那般勇敢地便冲了上去的刺刺真的是完全一样。该说她很厉害么?可是不知为何这般飒爽着的刺刺此刻让他忆起的却是那日在鸿福楼上她枕在自己臂弯之中娇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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