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帝天罗之事影鬼还是心有不甘却必须解释:
“这幅画卷乃是曲无劫当年以‘断水’之法截留时光长河之一瞬而成乃是他剑意的巅峰同样也是论剑轩的巅峰其中留存剑仙剑意共三十二股共鸣而存彼此影响我以神意藏于其间不至于被发现可以做些手脚。”
“哦原来如此……这是留的后路啊。”
“后路又怎地?当年那局面你也看到了大梵那厮不是省油的灯……当然我是没发现你他娘的才是最不省心的那个!”
在影鬼的描述中他与灵纲剑图间的感应也是到了长生真人境界才慢慢恢复的。
正好这段时间帝天罗正以此图淬炼心神。
在地火魔宫之底的九级台阶上若非行此非常之事使心神坚定超乎常人她也不可能拥有当前的成就。
影鬼见到“良材美质”自然十分欢喜只是地火魔宫那地界他着实不敢久留锁定目标后没有仔细察验错过了最关键的情报。
他只知道帝天罗出关之后很快受到了当今魔门有数的强者冰雪魔宫‘极祖’的青睐北地魔门的局势有剧变的契机。
觉得事有可为就从小五处要来了磁光万化瓶布了这个局。
对影鬼来说这个局只算是连环局中的一环甚至也不是不能代替。
可眼下帝天罗喧宾夺主造成的声势影响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后续如何还真不好说。
但不管怎样魔门东支都绝不可能忍下这口气如果影鬼有心、有胆照样可以实现他的计划。
面对当前局面影鬼举棋不定需要考虑。
余慈倒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也许他算是近年来少数几个与元始魔主接触过的人而且是“玄德破灭”之后的元始魔主。
迄今为止他对“玄德”的理解还在比较粗浅的阶段但大概也明白这是与道经上所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比较相似的境界。
据说这种境界已经被陆沉打落相应的元始魔主似乎应该变得更主动、更强势。
可余慈感应到的是另一种“态度”——虽然对那样一位深邃难测的存在用“态度”来总结未免笼统不过给他的感觉就是:
观察者。
如果非要找一个类比的对象则是黄泉夫人。
元始魔主的态度也好做法也罢更类似于黄泉夫人那种“无别有情之心”而且由于他的境界更高、距离更远处事似乎更加随意。
余慈莫名有些感触。
小时候在街上行乞他也是浇过蚂蚁窝的他会在意蚂蚁群落是怎样的反应却很少去关注单个蚂蚁的命运更别提去揣想其心理状态。
他不需要知道“蚂蚁”是怎么想的只需要知道最后的结果就好。
这个类比或许不恰当因为元始魔主自己也被这只“蚂蚁窝”里最强壮的一只狠螫了一记。
可是通过接触余慈确信:
真界与元始魔主之间终究还是有相当的层次差距还是有极其遥远的距离。
在这种前提下“宏观”的尺度是最全面、最相宜的。
这是他的想法也是黄泉夫人的推断。
正因为如此那女人才敢肆无忌惮地借用元始魔主的力量至于后果什么的全不做理会。
当然还有一点:
影鬼的目的应该和元始魔主属同一个方向。
那位存在关注真界显然不是想看到风平浪静而是要看一场天地鼎革就像当年在东华虚空……
至少在前期是如此。
梳理一下思路余慈最终把这个想法给影鬼说了且顺着前面的思路延伸下去和影鬼聊起了天。
此时的真界真的分成了两大阵营。
一者趋稳以八景宫为代表;一者求变大黑天佛母菩萨自然就是先锋。
但阵营内部尤其是“求变”阵营又是战得天昏地暗。
究其原因还是要争夺“鼎革”之后的控制权——没有人是“为变而变”归根结底都是要在变革中实现别的目的。
影鬼突然问他:“你又怎样”
“啊?”
“你是想变呢还是想稳?”
余慈就笑:“你不用担心我的立场就目前来看阻止那两位是不可能的。八景宫恐怕都做不到既然如此不如顺应时势……”
影鬼没好气道:“我问你‘能不能’了吗?我是在问你‘想不想’!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有点儿自己的想法?”
“想法啊……”
余慈仔细琢磨片刻:“唔还真没有!”
这是非常坦白的回答。
如果仅从自己的利益着眼天地变或不变对他真的没有太大差别。
他不过在世间活了一甲子而已对凡俗而言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几千、上万年的日子要去过。
黄泉夫人说他“快节奏”确实没错修行、交游、宗门、传承所有的事情只能说是刚刚尝了个鲜却因种种外力的推动一举站上了此界的巅峰。
他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也有足够的资格去选择活法。
能限制他的正是包括影鬼在内的他必须在乎的亲人、朋友。如果把所有的外在因素刨除掉他本心想要去做的事儿也没剩几件儿。
不是他毫无主见而是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度。
他不觉得这么活法有什么不好。
影鬼“哈”了一声:
“少年不识愁滋味。”
“呃?”
“没什么你对三界变动这件事儿……太肤浅了。”
影鬼的答案让余慈无语要不要比一比天人九法层面的法理根据?不是余慈自夸在相关法理的理解上真界能与他相提并论的绝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同样的境界他走布网天下的神主之路自然要胜过“独栖一枝”地仙大能。
当然余慈也很明白影鬼的言语自有其依据只不过这可恨的家伙话说半截就硬吞了回去。
“你故意的是吧?”
“难得你这么配合老子何必节外生枝?”
“要不我和八景宫的萧圣人聊聊天?”
“哈去聊聊上清后圣的底细也不错看看那群牛鼻子是怎么个表情?”
两人很久没有长时间的交流了貌似开始斗嘴就停不下来到最后影鬼也没有说明白余慈却是留了心准备好好琢磨一下。
事情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现在不只是一方对拦海山感兴趣影鬼虽然看走了眼但天幸没有站在前台暴露身份在这儿点了火之后依然可以置身事外。
两人暂时订下后约决定先观察一番再论其他。
高空中那位前飞魂城大巫正处在心神失守的要命阶段脾气暴躁而不自知要是现在魔染了他当然很好可若不想节外生枝的话最好还是趁他迁怒于围观者之前闪远点儿比较好。
而且余慈隐约也感觉到更远方魔门东支又有动作。
在拦海山地界魔门东支起码是半个主人能够运用的手段太多了只不过今日被帝天罗完全超出常理的手段打了个猝不及防才如此狼狈。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魔门大宗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回场面现在强留在这儿就要有成为池鱼的心理准备。
“回见!”
影鬼干脆利落地切断联系继续鼓捣他的阴谋。
余慈给宝蕴打声招呼临时住宿的小镇也不用回去了现在俱净坊的早市应该也开了吧。
余慈和宝蕴选好了分区正一路下行万魔池上赵相山却是突然主动开口:
“天君魔门东支的动作应该会比较大。”
这一点余慈也想到了但没有提只听赵相山说下去:
“护窝的猛兽毫无疑问是最凶险的。金幡教北上主上跨空而来必然已经引起了东支的警觉只是都算事出有因明面上没有涉及他们的利益才按捺不发如今再有帝天罗这一出若魔门东支再不使出强势手段就不是大宗的做派了。”
“你是说他们要借机发作?”
“正是趁现在拦海山大乱未起尽可能控制住局面。”
这一点可以理解各方都有利益关切谁也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余慈刚刚还把天下各个势力划分为两个阵营他不清楚魔门东支属于哪个但派出翟雀儿在北地三湖搞风搞雨可是相当的活跃。
问起赵相山对面回答起来倒是轻描淡写:
“必是求稳一派的无疑。”
“怎么讲?”
“不知天君是否知道魔门东支的宗主鬼铃子与黄泉夫人乃是一师传承。”
“有所耳闻。”
“此人修为距离自在天魔还差了一层又不像东阳正教三魔君共主却能在魔门分裂之后聚合起一股势力迁移北海之上维持大宗地位心计谋略都是上上之选。行事作风与黄泉夫人有点儿相似都擅长借势但性情趋稳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嗯然后呢。”余慈不认为这是个充分的理由。
“魔门东支所在便是这一处‘低洼地’一旦变起也就是法则变化最为激烈的地域同样也是矛盾最突出的地方。当年天裂谷前车之鉴没有哪个宗门想做在火山口上。
“此外他派出弟子赴洗玉湖勾搭苏双鹤无疑是要在巫神头上做文章这样一来维持巫神现阶段的影响力似乎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我听说最近魔门东支补全了《自在天魔摄魂经》?”
“确有此事也是我亲眼目睹。”
余慈说到这儿哈哈一笑:”他们还想魔染巫神不成?”
赵相山意念平和:“相较于击杀、破坏倒是魔染最具可行性。”
“谁来动手?鬼铃子?柳观?还是……”
余慈突然就不说话了其实如果真的这么搞法也不是没人能做到。
赵相山的心念继续透进来:
“这便是鄙人一直怀疑的事情从天君处得到了相关情报后更觉得可疑——如果不是单纯作为魔染的对象而是作为祭品的话可能性就变得很宽阔了。”
“……说得好。”
余慈还是首度夸赞赵相山的判断因为他确实开辟出一个全新的思路也清除了他前面一直未曾绕过去的思维障碍。
是的如果做祭品的话可真是丰盛啊!
思忖间余慈已经进入到坊市中。
早晨的坊市还比较冷清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有关不久前天劫爆发的传言几乎就在头顶上肆虐的劫雷对这里的影响还是非常直接的。
余慈感觉到有几个特别关注的视线。
他们自觉做得非常隐蔽了却不知道自家的心思在余慈眼中完全无所遁形。
应该是昨夜的变故后坊市中各方势力都增强了警戒对生面孔和扎眼的对象都会比较注意。余慈把这两条都占全了也不能怪人家关注。
余慈暂时收拾心绪现在还是先把实际问题处理掉再说其他。因为帝天罗这一出拦海山外平生变数不快点儿进行的话还不知会陷到什么旋涡里去。
现在他一方面是找星炼铜另一方面也要验证对缘觉法界碎片流向的判断。
前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后者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便是从刘善得那里听来的“杨名”。正好洗玉湖那边已经与杨德联系上。杨德对此事自然无比配合介绍了他兄弟的信息也不忘请余慈提携。
杨名人如其名在坊市中还是比较出名的余慈二人不多时就找到了地方。
此时店伙计正好打着呵欠开门迎面见了艳光四射的宝蕴直接傻在当场。
余慈和宝蕴都不介意只由余慈道:“杨名老兄在吗?我是杨德家主的朋友顺路前来拜访。”
说着就往店里去店伙计早被宝蕴容光所慑哪会阻拦还帮着叫了一声:
“东家大老爷的朋友来访。”
他这边话音未落余慈忽生感应转过脸去正好看到一人来到门口挡住了外面照明萤石的光芒。
“敢问此处是杨名施主的店面吗?”
“施主?”
店伙计明显是被东方修行界罕见的称谓弄得糊涂了待看到来人灰袍散发也不是预想中的和尚尼姑的模样更是莫名其妙。
对待这位态度明显就不一样了:“你是哪位?”
“行者胜慧求见杨名施主。”
一板一眼的回应却有种无形的力量把店伙计的置疑填平。后者只是嘟哝了一句“今天古怪”便转身去叫人却没见到前后两拨客人彼此审视的目光。
这间店铺才有多大?
店伙计最初的招呼早就惊动了里面的主人便有人从后进掀帘子出来黑瘦矮小没有一点儿店主的模样声音却很宏亮:
“谁来找我?”
来人正是杨名与洗玉湖那边传来的情报完全吻合。
据杨德所言他这位兄弟手上活技还是不错的精炼、制器都颇为精通只是生有怪癖喜欢收集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为人处事也不怎么成熟和兄长、族人的关系都比较淡漠。
当然总要比外人强多了。
余慈早就想好了交流的办法但紧跟着过来的那位多少影响了他的计划。
他心念一转微笑道:“敝人姓余我在洗玉湖时与杨德道友见过面一见如故。听他说起有一位兄弟在俱净坊做生意喜欢收集奇物今日到此顺路过来拜访也看看能不能做成笔生意。”
听余慈提起兄长杨名“哦”了一声倒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
“那三位进来坐。”
余慈等的就是这句话又笑道:“后面那位道友与我们并非同路。”
轻轻巧巧把自家摘出去看杨名如何与胜慧行者沟通。
杨名愣了愣依旧直白:“这位……”
他却是没听到胜慧行者的自我介绍胜慧见到了正主双手合什端正行礼:
“行者胜慧见过杨施主。”
和自家伙计一样杨名也是被这少见的人物和称谓弄得有儿晕眉头自然锁起嘴巴却不把门儿了:
“这位……我这儿小门小户布施不起。”
屋里的宝蕴“嘻”地一声笑出来对杨名的傻大胆儿也是服了。
杨名不过是还丹初阶的修为而胜慧行者则是扎扎实实的阿罗汉果等同于长生真人真要动恶念只怕吹一口气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还好胜慧心境修持甚佳轻易不动嗔念只道:
“此来不为布施只为佛缘。”
“佛缘”两字一出屋里余慈便挑了挑眉毛。
杨名没好气地回应:“我是粗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这假和尚想来做买卖就进来想化缘就换一家……”
话没说完胜慧行者一步跨入将他嗓子眼儿里的话全给噎了回去。
杨名“哈”地一声似笑实怒他上上下下打量胜慧行者几遍才道:“既然想做买卖是买入还是卖出?”
“寻缘验宝须慧眼请容许在店中一观。”
换了旁人被胜慧行者这样“顶撞”早发恼将其轰出门去可杨名性格中便有那么一层倔劲儿越恼越要看胜慧行者的做派甚至连余慈两人都忘记了:
“成啊想要什么你挑。可要是坑蒙拐骗我不赶你自有坊市的护卫请你出去!”
余慈在旁看得有趣十多年不见胜慧行者说话还是这么直白几乎不带拐弯儿的只是这是相对于他的思维而言没有相应的水平层次还真要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余慈的笑容敛去胜慧行者到这里来显然有着明确的目的。
刚刚他说“佛缘”难道这儿真有缘觉法界碎片的线索?
可为什么到现在自己也没有半点儿感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胜慧行者对店中展示的种种原矿看也不看径直往里走。
杨名“哎”了一声想拦他却被胜慧行者一句“佛缘或在施主珍藏之中”给堵了回来只能咬牙跟进去
余慈与宝蕴对视一眼一块儿跟上。
店伙计看得莫名其妙也只能留在外面看店。
哪知还没坐下又有人影大步进来店伙计心叫邪门儿可搭眼看去便是惊了一记忙叫道:
“哟迟爷您来了我给您叫东家去。”
“迟爷”呸了一声一巴掌刮在店伙计后脑勺上用力倒不大:
“是你东家老子的东家你一百年也叫不过来!”
这人表面粗鲁其实很有分寸店伙计也不怕他笑嘻嘻地道:
“今天邪门儿刚开门客人就不断……”
知道“迟爷”的身份、职司他把之前三位“客人”的情况略提了一句又道:“东家定是陪他们一起去库里了您稍待我……”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
迟爷摆摆手一点儿都不见外径直往里走在店伙计看不到的角度脸色略微发沉。
这三个人恰好都是坊市着重戒备的目标。
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使得俱净坊内外风声鹤唳他作为百炼门在此的护卫头领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探底的。
希望能有一个让人省心的答案吧。
还没掀帘子进去店伙计“呃”了一声已是哑了。
迟爷扭头却见有人踏进门来笑呵呵地搭话:
“迟瑞老弟今天巡逻到此?”
“原来是陈恩护法。”
一个护卫一个护法一字之差地位可是天差地别修为同样如此。
更别说金幢教强龙过江近日来在拦海山地界便是面上再怎么和善骨子里也是那飞扬跋扈的味道此人也不例外。
迟瑞敢在店伙计面前称“爷”在来人面前也只能是勉力维持着百炼门的气度不坠而已。
店伙计不知其间暗流涌动只觉得邪门: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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