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对华夫人的判断不是凭感觉。
只从华夫人言说之际自家形神交界地念头生起落的实际观察:每当对方开口他的念头生幅度就是急剧攀升。
这些言语并没有附带任何刺激性的法力只偶有几句惊人语可每每都是以其本身的含义“诱”了他的联想再一层层透析进去触及他更深层的情绪。
余慈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联想”就是水渠就是通道。
如果他真是懵然无知之辈也就罢了可问题在于他今天就是揣着某个想法过来华夫人虽不具备什么情绪神通可她出口的字句便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别的地方不管尽是搔到余慈的敏感点上。
其实华夫人是把余慈压抑在心底的那份判断和相应的情绪导引出来用他本人的力量形成压迫感再作用到自己身上。
不知不觉间余慈被她带起了情绪也数次无言以对。
当嘴上笨拙的时候心念的洪流也在无形中撞上了河道堤坝轻微偏折了方向几次三番之下便如南国交错纵横的水网汇流成几条颇具规模的江河。潜隐的情绪也就变成了明晰的意念。
而这些意念恐怕绝大多数都是华夫人希望他去捕捉和理解的。
余慈陷入了沉默华夫人却似全无所觉依旧是那轻悠婉转的嗓音依旧在述说那些让余慈心头疑云重重却又忍不住要听下去的奇特言论。
“敖洋欲将我收入私房或许还想借我之身诞下一二血脉以此为牵系使我全心全意为海商会、为敖家打算尽可能长久地将海鸥墟之后的高峰延续下去。此为归化之法就算不那么光明磊落却也不偏不失是商家之术。
“若大劫不兴此界还有三千余年的平静日子好过或许我真的会答应他。然而或三五年或七八年便是天地自生以来从未有之的大变局。敖洋之流商贾之才或可置身事外但变动之后还想回归到原来的生态则不啻于白日做梦……所以妾身拒绝。”
面对余慈利刃般的眼神华夫人笑盈盈不见丝毫异样可与她所言相衬这也就是最为特殊之处。
余慈仍不说话只将充斥着压迫力的眼神垂下似乎在思考。
华夫人则在片刻间断之后轻声问起:“此次碧霄清谈之后至多紫极黄庭会后就是变化兴起之时不知天君重振上清之策是以新法还是旧规呢?”
余慈头也不抬就那么问道:“新规如何旧规又怎样?”
“其实不论新旧天君都不用太关心。”
“哦?”
“不管新旧规矩便如捕鱼之网大鱼小鱼所遇各有不同……妾身以为以目前局势展天君不太有机会碰到。”
余慈足足琢磨了两息时间反复确认最终得出结论:这是讽刺没错。
而且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华夫人是说在他治下的上清宗连参与天下大势的资格都没有!
也在此时余慈才抬眼直视过去又了盯了半晌忽尔一笑:“夫人谋不得用欲谋身乎?”
他话音初便如利剑出鞘铮然作鸣;又如寒刃加颈冷意贯喉。
华夫人的说法做法看似突兀其实正是那些纵横捭阖的策辩之士所擅长的。
看似无所避忌实则皆有所图。
不过余慈还不至于上套。回以华夫人的言辞意思是:海商会忌惮你、不用你你是不是心存不满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标榜身价转投新主?如今你说说可以我姑且听之你却不要做过了头。
余慈此言不但是警告也是一种针锋相对的自负。
华夫人当然能明白余慈的意思然而她还是面不改色只笑道:“破败之躯何以为谋?妾身虽甚重姿容颇以之自许却也自知凭依此身不外乎榻上玩物调笑取乐之用尔且大限将至便如池中红莲把玩一时凋零可期不值一哂。所谋者……”
话至此处湖面上凉风兴起荷花摆荡暗香拂动体感舒适。
不过余慈心中却陡然微窒莫名便觉得有寒意生警兆忽现!
自到洗玉湖后余慈自然收敛的神意感应在此刻嗡然外烁几如实质将水榭中空气切割的支离破碎。
可就是这样也只能与突的变故赶了个并齐。且在莲花池周边法阵禁制的压制下感应的画面非常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水榭之下碧波之中忽有利刃破水而出。其位置便在华夫人所坐的正下方。
压抑已久的杀意更早一线在破水之前就爆出来当真疾若流星逆冲而上。
显然这是一次针对华夫人的暗杀而就算是暗杀这种方式也堪称卑劣了若真得了手华夫人的死相当是惨不堪言。
“好胆!”
余慈震怒不管华夫人是何等样人若真叫人在他眼前得手渊虚天君之名可以休矣!
破水利刃已经刺破了水榭的地板剑锋只需稍微偏移一点儿可能就会把华夫人纤纤玉足切下再向上数分也足够刺中这位病弱的女子的要害。
可就在这决定成败的分界线上余慈借着神意扩张之势虚空神通动。
刹那间水榭上下就是咫尺天涯。
闷爆声里身着青色劲装的刺客半截身子破水而出其面部蒙起只露出一对寒光四射的眼睛。
就常理而言水榭底部与水面之间的距离绝搁不下这个大活人事实上也无需如此以剑刃与其上身、手臂的长度将华夫人整个贯穿腰部以下都还要留在水下。
可事实却是此人已经跃出水面三尺高头皮却还没有蹭到水榭底部湿润的圆木更要命的是其剑锋不但没能再更进寸毫相反距离华夫人越来越远。
这一刻仿佛整个水榭都拔升起来。
水榭当然没有动弹可在水榭与水面之间的尺余空间之外却是让余慈不动声色间又给添了一层。
就是这一层虚空在余慈控制之下便是千里、万里也能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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