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隐蔽了气息,跟在怀空和僧侣的身后。怀空急急的进去了,沈折玉和夙墨停在屋外,不敢靠得太近。毕竟莲心大师修为境界深厚,隐身诀是骗不过他的。
沈折玉在掌心幻化出琉璃盏,凝神聚气,很快便听到琉璃盏中传来了怀空和莲心大师二人的声音。
怀空焦急难耐:“师父,您答应过弟子,不让楚月经历融合,为何又……?”
莲心大师漠然道:“今夜恐怕是静空寺与皇无极的最终决战,而尊主修为尚未恢复,本座必须将所有契约尸融合抗敌,楚月也不能例外。”
听见“咚”的一声,应是怀空跪倒在地:“不,师父,弟子求您放过楚月!之前您答应过弟子,还望师父遵守约定!弟子愿意为师父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只求能给楚月一丝生机……”
他本是儒雅自持的,又自然而然的带点养尊处优的人才会有的距离感和上位感,此刻却苦苦哀求,低声下气到了骨子里。
莲心大师厉声斥道:“本座当初答应为你破例,是有条件的,而你迟迟未能下定决心接受那件事,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他面对沈折玉时那份谦恭和唯唯诺诺完全消失不见了,语气凶狠得就好像怀空不是他的弟子,反倒是仇人一般。
怀空语带哽咽:“不!不!师父,弟子下定决心了!下定决心了!就按师父说的做,弟子愿意切断跟楚月之间的‘缘’,成全他……师父,求您了!”
莲心大师语气冰冷:“你想好了?当真愿意冒这个风险?”
怀空似乎很纠结,久久没有答话。沈折玉与夙墨对视一眼,屏息等着。
过了很久,怀空才颤声答了一个“是”字,沈折玉几乎能想象到他黯然落泪的样子。
莲心大师沉声道:“好!毕竟契约尸终归是违背天伦的存在,原本的命运必然是重新归于死亡和虚无。此事若能顺利,对楚月来说便是天大的福分,不但可以摆脱亡者的身份,还能获得永生,连本座也会羡慕他呢!”
怀空哽咽道:“多谢师父!弟子全凭师父安排,只求师父收回成命,饶过楚月……”
莲心大师稳
稳“嗯”了一声,沈折玉很明显的捕捉到他语气中的满意和高高在上。
“今夜本座便暂不安排融合,”他口气带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但相对的,你要……”
他突然压低了嗓音,似是凑到了怀空耳边吩咐。沈折玉和夙墨都听不清了,半晌只听见怀空重重的叩头:“是……弟子一定照办。”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禅房的门打开,怀空皱着眉,心事重重的出来。沈折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身影,忍不住上前一步:
“莲心座胆大包天,竟敢假传命令要挟怀空,我必得严惩!”
“等等。”夙墨一把拦住他,“你有想过,他到底要怀空替他做什么事?”
“……”沈折玉想起方才莲心大师口中十分重要的一个词:永生。
“夙墨,你觉得永生是可能的吗?”他问。
夙墨嘲讽的摇头:“万物生长、衰败,终归会走向消亡。生、何谈永恒?只有死亡才是永恒。即使修士能一朝飞升,也不过是另一段消亡的伊始。”
沈折玉静声道:“莲心座……如此狂妄,竟想追求永生吗?我得亲自去问怀空。”
夙墨笑道:“你觉得怀空会乖乖向你坦白一切?此事关系到他心上人的生死,他自己又参与其中,他凭什么相信你?”
“那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夙墨笃定点头:“不错,一切等过了今晚再看。折玉,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黄昏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金黄之时,一轮银盘缓缓爬上天际。
大战在即,寺内的弟子们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磨练兵器、书写符咒、收集药材……当最后一抹夕阳也沉入大地,天地终于完全的沦入了黑暗之中。
远处似乎有什么在秘密的隐动,透过层层的密林,跨越一望无际的黑暗,向镜空寺隐隐的袭来。
“来了。”夙墨低声道,眼中的杀气迸发,牢牢盯住了远处模糊的山脉轮廓。
二人疾步来到寺庙中央,各位僧侣与契约尸已经聚齐,莲心大师一身金色的袈裟,站在中央,已恢复了谦卑的模样向二人致意。
沈折玉迅速一扫人群,准确的捕捉到了怀空那一头乌发和他身侧的楚
月。怀空一脸沉重,眼圈下微微发青,似乎心力交瘁。楚月身边是白朔,正安静的站在怀静后方。
再往边上一望,流风摩拳擦掌、战意正浓的反复擦拭着手中长剑。而他身边,居然有那胆小如鼠的怀远。只是,怀远周身被麻绳牢牢绑住,正哆哆嗦嗦的低声呜咽,看上去已经要吓尿了。
“怀远?”沈折玉有些啼笑皆非,“谁把你绑起来的?”
“我!”流风狠狠瞪了怀远一眼,“死秃驴白天就妄图偷偷逃跑,这次我有先见之明,抓他个正着,绑起来再说!死秃驴,你还敢哭?!今天是镜空寺生死存亡的日子,我不准你再跑!”
怀远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瘦小的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抖个不停:
“呜呜……流风,我、我真的不行……你、你放了我……”
“不行!”流风用剑鞘敲他的头,敲得嘣蹦直响,“你今天休想临阵退缩!死秃驴,又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呆在我身后就好了,我自会把走尸杀个干干净净!”
怀远急得不行,一个劲儿的哀求他:“不、不……放了我……我不要你……绝不要你……”
“少废话!”流风剑光一凝,做了个砍头的动作,“你再婆婆妈妈,我现在就让你尝点苦头!”
沈折玉细细看着怀远,从他那看似惊恐无比的神色下,琢磨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焦急来。而流风一脸专注的等待着战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沈折玉心中一亮,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缓缓贴近怀远,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放心。”
怀远浑身一哆嗦,直直望着他。沈折玉见他满脸污渍,又滑稽、又可怜,不禁叹了口气,低低道:
“你担心的那件事,我已经阻止了莲心座。”
“尊主,您知道——”怀远瞪大了眼,忽然停止了哭泣,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见众人纷纷发出呼声:
“来了!来了!”
漫山遍野响起了走尸们的嘶叫声,从密林中铺天盖地的袭来。那四点幽蓝之光也随后而至——皇无极乘坐着罗刹们的抬轿现身了。
尸群瞬间便已扑至寺外,僧侣与少年们纷纷挥杖拔剑,出寺迎战。很
快,双方便短兵相接,陷入了混战。
沈折玉低声对夙墨说:“我先去会一会皇无极。”
夙墨略一点头,沈折玉已飞身而出,直奔皇无极的华丽轿子而去。
他一袭白衫,清瘦身姿在黑夜中只是小小的一点人影。他虽孤身一人,但周身那份自然流露出的镇定自若,就像他身后有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也不敌他这稳若磐石的气场。
“沈龙首,今日我大军在此,而夙墨魔气全无,已不成气候,乖乖交出魔剑!我可以考虑撤军,不再攻打静空寺。你说好不好?”轿中传来皇无极清脆的童声。轿帘静静垂落,挡住了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说到后面,已经切换成了甜甜的女声,那嗓音又温柔又魅惑,让人难以抗拒,情不自禁的便想答他一个“好”字。
但沈折玉半刻也没犹豫:“不好。”
说着,他掌心中已经浮现出琉璃盏,七彩流光快如闪电,冲皇无极的轿子刺去,雷霆般穿透了轿身,华丽的轿子“砰”的一声碎裂开来。
轿中坐着的人自然也就显现了出来。
柔软的座中,只有一具雕刻精美的人偶,面目栩栩如生,穿着一套雪白的华美衣袍,头戴玉冠,手持幡杖,两只黑乎乎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人。而那幡杖顶部有一簇火红的火光,亮得刺痛人的双眼。
皇无极、魔界仅次于夙墨的大乘期高手,真身竟是一具人偶!
沈折玉数道灵气袭向轿中人偶,却被他手中的神秘幡杖挡住。
人偶身上传来皇无极愠怒的声音:“夙墨到底在何处?为何不敢现身一战?!”
沈折玉冷冷道:“不必他出手,我便能收拾你。”
皇无极突然阴阴笑了起来。
“沈龙首,夙墨根本就不在这里,是不是?”他恶狠狠的道,“上次我忌惮他的魔剑,但今晚月圆之夜,便是我的主场!”
他手中幡杖轻轻一挥,顶部那簇火红的光陡然迸发出万丈光芒。
伴随着那道光,沉重的阴气如同泰山压顶,迅速弥漫了整个静空寺的上空,再直直的威压下来。
沈折玉只觉得一个寒战,周身变得沉重又冰凉,不知不觉眼皮也沉沉的,非常困乏。
他努力稳住心神,手中的
琉璃盏光华绽放,将阴气抵挡了回去,恢复了几分清明。但扭头一看,寺内的僧侣们修为不及自己,已经被阴气影响,目前只有莲心大师一人还能抵挡,其他人纷纷不堪负重,逐渐瘫软无力。
随着侍主们力量衰竭,契约尸们也纷纷力不从心起来。在走尸的猛烈攻击下,许多契约尸难以抵挡,陆续毙命。也有一些修为不够的僧侣被阴气蚕食,变成了干尸。
“沈龙首,你要如何破解我的阴气?!”皇无极得意洋洋的大笑,“你现在的功力是办不到的!还是乖乖交出魔剑、束手就擒!否则今夜静空寺必亡!”
沈折玉心急如焚,他耳边回荡着皇无极的挑衅声、僧侣和少年们的呼声、走尸的嘶吼声和兵刃之声。而他的七彩琉璃灵气,在这一片混乱中清丽而通彻,华丽得好似一场盛宴,却不能伤到皇无极分毫。
到了此刻,沈折玉十分明白,自己和夙墨若是不能恢复大乘期的功力,加起来也不是月圆之夜皇无极的对手。
这注定是一场艰难得不能再艰难的恶战。
夙墨,你快走,你要活下去。沈折玉心里默默想着。
然后,他惊讶不已:在这个时候,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夙墨,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或事。
不知不觉之间,那个人在自己的心中,竟悄悄的占据了最优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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