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沈折玉强压羞恼,故作镇定:“你怎么来了。”

    夙墨凑到他耳边,半哀怨半挑逗:“我想你了。”

    他说得很轻,除了沈折玉以外,旁边的莲心大师和房中驻守的弟子都听不到。但沈折玉却再也绷不住,从耳根泛起粉色,逐渐蔓延到眼尾,将他清澈如琉璃的眸子也染得红红的。

    才刚刚经历昨晚那般清晰的感受,再冷不防听到这样的靡靡情话,沈折玉完全无法自持。

    他恨恨的以眼神警告夙墨,却撞上对方含情脉脉的眼波,一时无言。

    此刻夙墨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奇特的……类似于求偶成功的气质,就像一只漂亮的公孔雀,在爱侣面前半撒娇半宣告主权一般的绚烂开屏。

    “……”沈折玉虽然恼火,但不得不承认并不是真的恼他。

    莲心大师死死瞪着夙墨,却敢怒不敢言。

    夙墨却只不正经了一瞬,便收敛了情绪,侧头正色道:“大师所言不错,今晚月圆之际,绝对是皇无极来犯的最好时机。”

    沈折玉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没有继续皮:“月圆之夜有何不同?”

    莲心大师道:“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也是皇无极力量最强之时。从前每月的月圆之夜,他都必定会率走尸群来犯。”

    沈折玉正在思量凭己方的实力能不能应付一个大乘期的皇无极,却听到莲心大师毕恭毕敬的问道:

    “属下已经决定好了这次参与融合之术的契约尸名单,正打算向尊主请示。”

    沈折玉一头雾水:“融合之术?”

    莲心大师怔了一怔:“尊主不知?融合之术是属下研究出的对抗皇无极的最后防线。皇无极的修为在属下之上,又有走尸助阵,静空寺镇守正魔边境实则处于弱势。之所以能与他抗衡多年,全靠这融合之术。”

    沈折玉蹙眉:“融合之术到底是什么?”

    莲心大师道:“寺内的契约尸本质上也是尸体,他们的侍主念诵特殊的经文,可以将数只契约尸融合为一只巨大的契约尸。经历融合的契约尸战斗力超群,能抵挡大乘期的皇无极。”

    沈折玉刹那间脸色惨白:“你是说,把那些少年们融合

    在一起变成怪物,再让他们去对付皇无极?那……战斗结束之后,他们还能恢复原样吗?”

    莲心大师摇头:“自然不能。契约尸融合之后,便无法保留各自独立的意识和理智,也与侍主切断了‘缘’,不再听从侍主的命令。他们与普通走尸已没有区别,只留下战斗的本能,会下意识的寻找场上最强的敌手、也就是皇无极,与他殊死搏斗,直到天亮耗尽所有的灵力。”

    沈折玉嗓音发颤:“如此一来,一旦融合,结局便只有死?并且,还是他们的侍主亲手送他们走上绝路?”

    莲心大师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夙墨听了,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寒气逼人的眸子死死盯住了莲心大师:

    “呵,堂堂正道四大派之一的静空寺,竟然用这等阴毒之术!这种作为、与你们口口声声要讨伐的恶事做尽的魔界,也没什么两样!”

    莲心大师不以为然,狠狠一跺手中禅杖:“你一个外人懂得什么?!若不这样做,如何能挡住月圆之夜皇无极的杀戮?镜空寺上上下下数百名僧侣和契约尸,都难以幸免!”

    夙墨反唇相讥:“所以你认为,为了大部分人的存活,牺牲少数便是理所应当?!”

    莲心大师气得声音发抖:“你……你少管闲事!”

    沈折玉沉声道:“莲心座,那些少年们虽然是亡者,但也有心、有灵魂。就这样牺牲掉他们,太过残忍。”

    莲心大师不以为然:“尊主言过了。契约尸本就是已死之人,凭借契约术获得了重生,已是十分幸运,为镜空寺牺牲本就是他们应尽的职责。”

    沈折玉美丽的眸子陡然升起怒气:“莲心座,在你眼中,契约尸难道就只是工具,可以随意使用、再随意丢掉?!融合之术,不可再用!”

    莲心大师一愣:“尊主,可是……这、这……当年采用融合之术,属下有请示过清安君,得到了他亲自认可啊……”

    “师尊?”沈折玉难以置信,“这绝不可能。师尊仁心无度,怎能同意这等残忍的法子?”

    夙墨听到清安君的名字,深邃的眸子中猛然闪动不知是何等情绪的光芒,一时阴晴不定。

    莲心大师急急从木柜取出一份羊皮文书:“千真

    万确,这是当年清安君批示此事的文书,请尊主过目……”

    沈折玉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辨认出琉璃宫特有的七彩朱印,以及那一手漂亮的小篆字体,均是出自于自己的师父清安君之手。他如遭雷击,捏着那张年份已久的文书,身子微微摇晃。

    他不敢相信,一向宅心仁厚的师父,当时是抱着何种思量同意这般残忍狠毒的灵术的?

    是为了镇守住正魔边境,防止皇无极的走尸群深入正道的疆土腹地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说不出话,茫然的向院中望去,院中正好有一名僧侣和他的契约尸。他怔怔的想着,也许这名僧侣的契约尸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位,也不知道他曾经与多少名契约尸签订过契约。而这样的僧侣到底有多少?数百年来又有多少契约尸已经经历融合死去了?

    许久,他沉声问:“契约尸自从苏醒过来,多久会承受融合?”

    莲心大师道:“若未战死,十年左右,便会轮到融合。”

    十年……只有十年!

    沈折玉挥袖一震,内力将那牛皮文书震得粉碎。

    “莲心座,无论从前师尊是因何种缘由同意此事,从今日起,融合之术不可再用。如今的正道龙首是我,你必须领命!”

    他语声不大,却字字坚定如铁,透出无法违抗的气势来。

    莲心大师一哆嗦跪下:“属下、属下遵命……”

    但他毕竟不甘,又不死心的抬头道:“但,尊主您伤势未愈,今晚怕是难以对付皇无极。哎,正道岌岌可危了啊!……”

    他口气中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沈折玉很是不痛快,微微蹙眉,正打算出言呵斥,身边的夙墨却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夙墨的手指有力又温热,安抚一般的捏了捏沈折玉冰凉的指尖。

    他的语气却是傲然的: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已与折玉结为道侣,自然会守住他想要保护的一切。清安君和你们这群臭和尚办不到的,我必会办到!”

    莲心大师脸上掠过一丝惊怒:“你!就凭你?!”

    夙墨嗤笑道:“就凭我。”

    他又嘲讽的加上一句:“你们就睁大眼睛给我等着。”

    ·

    从莲心大师房中出来

    ,沈折玉与夙墨久久没有说话。夙墨看他心思深重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折玉,你……”

    “我想不到师父竟会应允这样的事,”沈折玉低低道,“为什么……”

    在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记忆里,清安君一直是高洁如玉、心系众生的仁德君子,对自己的教诲也一向是清正严明的,绝不会这般轻视生命,他实在不懂他的理由。

    夙墨眸子里闪过一丝极为隐蔽的寒意,沈折玉思虑甚重,并没有看见。

    “折玉,你有没有想过,”夙墨沉声说,“你所了解的清安君,并非他真正的模样。”

    “怎么会?”沈折玉轻轻摇头,“我自幼由师父抚养长大,他的为人我最是清楚。”

    他说到一半,突然心中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疑问又浮现了出来。

    师父将正道龙首之位传给自己之后,去了哪里?为什么想不起来?

    而这段缺失的记忆,跟自己和夙墨双双陷入秘境,是不是紧密相关的?

    沈折玉脑中有些很杂乱的画面一闪而过,像是马上就要想起来什么,却又偏偏差了一点,中断在了关键的地方。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把扶住了前额,痛苦的“唔”了一声。

    “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龙首……”他喃喃低语,“竟不知自诩名门正派的静空寺中有这般残酷之事。”

    夙墨叹了口气,将他轻轻的搂到了胸前。

    “折玉,不要勉强。”他柔声安抚道——沈折玉从来没听过他这般温柔心疼的声音,“你不要逼自己,一切有我。”

    沈折玉抬眸看他,清澈的眸子里露出罕见的脆弱和无助。

    夙墨愣了一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沈折玉。

    沈折玉在他跟前一向是清冷自持、又绝不服软的。偶尔被逗得害羞恼怒,也是一脸倔强的端着,不肯示弱半点。

    但现在的沈折玉,就好像他不小心没有把最柔软的部分藏好,不经意的露出来让夙墨看见了。

    “……”夙墨见他这副样子,恨不得搂紧了他狠狠吻上去,再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了自己。

    ——不行,在折玉没有想起来之前,他不可能接受某些事实的。

    最后,他只是轻轻抚着沈折

    玉的乌发,无声的接纳着他脆弱的这一刻。

    沈折玉疲惫的靠在他胸前,心里想着:这个人是我的道侣,我依赖他一下应该是可以的?他突然觉得很安心,一瞬间什么也不想去管。

    两人在寺中巨大的树下,呆了很久。夙墨知道沈折玉不喜在属下面前跟自己黏糊,索性捏了个隐身诀,暂时隐去了二人的身形,再肆无忌惮的将沈折玉按在树干上,轻轻咬噬着他雪白的脖子,如同狼叼着自己的猎物。

    “你……”沈折玉被他弄得酥麻不已,“别咬。”

    夙墨忍着,闷闷道:“亲也不能亲,做也不能做,做你的道侣真是不容易。”

    沈折玉被他这故意含怨带嗔的口气逗到了,唇角微微上扬。

    “你笑了。”夙墨眸中一亮。

    两人相视无言,彼此的距离又无形的靠近了些。这时,夙墨目中精光闪过,看向不远处廊下的一人。

    沈折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怀空?”

    怀空行色匆匆,正跟着一名僧侣疾步往莲心大师的禅房奔去。他一脸沉重,双眉紧锁,声音低得有些可怕:

    “师父真的说要让楚月经历融合?他不是答应我……”

    僧侣道:“怀空师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您还是直接问师父。”

    怀空捏紧了手中的佛珠,脸色发青。

    由于沈折玉和夙墨在隐身诀中,他和僧侣都完全不知道二人就在旁边,急匆匆的走过去了。

    沈折玉眸色凝重:“莲心座好大的胆子,我才刚刚下令不准再用融合之术,他就……”

    夙墨摇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若是他要抗命,为何只通传了怀空一人前来?”

    他眸色流转,最终在深处定出一丝寒光。

    “我们去听一听,莲心座到底要跟怀空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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