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叶庆阳

    谢一荣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阳光正盛。

    他脑袋巨疼，动一下天旋地转。谢一荣坐在床上，披着半条被子，呆呆地看着床尾。

    有人敲了敲门，姜都的声音响起：“吃饭了。”

    这一下将他惊醒。

    谢一荣做了个荒诞的梦，梦里动物园的动物全都出逃，他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一片茫然。

    奔涌的兽潮中跳出来一团毛绒绒，雪白的像个棉花球，一下蹦到他怀里。

    棉花球抬起脑袋，小耳朵也竖起来，淡金色的眼睛开心地盯着他说：“你来啦，……”

    白狐狸说了一个名字，可谢一荣此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梦里狐狸的样子倒是记得一清二楚，不知怎地，他觉得那是姜都。

    姜都的原型这么可爱吗。谢一荣一边回忆一边从身上扯下被子，在凌乱的床铺上找能穿的衣服。

    他随便整理了下自己，带着通宵的大黑眼圈来到桌边吃饭。

    三七用小爪子捧着最喜欢吃的大肉包，谄媚地献给姜都：“恩人，你先吃。”

    姜都没有丝毫兴趣，淡淡地说：“你吃。”

    三七更加感动：“恩人，你真是个好狐狸，有好吃的都想着三七，呜呜呜。”

    谢一荣无语地看着三七的眼泪，之前梦里惆怅的情绪被冲得一干二净。

    “柳叔呢？”

    姜都撑着下巴，一脸索然无味：“不知道。”

    还是三七举手回答：“柳叔说他出去找老朋友了解现在的情况，不过主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看柳叔的样子很严肃。”

    正发呆的姜都突然想到凌晨王芙打给他的语音电话，心思一动。

    既然现在天庭大妖下凡的事已经被修者知道，一些情况不妙的妖怪肯定会被人类捉去，到时候他的夜宵就飞了。

    想到这，姜都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谢一荣：“不是说好养我的吗？”

    谢一荣吃着包子满头问号。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去干活。”再晚连肉渣都要没了。

    “我……”谢一荣刚说一个字，手机就响起来。

    姜都看见谢一荣脸色变得难看，神情带点悲伤，便凑头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石萍打来的

    电话。

    “要不我来说？”姜都知他心中懊悔和愧疚夹杂，但刘娜娜的事严格来说并不怪谢一荣。

    在姜都看来，谁都会死，而人尤其脆弱，谢一荣应该看淡点。但此刻看到他的表情，姜都选择闭嘴。

    “不，我来说。”谢一荣抹了把脸，平静地按下通话。

    过了一会，对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姜都听了也不免动容。

    “娜娜我安排了朋友送回来。”谢一荣语气艰难，“石阿姨，我想问一下，娜娜头上的那根银簪是从哪儿来的？”

    对面又是断断续续的啜泣，听完回答，谢一荣脸色更冷。

    耳尖的姜都也听到了答案，他眯了眯眼。原来冯亮接近谢一荣，是为了它。

    “把它拿出来。”姜都说，“我能对付。”

    谢一荣沉着脸，从乾坤袋中拿出黑乎乎的一块东西。

    是先前在王德全别墅里捉住的木头偶人。

    *

    石萍说银簪是刘娜娜与同学外出逛街买回来的。

    她们逛的正是剪金街。

    联想到冯亮曾说故意接近谢一荣，那时他们刚从王德全别墅出来，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这木头偶人。

    九尾狐木头偶人对上正宗九尾狐，立马闭上眼装死。

    姜都好笑地用长指甲戳了戳它，偶人害怕地后跳一步。

    “说话，装死就让你真的死。”

    尖细的童音顿时哭闹：“大人饶命，我又黑又老，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凡间灵气稀薄成这样，姜都早就不挑食了，但他没将这话说出来，而是假意答应：“你老实回话，我不吃你。”

    偶人其实也不信他，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委屈地装模作样：“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姜都呵呵一声，开门见山直接问：“林霞是谁？”

    木头偶人僵在原地，姜都敏锐感知到他在害怕。

    谢一荣也发现了这个细节，手悄然握紧。

    “你们碰到她了？”偶人小孩子一般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那你们怎么还活着，没被她吃掉？”

    姜都的长指甲在偶人脑袋上一划：“问什么就答什么，谁让你自由发挥的。”

    偶人尖叫一声：“我知道了！我说我说！”

    如果有手，偶人真想摸摸自己的脑袋，肯定破

    相了。

    “林霞她……”想到那个女人，恐惧便从木头偶人的精魄中涌出。

    “林霞三十年前来到圣地，那时她还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就算最不苟言笑的巫师也喜欢她。”偶人回忆往昔，“但我不同，我一眼就看出这小女孩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因为她是一个死人。”偶人发出的声音天生带一点阴森恐怖感，配上它的这句话，更加使人背后发麻。

    “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叫林霞的小女孩，早就死了。附在她身上的，是连我也看不出来历的怪物。”

    的确是怪物。

    偶人想起第一次看到“林霞”时的场景。

    大雪山上终年下着雪，偶人正百无聊赖地听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落下的声音，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轻轻推开。

    推门人的力气并不很大，沉重的木门划刺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后，只开了一条缝。

    偶人期待地看着那条缝，肯定又是小弟子藏不住好奇心来看它。它已经做好吓小孩一跳的准备。

    却没想到，被吓到的是它。

    小女孩有着一头毛茸茸的短卷发，像一头小绵羊，她脸非常白，显得眼睛更黑，从门缝里看向偶人时，透露出森森的冷意。

    偶人被那双眼睛吓了一跳。

    而小女孩正艰难地从门缝里挤进来，随着她身体越露越多，偶人心中的恐惧感更甚，仿佛在看一个厉鬼挣脱枷锁靠近自己。

    最后，偶人看见了完整的一具尸体，行走的尸体。

    小女孩身上死气沉沉，阴气重得几乎能凝聚成形，毫无疑问，她已经死了。

    可她又活灵活现地笑着看它。

    那双黑得看不见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偶人，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仿佛只是打量新奇的玩具。

    “我终于找到你了。”小女孩的声音奶声奶气，笑得天真无邪。

    她眉眼弯弯，与偶人打招呼：“你的眼睛真好看，我很喜欢。”

    偶人几乎有一种她要上前抠下它眼珠的错觉。

    正在这时，大巫发现了开着的门。

    “林霞，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谢天谢地，偶人松了口气，它从没这么期待老头的到来。

    “老师。”林霞乖乖打招呼，“我

    在看它。”

    大巫摸了摸林霞的头，在偶人看来，老头是摸了摸一团黑气。可这大雪山最厉害的巫师，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

    “不要靠近，危险。”大巫严厉地说。

    偶人几乎落泪：对，不要靠近我，你太危险了。

    林霞似懂非懂点头，被老师牵着走出去时，回了下头。

    那双黑眼珠子分明在对偶人说：等我。

    “林霞的天赋极高，她是大雪山这代最厉害的弟子。大巫想把她当接班人培养，但我知道，她不属于大雪山，她来这里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你吗？”

    木头偶人不说话了。

    姜都又拿指甲吓唬它。

    “我没法说，她给我下了禁制。”偶人的声音中带上些无奈。

    “她能给你下禁制？”谢一荣有些吃惊，在他看来，拥有上万年历史的木头偶人已经非常厉害，但那“林霞”竟然还能克制它。

    偶人叹气一声。

    “我只能告诉你们，她的目的不是我，或者说不只是我。”想到林霞做的事，偶人咯咯笑了两声，“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你们所有人都会知道。”

    “林霞从哪儿来？”姜都突然问。

    “她从哪儿来……”偶人重复了一遍问题，那张模糊的狐狸木刻脸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她从世间最阴暗处来。”

    “而且她不叫叶霞，她说过她叫叶庆阳。”

    叶庆阳。谢一荣皱眉，果然是跟冯亮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别的你都不能说？”姜都问。

    “对，不能说。”偶人幸灾乐祸，表示它也很无奈。

    “那你没用了。”说罢，姜都伸手捞过木头偶人，獠牙一露。偶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缕精魄已经到了姜都腹中。

    谢一荣：“！！”

    姜都斜眼看他：“怎么，不是说要养我的吗？”

    “可……这……它……”谢一荣纠结一两秒后，只得接受现实。

    吃都吃了，还能吐出来？

    姜都嚼着美味的精魄，满脸幸福。

    谢一荣看他开心，更觉一个木头偶人而已，吃就吃了。

    虽然是具有厚重历史的文物，虽然是不可多得的法器，虽然好像是巫师道十分珍贵的传承宝物。

    但姜都吃得开心，一切都无所谓了。

    ……以后巫师道找上门来要怎么对付呢。

    姜都表面上吃得开心，心里却有些沉重。他万年前曾跟明荣在幽冥游历，遇见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叶庆阳给他一种熟悉感，但他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偶人说她来自世间最阴暗，那肯定是幽冥。

    但她到底是幽冥里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