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过许多话,缺少意义且乏味无比。
求救的哭喊少不了颤抖,懦弱的求饶多不了坚定,习惯性的问候没有亲密,疏离的躲闪弥漫在空气,然后在他转过街道的拐角,从黄昏下撤去身影时全都消失匿迹,在鲜血溅满双手的那一瞬化作隐约的耳鸣和梦里的宁静。
是啊,在每一个夜晚都按时到来的梦境,世上唯一不知吝啬、坦然而放纵的温柔。温柔得让无名的花能够在钢筋水泥的一角落下了根,在路人漫不经心的一眼中绽放出最美的一刻,在不曾停下的仓促中点缀上脆弱却充满暖意的色彩,最后那些花粉伴着风沾上了他的手,在渐渐干涩的腥涩中让生命得以延续。
他从鲜艳的、软弱的、流泪的梦中醒来,在将刀刃送入他人胸膛时睡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曾怀疑,却也难以回忆过去,那些曾经有过的不顾一切、咬碎在最终的誓言、向他伸出的手、高兴时不自觉哼唱的无名歌谣在双手落下时接连消逝,直到一无所有。
这都是值得的。
【他向往着的英雄。】
这都是必要的。
【英雄杀手斯坦因。】
这会成为最后的。
【冒牌货。】
毫无疑问。
“滴、答。”
血液滴落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有限的空间来回折荡。刀刃深深地刻入掌心,再用一分力就能够把手骨割断,常理性的痛楚反而如同错觉,至少在少年的脸上无从显现,那双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刀面上模糊倒映的色块,没有自毁者的疯狂,也没有求救者的泪光,揽进了迷途的月光,却荡不起多少波澜。
这算什么啊。
他难得这样想,张开的嘴角漏入了夜间的凉气,略过舌尖,湿软而乏力,黑白外世界无人问津的一角直白地在眼前掀开,黄白交杂、血肉难辨,沾抹着灰尘和人掌心的纹路,被针线生生串联,随着生命的脉动一下又一下地撕扯。
连死亡都不由畏惧的痛楚,除了自己以外竟然还有别人能感受的到。
他对上那双眼,恍然间看到了早已如尘消逝的回忆在深处重新凝聚,只要开口唤上一声,温暖的、珍惜的、不再垂怜他的梦境就能够在现实中绽放,所有冷硬而淡漠的色彩就能够被顷刻融化。
明明有着这样一双眼…
酸涩被重新唤醒,沾上了包围眼眶的绷带边缘,从喉间软软地漫开,他蹲下身,伸出手,隔开刀刃上被鲜血沾满的手指,舔去溅上嘴角的液滴,用右膝抵住少年失去行动能力而下滑的身子。
“有些人是没有未来的。”他说,“懦弱的人没有,狭隘的人没有,不懂畏惧的人没有,死去的人更没有。我从那些没有资格的活人手里夺走未来是为了给那些更加值得的人。”
宛如自言自语,男人的喉间缀满了沙硕,吐出的言语却如同浸满了许久没有漫上眼眶的湿润。浸满了鲜血的手上有花在萌芽,刻意忘却的不甘、难忍和奢望在相似而不同的叠影中随心房跳动。
到底啊到底,用手背抵上一之濑的额,忽然到来的妥协拉扯着他的嘴角。
“别让我所做的一切白费,一之濑。”
他是想要拯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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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手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冰冷、残酷而无所犹豫。
刺穿他人胸膛骨肉崩裂时如同扯断丝绸的骤响和在月光里渐渐飘散的尾音融合在一起,滴滴答答随着血液每一次的滴落击打而起。
真疼啊,他想。
没有多余的医疗用具,男人扯下自己围巾的一角细致地包裹起了他手上的伤口,同样的红深浅交织,在清冷的夜晚泛起错觉般的温热。对方的呼吸不时地吹进颈侧,麻麻的、痒痒的、咸涩的——不同的。许久不曾到来的放松驱赶着或有或无的睡意,一点点地在细胞间蔓延,纹身在他的左半边身体肆意地盘绕,失去了多年紧绷的枷锁,反而变得无所谓起来。
这算什么啊。
多少次的疑问又一遍在他的耳边响起,替他酸涩,替他软弱,却不曾从他的口中吐出。算不上可怜,更并非怜悯,原本想要的结束并没有到来,未来的延续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简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失去行动力的实效已经过去,抬起手指反而变得更加困难。贯穿他的胸膛,在他的脏器中随意搅动的无形之手被人瞬时斩断,可空洞的血口依旧嘶吼着不可治愈的痛楚,早已习惯的不甘早已在心脏边缘深深地扎根,这不是你吗轻易能够改变,这明明不是这么轻易……可以改变的。
身体依靠在墙边,在男人在身侧坐下、把他的手垫在自己掌心上后放在膝上时,他听到了仿佛要从胸口蹦出的心脏的跳动。
“睡一会儿吧,明天就要到了。”有人在说,“现在有点冷,但到了早上就暖和起来了。”
手指微动,然后被反手勾住,呼吸变得断续而绵长,有话语融化在他的舌尖,忘却了自身的意义,粘连唇齿,一片酸濡。
明天啊明天,为什么你不能再吝啬一点呢。
如果你再吝啬一点的话,如果你没有找到我的话……
头微微地垂了下来,闭上眼,敛去眼底的干涩,他听到了一声宛如无声的呢喃。
“……我知道。”
我也就不会这样疼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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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活下去就必须忍受痛苦的话,是不是选择死亡会更加的轻松呢?
对于自身,他无法做出坦荡的回答。
拇指和食指夹着手机来回转动,黑色的屏幕死死地沉寂,没有亮起。身体坠进办公椅里,山田把脚架在桌子上,没有理会教案和试卷就挨着自己的鞋底。
没有消息,没有消息。
神经质地用脚敲了两下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清脆响声,牙根摩挲,烦躁化作气泡在心头直窜,然后被生生地摁下。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OH!”
一支笔准确地扔中了他的额头,瞬间弹起向罪魁祸首看去,相泽懒得掩饰不满的脸就进入了他的视野。
“安静点。”
连声音都沉得不行。
“略略略!”孩子气地做鬼脸加吐舌,山田夸张地耸了耸肩,唱了起来,“你不会明白我的心~”
神经。
习以为常,没有理会相泽沉默的画外音,他把手驻在扶手上,撑着脸带着笑。你怎么会明白呢,他想,作为Eraser·Head活在那孩子回忆里的你怎么会明白呢?
海浪、沙石、垃圾、酒瓶、火焰、醉汉、男孩,回忆中容纳了所有能够被知晓的一切,也遮掩了所有可以被掩藏的痛楚,没有人舍得让重要的人伤心,没有人心甘情愿地被珍视的人怜悯,所以你是不会明白的啊……
“我说,相泽,如果活下去就必须忍耐痛苦,你会宁愿选择死亡吗?”对上男人莫名其妙的眼,他反身跨在椅背,脚一蹬,顺着滑轮溜到对方的眼前,“我是说如果、如果,告诉我呗。”
“…不存在这样的如果。”被缠下去会变得更烦,相泽颇为烦躁把碎发向脑后拢去,露出USJ中被重创的伤疤,“想要活就努力活下去,什么痛不痛苦都是自找的借口,不具有纳入特例的合理性。”
“哇,真是冷酷的发言…”
墨镜下的眼晦涩不明,低沉下去的尾音像是在为谁叹息,避开相泽想把他一把推开的手,结果椅背被狠狠踹了一脚,索性借力一路滑回自己办公桌,手机恰好收到来信而亮起。
看到来信人,立马解锁打开line,心里绷的一根筋终于松了下来,把相泽扔过来的笔顺入自己的笔筒,他转过头,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
“不过不用担心哦伙计!”他说,“毕竟有我在。”
【零酱:或许你说的对。 8:20:00[已读]】
【Your Own Present:不用加上或许,未来有很多很多的是值得你活下去,相信我,我会一直在。 3秒前[已读] 】
【零酱:……谢谢。 1秒前[已读]】
替只能旁观的你陪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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