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做决定,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敢于割舍。身份的称谓将人群划分至彼岸两侧,用吸食鲜血的红艳遮掩彼此的视线,把犹豫徘徊者的灰骨作为养料,绽放不分时令的美丽。
这份美丽是剧作家灵感的来源,也是阴云与阳光交际之处暖化细胞的那一束温热,但更多时候是混于微风中早已习以为常的雨露咸涩。
鄙夷名利,用生命的崇高堆叠英雄的纯粹,佝偻的身影浸透了铁锈与血腥,栖身在唯有钢筋和混凝土的角落,堕落为敌人却用刀刃斩断世俗枷锁。极端而执著的怪物啊,在多少不着灯光的舞台布景中出没,撕裂不变正义的脚本,点燃华美浮夸的礼装,直到最后一滴血从他的眼角渗出,下完最后一场为他挣落的雨。
他无法描述这般存在的意义,却知道哪怕一步的停滞都能扭曲现实的光景,而生生扭曲的现实又会扯出难以用数量计量的荒谬。这样的自己活在被荒谬构建的火场,穿过那些没有温度的焰火,听着身后空间碎裂、飘散成灰的脆响,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他的身后没有退路,所以不存在后悔的余地;他的眼前没有尽头,所以不能拥有绝望的权利。
名为不甘的铁水灌满了腿骨每一个间隙,终有一天会生锈,承载着温柔的容器本就有限,在过度密集的妥协中早已干涸见底。
体会过善意,学会了珍惜,拥有着情感,曾经脆弱但坚韧的温暖化为火光在他的胸膛静静燃烧,无论过了多久都不曾消减。和回忆中真实又虚假的焰火不同,它有着温度、有着色彩,令人心生眷恋,却也同时灼烧着他的血肉,燃尽了心尖或眼角下还未渗出的液水。
这世上并不存在公平,看到嘱名为焚目泽仁的那封信时他这样想,所有的幸福都是为了失去做铺垫。
所有的。
【男孩赤/裸的双脚、干燥的唇瓣、与季节不符的短衣短裤、还有左手苍白脆弱的手腕上——一道又一道的割痕。】
所有的。
【英雄败类。】
幸福。
【他看到背对自己的欧尔麦特转过了头,对上了自己的眼睛,有些再也忍不住的敛下了嘴角,一张嘴几开几合,却什么也说不出。】
“客人,您的盒饭已经热好了,四盒,给~”
”…谢谢。“
便利店的收银员女孩大概是个学生,在业余时间做兼职来赚一点零花,脸上的笑容不似旁边成年人的那样标准和刻板,阳光暖暖地映在脸上,给笑容增添了几分甜意。
不知不觉泛起来的思绪渐渐回拢,低声道了声谢,一之濑结果装着盒饭和其他零食饮水的塑料袋,将帽檐微微拉低,转身走出了自动门。
雨后初阳,是难得的亮与暖,但也算不上炙热,至少风仍带着雨露的湿濡,略带凉意。
点亮手机屏,收到了几分慰问的短信,一一回复后也就没多加在意。看一眼时间,是中午11点32。估计推算一下,之前的昏迷差不多持续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昨晚男人说了一句跟上后便不再多言,视他为无物,自然地往巷中深处走去,找了一个有几个流浪汉躲风和雨的角落,靠在墙上,扯了几下围巾就闭眼歇息了,从一旁堆积的垃圾袋和刚才路边看到的排风扇来看,离一个餐厅后厨垃圾丢放处不远。
简答思考就能明白他不再做夜间‘活动’的原因,方才死去的英雄尸体照时间来算应该已经被发现,至今当地英雄事务所没有大范围的动静,大概是因为身处夜晚怕影响和激起民众的恐慌,但其巡逻强度铁定会大额增加,而警署……不提也罢。
而自己因为腹部的伤,把外套脱下来反手铺在身上,扣上特地带上的棒球帽,保持个性构成一部小型消音枪,手指勾着扳机别在侧腰,靠在对面的墙上休息,把眼敛上前听到了对方从喉咙滑出的一声哼笑。
就算巡逻英雄或者他人路过,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几个日常存在的流浪汉。
不知该说是自信、天性还是灯下黑。
不可能真的睡着,别说伤口的刺痛,腹中的饥饿感一点点地加重。
这次前来因为是暗中隐瞒而行,提前准备只会平添突兀,而便利店虽然是24小时营业,但过早或过晚地购买会给工作者留下特别印象,一大早购买不符合早饭量的食物也同样如此,所以他选择了在临近正午的午饭点去购买盒饭,那时处于营业高峰,稍微增加点量也不值得起疑。
起身动动僵硬的身子,出去前他还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的口味,得到了番茄牛腩饭这意料之外的回应。
再次走进巷子,连续转过几个弯,在转过最后一个拐口前连续敲了三下墙壁,他拿出那盒盒饭放在连动作都没有变过的男人的身前,说了声”给“,然后摊开手。
“……干什么?”
他把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摩擦了两下,结果被狠狠拍了手背。
“啪!”
“这种对我忍耐限度的测试就免了吧。”
“…我以为这应该是我这个未成年人说的话,毕竟您眼前的人可是没有经济来源的穷苦学生。”
“穷苦?无聊的玩笑。”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之濑贴着赤黑的身边坐下,拿出自己那份咖喱炒饭吃了起来,淡然悠闲的样子全然不见昨日初见交锋时暴起而来的凌厉与至死尖锐。
“您似乎对我知道地挺多,‘那边’给您的资料看来挺详细的,啊,不,好像也不算。“
“怎么说?”赤黑把番茄牛腩的料和饭混在一起搅匀,挖起一大口咽下,“据我所知,你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先生。”番茄的甜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一之濑拧开矿泉水,有些牙酸地扯起一边嘴角,“我不喜欢吃甜的。”
微妙的停顿,赤黑解决完最后一口饭,没理会身旁人递出的纸巾,伸出舌尖去嘴角的酱汁,把饭盒扔进垃圾桶。墙角的流浪汉背过身,呼吸声加重一瞬。
“真巧,我也是。”他说着站起了身,从塑料袋中拿出一板巧克力,放在蹲在垃圾桶旁的野猫面前,“但当你习惯了一种颜色时,你就看不见其他的色彩了。”
“跟上。”
“……”
拎着塑料袋,一之濑正了正帽檐,在拐过拐角的下一秒,他听到了野猫突然尖锐的叫声、撕扯包装袋的轻响以及大口吞咽的口水声。
12:00:01
-----------------------------------------------------------------------------------------------------------------------
他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在漫长的阴影中行走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几年、或许几天,时间的概念因为多种多样的原因难以被清晰认知。
即使是高楼耸立间被太阳遗忘的夹缝,也有光亮从顶端吝啬无比的一点蔚蓝中漏下,无声无息地将温度融进凝塞的气流,让露宿一晚的漂流者不至于在一片宁夜中永远地睡去。
手中的塑料袋随着步伐的前进发出琐碎的声响,没有被刻意压制的脚步声作为刻意的提醒在狭长的通道中来回回响。
把外盒拆去,零散的巧克力裹着亮色包装,随意放入袋中混在一起。他停下脚步,拿出一颗沿着拐角内侧的卡口放下,然后转向离开。
短暂的转向能够轻易地将人的身影从视野中抹去,双脚在地面上拖划的声音在几秒后总是会陆续响起,最后以包装的拆解结尾。
划亮手机,15:36:45,相同的进程在三个多小时中不断地重复上演。
虽然说了声“跟上”,那人简单地跟他说了几句日常‘惯例’的规范,没给联系方式、时间、地点,留下一句”别磨蹭“就转身一人离开了。
一之濑拿出最后两颗巧克力,将塑料袋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箱。红色的包装夹在指尖,反着暗色的哑光,蹭上光不时的波澜,眨眼间恍然如流质般沾抹上肌肤,泛起温热的湿濡,都是错觉。
弯下腰,把其中一个虚握在手心,缓缓放在最后一个拐口。
掌心留空,红艳的色彩在指缝间隐隐透露,略显滞怠地映入双眼,和常被他人低叹感慨的暗金遮掩交错。低压的帽檐下神色不明,难以揣测的同时添上难免的晦涩,他直起身子,转身向外出走去,脑中想起了男人的话。
【但当你习惯了一种颜色时,你就看不见其他的色彩了。】
通往外侧的小路没有多少的遮挡物,地面平缓,连风都暖上了几分,只有贴在腰侧的枪/体是不变的凉。步伐在翻转的思绪下渐渐放慢,手隔着衣料扶上腰腹,薄薄的汗泽让尚未愈合的伤口变得瘙痒。拉起衣摆微扇两下,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相似的体验不具任何阻碍地被唤醒、甚至能够把当初的感官无二再现,他理解那个男人说的话。
被鲜血日夜浸泡的双手,洗干净后放入净水中,也会感到黏着,何况那人浸透的可不止是手。眼耳口鼻,所有的、仅有的感官在一分一秒一日一夜中相互串联,通感在不知不觉中完全实现,等到发觉时,看到的、尝到的、听到的、闻到的,便只有鲜血的腥锈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酸甜也就没有了异处,嘶吼和善语都同样具有危机,等到了那个时候……
白色的粉笔在地面上勾划出一个人形,红黑的印记在墙面上四溅,轮椅银色的支杆和带灰的后轮抵在巷口与外界相间的内侧,笼进了阴影的晦暗,他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灰黑色的眼。
迟来的光也就缺少了意义。
“下午好。”
像是没想到有人会出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低下头用右手抹了一把眼角,抬起头微笑着打起招呼,一束精巧包装过的百合放在他的膝头,花粉低垂沾上蓝色的裤料,点上黄色的粉迹。
花香没有相称的轻淡,被暖风哄得略带甜腻,吸入喉道带起一串黏连。
转身离去的念头莫名地停下。反射性地摩挲了下帽檐,一之濑看着男人的脸——他被擦抹的眼角泛着淡淡的红,低声言语如同叹息。
“…下午好。”
最后一颗巧克力躺在手心,他摊开手向微愣的男人递去。
“英格尼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