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虽没正午的炙热,却依旧灿烂而耀眼,让人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墙角有点冷,缩着蜷在一起蹲下的身子有点沉,半遮半挡,如果用手臂紧紧把眼睛遮住了的话,是不是就能藏起所有的不甘与羞愧了呢?
并不是不了解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过于强烈的胜负感有时会化成一时担当不起的压力,但他从未怀疑、无论如何他都能够一切的挑战,让自己的骄傲名副其实。所有他人口中的“可是”不过是无法正视自身的理由,没有任何方式会比逃避更加的不堪和懦弱。
本应该如此的。
“真是没出息,这算什么啊…”
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咬着牙却掩不住点点的呜咽,青涩中是他无法忍耐的沙哑,眼角泛起的是他不愿承认的涩意。方才的一秒一分不断地在脑中回放,像是在嘲笑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差距。没有轻视、没有自傲、有的只是客观存在的实力的不对等。
只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存在的执着,只有他不甘心的单方面的在意。
【热情与淡然、小心与随意、掩不住的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喜悦微笑与静静的看不出多少涟漪的金色双瞳。】
“明明是知道的,明明是知道的啊!!!”
无论多么认真、多么执着、多么不甘,他的眼中也不会倒映出他的身影。
眼角渗出的泪意,染湿了袖口的一角,战斗服还未褪下,却再也不见本应该有的独属于他的自信,在不知不觉中粘上了层层的灰,独自一人的角落,暗淡无光。
“嗒、嗒、嗒。”
同样的清脆的脚步声,同样的黑色军用短靴,同样的以绝对的优势将他打败的那个人。
驻足在金发少年的身边,只要上前一步就能触碰到他的距离下是他多年未曾改变的刻意。微微侧过脸,半指手套外露着的修长手指就这样映入那双湿润又涩苦的灰色双瞳。
像是被人紧紧地扼住了咽喉,只剩下破败的老风箱在喉咙深处留下难耐的嘶哑,想像从前那样挑起一个轻松而自信的微笑,终究只能逞强咧开的嘴角却漏出了深深的自嘲。
“如果是想看看我狼狈的样子的话,你现在也差不多该满足了吧。”
抿了抿唇,一之濑本不想说什么的,曾经的他将所有妄想将他踩在脚底的人全数打败,一场一场的胜利,一路勇往直前的坚持,还有那些对他不具任何意义的赞美以及看不到尽头的追逐,所有的一切只需要沉默以对便已足够。
没有人有资格对他的忽视、甚至冷漠评头论足,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与他并肩而立,说一声“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眼前的金发少年无法掩饰的发红的眼角,以及嘴角咧开的自嘲,就像是谁的缩影,倒映着他的“不曾在意”。
【“零酱,果然是不同的啊…”
眼角泛着点点的湿润,绿发少年的眼中回荡着淡淡的、但也已足够的希望的亮光,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略显冰凉的他的手,脸颊上染上满足的红晕,双眼相对,从前跟在他的身后的、腼腆而羞涩的少年,此刻却带着不曾被他重视的坚持以及力量,许下单方面的承诺。
“所以,哪怕不愿意回头等我也没关系,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我都会努力、再努力,”
“然后站在你的身边,永远也不离开。” 】
低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金色的眼瞳中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读懂的深色。
单纯的胜利从一开始就无法填充心中的空荡,输赢对错有时在现实面前能够换来的只是质疑与不屑,正是因为如此,彼此间的距离才被刻意维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停下自己的步伐。
蹲下身子,彼此之间不知名的界线阻碍了多少真诚、淡化了多少值得。眼前的人蜷缩的身子微微颤抖,意识到他的动作而向一旁偏过了头,不愿让自己的眼轻易地被对方占据,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问自己一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理所应当背负的累吗?劝自己一声,还有更多的幸福在过往沉淀、在未来等待相遇。
轻轻摩挲的指尖传来无法忽视的粗糙,无言地见证着他过去的努力和困境,摊开的手心如果不握紧、就无法留下哪怕一情一物。但只要轻轻地伸出手,他就能用指尖抹去身前人眼角的湿润,只要多一分坦然和放松,他们的相遇就能创造出难以想象的幸福与值得。
【 “所以现在,”】
探出的指尖抹上了那丝眼角的红,唤醒略带惊讶的湿润的灰瞳中的闪光。抿了抿唇,化开干涩与沉默,相触的肌肤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就去回头看看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由一次又一次相遇所孕育出的,未知的、小小的幸福吧。”】
没有太多的感触,不会多少动听的话,但有时哪怕一瞬的对视,就能打破犹豫,泯没无形的界线。黑发少年蹲下身子,随意敞着的迷彩外套因弯起的背而在胸前微微撩起,吹拂的风带起独属于他的Rum味信息素,弥漫于鼻尖,不断强调着眼前这个令自己无法忽视的存在。
物间突然有些不明白现在的发展,停止转动的大脑留下满满的空白。他抬起头,转儿托起他的侧脸的一之濑的手泛着运动后的炙热,随着赤/裸的脖颈滑下的汗水缓缓留恋于少年的喉结,莫名的酥麻感从背后窜起,让他不禁想要向后退去,但又不想被对方视作自己的示弱,便逞强地挺直了背,轻装镇定地轻嘲道。
“怎么?现在是又想玩些什么吗?明明没把别人放在眼里,装出一副亲近的样子你以为我会吃…”这套?
越想越不爽,语速不断地加快,却被突然地打断。
“抱歉。”
低垂下头,直视着他的眼,金色的双瞳被他一人的身影所占据,带着令人无法反驳的认真,短短两字的道歉却无法让物件的眼角猛地重新泛起涩意。
“…”
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颇为自豪的词汇量在此刻变得连渣都不剩,只有嚅嗫的气音从嘴角漏出。不顾眼前人因他的突然的道歉而发愣的样子,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对方的脸,略带恍然,好似不仅仅是对物间一人的道歉,一言一语,湿濡的呼吸吐露在彼此的脸侧,一之濑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是我能说的现在也只有这一声抱歉,我无法做出一定会改变的保证。”
【“零。”一夜白头,他曾经是意气风发的英雄,如今却不得不背负败类的骂名,“对不起。”】
“我经历过的所有一切都不允许我回头驻足,对于胜利的坚持是我永远都无法停下的‘证明’。”
【“零,”背光的她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但独属于她的恬淡发香却能清晰地回荡在鼻尖,她伸出的手,放在他的面前,“跟妈妈离开好不好?”】
“并不是不屑一顾,也不是自视清高,我只是怕那一声‘一切都太迟’,我不会承认那些事到临头的无可奈何。”
【所有人眼中的理所当然,没有人会责备的妥协。】
“我知道这其实并不是我应该背负的累与苦,但我要的就是突破别人眼中的‘不可能’、颠覆那些人自说自话贴上的标签。”
【“喂!大家快过来看看啊!这是那个败类的儿子哎!”】
“即使有再多的理由,我也不会理所当然得为自己的态度寻求理解,更何况这也不是能说说就改变的。”
【“那个向敌人下跪的无能英雄的儿子!”】
“所以,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一声抱歉了。”
没有经历过的事就没有肆意评论的资格,所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随意自然下有着他所不知道的过去。谁在妥协、谁在坚持、谁在不屑、谁在放弃,在他人眼中的无所无谓,有时却是他咬牙坚持下的唯一的动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那双无法倒映出任何人身影的金色双瞳中,同样没有自己的身影啊…
阳光的暖意与耀眼,在照亮其他事物的同时,也同时模糊了背光的黑发少年的脸。物间不知道现在的一之濑的脸上有着什么样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一声抱歉的,但他知道之前所有的疑问和不解都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有人都在渴求新的开始,所有人也都具有与过去告别的权利,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背负过去的一切的同时、毫无犹豫地一路前行。
不是所有人,只是此时此刻物间宁人眼中一之濑零。
反手握住一之濑的手,方才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慢慢平复,两人的心跳声在这个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的清晰,清了清嗓子,将头向一旁微微偏去,不知对方的视线是否全数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必须要说的话在口中回荡,最终佯装淡定地说了出来。
“…我也很抱歉。”
不顾对方有些没反应过来地“嗯?”了一声,深呼一口气,咬了咬牙,物间继续说道。
“之前我那些自说自话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大概根本就不在意!但是!”
脸上发烫,压低了声音,有些急躁,但他还是嚅嗫地说了下去。
“我会在意的…所以,啊!反正你知道就好!好了!就这样!那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话音还未落下,物间就一撑地想要站起来,却没想蹲久了脚麻了,扑腾了几下也没站起来。看到一旁一之濑淡定地看着他挣扎,一声不吭的样子,心中一气,平时的精气神也回来了,他当即一边拽了拽眼前人的手、一边嘴贱道。
“呀嘞呀嘞,看到自己同学遇到困难了,好歹是要当英雄的,你就没有一点行动吗?”
手上传来一下一下的拉扯的力道,不大、像是被刻意控制了一般。眼前的金发少年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平日里的自信,灰色的双瞳微微闪烁。有些变扭的言语下是不被轻易袒露的温柔,化为波波暖意,在他的胸膛里回荡,酸酸的、痒痒的、也涩涩的,如此的柔软,却能够一点一点溶化他曾以为无法改变的刻意,让他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提。
按照物间的话,互相借力站起,一之濑默默的站在一边,等着他嘟囔着不爽地拍完战斗服上灰,就突然听到一声问话。
“对了!你的要求是什么?”
瞥了他一眼,读出了他脸上鲜明的“还有这事、我都忘了”的表情,物间的眼角挑了挑,颇为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输了就是输了,答应你的话我当然会做到。”,说完还想表现一番他的洒脱,撩了撩金色的额发,向他抬了抬头。
“呵,”被那一番做作逗笑了,在对方怒气反怼过来前,一之濑及时开口。
“说的也是,”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他,眼带笑意,金色的瞳中仿佛有星光点点,静默闪耀,“那你以后就叫我零吧。”
对上那双微愣的灰瞳,黑发少年眨了眨眼,随意地竖起了一根手指,轻抵于唇尖,低声的言语带着丝丝的暗哑,轻轻地勾着听者的心尖,一言一语都让人不忍拒绝。
“就当是给你的福利了,未来的英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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