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我还活着(已修)

    明依看着肖景珩离开,心里也有点滋味难言。

    曾经关系有多亲密,现在冷言相对就有多无奈。

    可是她不可能告诉他她就是肖悦依,那么两人之间的矛盾就不可能解开。

    算了,就这样吧。除了母亲,她并不想和肖家有过多纠缠,更何况她心里很清楚当年肖景珩对她是什么感情。

    明依手捧着那一垒书,想着心事出了茶馆,往周边看了看,正想叫一个黄包车回家,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

    “坐我的车回去吧。”

    明依回头,竟是韩云峖。

    “我正好要回去,顺路。”

    韩云峖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理会她,自顾的踏出了步子,越过她往门外那辆黑色的轿车走了过去,也不管后面明依是不是应下了他,或者明依这会儿是不是要回家。

    明依瞅着他头也没回的上了车,心里一时有些惊疑不定,刚刚她和肖景珩那一幕都被他看到了吗?

    她就那么看着他离开,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镇定了心情,才跟着他往车子的方向去了。

    她寄住在韩家六年,向来安分守己,和这位韩家的家主韩云峖谈不上熟,也谈不上不熟,就像个熟悉的陌生人吧。

    但寄人篱下,眼力劲她还是有的,毕竟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对自己视若亲生的姑母,她也不能得罪这位韩家的家主。顺着来总要比逆着来不那么容易引人侧目。

    明依自认自己很懂得生存之道。

    她被幽闭十几年,单纯的地方可能单纯得惊人,但却自有她的心机,论装模作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别人也未必强得过她。

    车上。

    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截路,韩云峖转头看自从上车跟他打过招呼之后就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明依,先头不知道为何有些郁结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他想,应该不是肖四欺负了她吧,瞅着她这副安之若素,再平静不过的样子,倒似肖四受了打击,更狼狈一些。

    他道:“肖四为什么要跟你摆脸色?是他喜欢你,你拒绝了他?”

    ***

    明依一呆,转头愕然地看向韩云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虽是住在韩家,但韩云峖早些年是在国外读书,回来后就在青州军政府任职,直至韩老太爷和韩大老爷过世,他成为韩家家主,主政青州,从来都忙得不见人影,且韩府那么大,各房都是住在自己的院子,韩云峖住在东园的韩家主院,韩家其他人则是住在西园的其他院子,根本就不在一起,非年非节平日里连面都很少见,更别说彼此之间会说多少话了。

    他们很熟吗,竟然这般直接的问她这种话?而且他向来行事冷硬到近乎不近人情,过问她这种小人物的感情之事,总让人觉得诡异。难道就是因为那个人是肖家的肖景珩?

    她知道韩家和肖家多年来一直都在明争暗斗。

    也不是,是肖家一直在背后玩些小动作,韩家长期打压肖家。

    韩老太爷原是青州总兵,他过世之时前朝四处内乱,无人顾得上这偏僻的青州,军政之权便由其长子韩云峈把控,但三年前韩云峈被人谋杀,紧接着新政府成立,韩云峖便被授为了青州城军政总司司长,上将军衔。

    青州城的军政大权一直都是韩家把持,但肖家在西北的根基也不浅,省政府的要员有不少都是出自肖家另一支的肃州肖家。肖家一直都想取韩家而代之,成为青州城的第一世家。

    明依的脑子迅速转了一遍,权衡了利弊,便以最接近事实的话认真,老老实实道:“当然不是,肖四爷是什么人,他刚从京城回来,怎么可能喜欢上我?难道他还能对我一见钟情不成?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这种魅力。”

    韩云峖听到她这话却是眼睛眯了眯,转头扫了她一眼。

    这些年,她是被他养傻了吧?

    明依没能理解他的目光,还在继续道,“正好与您说的相反。因为肖伯母教习我书画,对我一直多有照顾,肖四爷便有些误会,他认为我是刻意接近肖伯母,大概是为了图谋什么,所以刚刚在警告我,不要对肖伯母有任何企图。”

    这些年她跟着肖三太太学习书画,常出入肖家三房别院,此事虽然很是低调,从未张扬,但韩云峖作为韩家家主,她不信他对此毫不知情。

    就算以前他没留意,这些事情,他要想知道,稍微查一查肯定就能一清二楚,所以与其遮遮掩掩寻些后患无穷的借口,还不若坦坦荡荡的将能说的都说了。

    她说完很坦荡的迎着韩云峖的目光笑了笑,道:“肖四爷大概是觉得我是个攀附富贵,居心叵测的女人吧。但其实我只是喜欢书画,肖伯母家学渊源,又师从名家,在青州城很难找到比她更出色的书画先生了,所以若真说有图谋,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明依笑得坦然,显然对肖景珩的态度无所谓。

    但韩云峖面上却很难看。

    他冷道:“图谋他们什么,他们有什么可图的?青州城的书画先生难道就她一个了吗?以后无事不必再和他们来往。肖三太太对你有教导之恩,你依礼行事即可,至于这个肖景珩,让他离你远些。”

    明依:......他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她心里面诧异面上却是不显,且并不想忤逆他,只乖巧的应下了。

    韩云峖看她一眼。

    他知道她在阳奉阴违。她一直都这样,安安静静的,务必让自己不引人注意到极致,但其实心里主意却很定。她不知道,她这副样子,这种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静眼神,好像外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惊扰到她半分,只会让人越发难以忽视。

    他还记得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

    那日他回家,在西园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冷漠,明明很是小心翼翼,却故作镇定地看他,然后给他一本正经的行了一礼,也是这样认真道:“二爷,我只是借住在你们家一段时间,打扰了,但我将来会离开的,借住的这段时间也尽量不会给你,给韩家增添任何麻烦。”

    那样一个表情,在一个长相精致到像是冰雪雕出来的小姑娘脸上出现,还说着那样一番话,想让人不印象深刻都不行。

    那时她刚经历家破人亡吧?

    他看着她,有些残忍道:“离开?你的父亲,母亲,族人不都是已经在战乱中身亡了吗?你能去哪里?”

    她对着他的眼睛,眼神竟然仍是很平静,用认真到近乎虔诚的声音道:“是的,但那又怎样?至少我还活着。”

    她长得很好看,但她最吸引人的却还不是她的长相,而是那种平静幽深的眼神,似乎对上她的眼睛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进入她的世界,让看她的人心思也能瞬间沉静下来,她不知道,她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正是这种力量,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父逝,兄亡,部将叛乱,异族虎视眈眈,西北的其他各大世家只恨不得将韩家分而食之。

    他那时站在书房,每日里看她清晨离开,傍晚归来,从她的院子穿过花园到西园门口,或者从西园门口穿过花园,回到她的院子,日复一日,平静安定,他就会想起她说的那句,“但那又怎样?至少我还活着”。

    ***

    她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见。

    所以他略想了下,还是解释道:“肖景珩是肖家的养子,肖家为了控制他,对他的婚事早有安排,但肖三太太因为一些旧事和肖家隔阂很大,不会允许肖家左右肖景珩的婚事。原本你和肖三太太亲近些也没什么,但现在肖景珩回来了,你和肖三太太走得越近,她对你越好,不仅肖景珩会误会,旁人也会误会,肖三太太有意让你嫁给肖景珩。”

    明依一怔,因为她本来就是肖悦依,她倒是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可是她向来聪明且清醒,有些事情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她便立即就能跳开迷局将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了。以她现在这个寄人篱下孤女的身份,韩云峖说的的确有可能会是他人所想。

    男女之事向来是世人最喜欢揣测的方向。

    韩云峖并不是什么多管闲事之人,他向来冷言少语得很,现在他都来出言警告她,可见事情会牵扯得比她能想到的都要多。

    她道:“我知道了。以前肖景珩不在青州,所以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以后我会注意的。”

    他对她的敏锐和乖觉很满意。

    她一直这样,对着他的时候很乖顺。所以明知道她心里有自己的主见,他还是常常生出些错觉,觉得她会一直都在那里,听他的话。

    就会忘记她说过她会离开的话,不过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他想起管家跟他说的事,换了刚才的话题,问道:“听说你在备考京城的燕华女子大学,是已经决定了吗?有想好要读什么学系吗?”

    这个他也知道?

    明依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还是点头,道:“嗯,已经决定了,我想学西药学,其实燕华女子大学并没这个学系,所以应该是先学中医学,将来有机会再转。”

    韩云峖有些诧异,他道:“西药学,为什么?我以为你会习书画,或者,如果是对医学感兴趣,直接学医?”

    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少,但其实她的情况能知道的他都一清二楚,她在书画上一直都很有天赋。

    明依笑了笑,她不会告诉他她想学西药是因为她前身受罪似的喝了一辈子苦到不能再苦的中药,所以逆反心理,就打算学学西药,好歹要改良一下中药,让中药没那么难以下咽。

    她道:“书画只是自己的爱好罢了。但现在这样的乱世,我还是希望能学点有用的技能,不过学医的话,其实,”

    她面上有些苦色,道,“其实我并不太喜欢和病人打交道,而且做医生,以我的天赋,大概能救治的人也有限。但如果是西药学,如果能取夷之长,中西药结合,让普通人对西药不那么抗拒,可能能帮到的人会更多。”

    韩云峖没再出声,原本他问她去读书一事,是想着要如何留下她,不过她的话倒是让他想到了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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