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今世再见

    东城,茗香居。

    茗香居原本是青州城一家老字号茶楼,不过前两年老板的幼子留洋回来,就又给茗香居劈了一角作咖啡馆,如此新旧混居,倒也吸引了不少新派和猎新的人士过来。

    茶楼二楼包厢内,韩云峖安插在省城的心腹许唯川正在和韩云峖说着肃州城那边的事儿,说着说着却发现老半天都没听到韩云峖的反应,他抬头看他,却见他根本没在注意自己说话,而是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

    他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正是咖啡馆的那个方向。

    那里正坐着一对看起来非常养眼的年轻男女,男子稍年长些,穿着现如今时兴的唐装,女子则是穿着漂亮清新的女学生裙,应该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这么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两人的侧面,但还是可以看出那男的英俊不凡,小姑娘更是容色可人,两人相对坐着,看着十分登对,让人眼羡。

    这年头开始时兴起什么自由恋爱,虽然青州地处偏僻西北,但风气也已经和以前不同,眼前的那对,大概就叫作旁人的恋爱了。

    不过,许唯川的眼神顿了顿,那男的......有些眼熟,竟是肖家的老四肖景珩?

    许唯川心道,没想到肖家的冷面老四,一向寡情寡欲的肖景珩竟然会在咖啡馆和一个小姑娘约会。

    可是,许唯川眨了眨眼,那小姑娘好像也有些眼熟?

    许唯川有些兴味的表情顿时有些卡住,他收回了投在那两人身上的目光,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韩云峖,有些诧异道:“二爷,那可是你们家养着的那个夏小姑娘?她什么时候和肖四好上了?肖四不是刚才从京城回来不久吗?”

    韩云峖收回目光,瞥了许唯川一眼,面色有些发沉。

    许唯川忍不住又回头看向那两人,竟意外地发现那边肖景珩不知为何突然就霍地站了起来,然后在那小姑娘微仰着小脑袋,直直看着他的目光下转身就离开了。

    哪怕是有些远,许唯川也看出两人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肖景珩站起的动作和离开的步子明显有些僵硬和不对劲。

    这可不是一贯的肖景珩。

    他喃喃道,“咦,怎么回事,两人好像吵架了?肖四不是一向隐忍克制,怎么会跟个小姑娘发脾气,还就这么丢下她走了?啧啧,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说完他就感觉身上好像有些冷,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肖四不怜的香和惜的玉好像是自己对面那个祖宗家里养着的小姑娘。

    韩云峖一向护短得很,怎么会允许旁人欺负自家养的姑娘,他有些尴尬地转回头,看向韩云峖时不由得就有些讪讪。

    此时韩云峖的脸色已经是沉得吓人。

    ***

    明依今日出门约的是她的好友,肖家大房的五姑娘肖悦嘉。

    她和悦嘉同龄,是女子学堂的同学,因着一些明依尚是肖悦依时的一些前缘,两人关系非常要好,今日本来是悦嘉约她一起在咖啡馆看书,回头再一起去看戏的。

    只是她在咖啡馆等着悦嘉,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来,她一边想着悦嘉这是怎么了,一边就无聊的搅动着咖啡,直到察觉到前上方好像有些压力,略抬了眼,就瞥到了隔着桌子立在自己面前的深色唐装,顺着那衣裳看上去,就看到了盯着她看,冷着脸的肖景珩。

    来人竟然是肖景珩。

    若是旁的小姑娘见到肖景珩这么一张冷脸,这么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永远带着一副嘲讽的阴沉样子,就算是长得再帅大概也会退避三舍。

    可是明依不同,她和肖景珩一起长大,那人是曾经对她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肖景珩,所以她怕谁也不会怕他。

    她有些惊讶,笑道:“景珩哥,怎么是你,悦嘉呢?她没过来?”

    “没有。她今天有些不舒服,就让我过来把这些笔记还给你,顺便跟你说声谢谢和抱歉,”肖景珩盯着她淡淡道,“我能坐下吗?”

    “当然可以。”明依收了讶色,笑道。

    ***

    肖景珩坐下,明依问了几句悦嘉的身体情况,再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就有些冷场了下来。

    肖景珩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他对现在的这个夏明依有很深的成见,所以对着她更是冷淡疏离,而明依也不是个话多的,且她这个身份又和他不熟,同样不会多说什么。

    “景珩哥,”两人坐了一会儿,明依抬头,她察觉到肖景珩看着自己像是要切片研究似的目光,只作不知,温声问道,“先生的身体可还好,我有些时日没去探望她了。”

    她问的是肖景珩的养母,也就是她前身的母亲肖三太太。

    肖三太太的父亲是前朝有名的书法大家,肖三太太自己也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画得一手好画。

    大约明依虽换了身体,但神情之间仍和肖悦依极为相似,她初到青州不久,肖三太太“偶然”见到她便对她很是喜爱,明依便拜了她为师,跟她学习书画,之后便也就理所当然的来往了起来。

    肖景珩听她问候自己养母,看着她的目光更深了些。

    他道:“夏姑娘,这几年多谢你照顾家母。不过夏姑娘,我能问一下你,这些年,你处处模仿舍妹悦依,接近家母,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吗?”

    六年前悦依过世不久,他便离开了青州城去了京城给家族打理生意,以前偶有回来时也见过这个夏明依,但那时他回来的时间短,对一个小姑娘也没太过在意,但此次他回来住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这个女孩子在养母心中的分量也未免太重了些。

    再等他留心注意她,更是越看越心惊。

    其实她和悦依长相并不怎么相似,相较悦依因为久病而有些苍白病弱的相貌,夏明依的容色可谓精致夺目,绝对属于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那种。

    但只要稍一接触,就会发现两人举手投足间,低头,颦眉,微微眯了眼睛调皮浅笑的样子,神情语态无一不神似。

    这也就罢了,他很快更发现她的生活喜好,衣裳颜色,甚至小物件小摆饰,这些小细节也是无一不同悦依相若,就连她那一手簪花小楷,也有模仿悦依的影子。若说这些不是刻意模仿悦依来接近他母亲的,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还有她唤他“景珩哥”那微微勾一下声的语气,娇软亲昵,也似足了悦依。

    那时母亲让她这般唤他,她一点也没犹豫,就那样浅笑着熟稔地唤出来,像是曾唤过无数次那般,就连他都一时被惊住,心绪不平稳了许久。后来当他每每想让她私下不必这般唤他之时,可话到嘴边竟不舍得说出口。

    连他和她短短接触几次都被引得心神不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魂落魄,心底更是忍不住有些贪恋,更何况爱女如命,缠绵病榻的母亲?

    这让肖景珩十分厌恶。

    不管这个女人生得多么精致好看,又和悦依多么相像,但赝品就是赝品,这样心思不良,不择手段的女人怎么能和悦依相提并论,还妄想取代她?

    ***

    “你到底有何目的?”肖景珩冷冷重复道。

    明依呆了一呆,她再没想到肖景珩会突然爆出这么一句。

    对着肖景珩紧盯着自己表情变化的目光,她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道:“悦依?你妹妹,肖三姑娘吗?”

    难怪他自从见到自己就黑头黑脸,十分排斥自己,原来是以为自己在故意模仿悦依,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母亲。

    肖景珩扯了扯嘴角,心中冷哼,明知故问。

    明依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但这个人是肖景珩,她还是好脾气道:“肖四爷,人有相似,性情类同的人也不少见,为何四爷定要说我是刻意模仿令妹?”

    肖景珩冷笑,他真是厌恶她此刻那种坦然,理直气壮的态度,好像他才是在无理取闹一般。

    明依看到他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想了想,又道,“四爷,听说令妹是六年前病逝的,而我,却是在令妹病逝半年之后才到青州城的,从无见过令妹,又何来渠道去模仿她呢?”

    “这些年,我和悦嘉关系虽好,也和先生多有相处,但其实我很少从她们口中听到有关令妹的事,你若不信,但可以去问问她们。而且听说令妹从小病弱,常年呆在院中甚少出来,莫说那时悦嘉还小,就是同龄的姐妹,对她怕也是不怎么了解的,我又如何去模仿她?”

    肖景珩沉着脸不出声,他又不是个傻子,她说的这些话他如何不知道,可是此事实在太过诡异令他心中委实不安。

    或许是韩云峖?若是韩云峖,也难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人自来心机深沉,深谋远虑,若是他寻了悦依身边的丫鬟嬷嬷自幼训练她,也未必不可能......此事他定要好好查上一查。

    明依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四爷说这些话是因为担心先生,怕我对她不利。其实你放心,先生教我多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先生。我知道当年先生肯收我为弟子,可能的确是因为我有那么一些像悦依姐姐,先生便爱屋及乌,当初我也真的算是有意无意地利用了她这种感情,求了她收我为弟子,但我的初衷却并无伤害他人之意。”

    肖景珩又是冷笑。

    既有成见就很难消除,更何况肖景珩本就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明依也没打算就凭自己说上几句,两人就能和睦相处,甚至他还能像是以前那样对自己的兄长。

    她毕竟不再是悦依,关系太亲密了反而可能生出什么是非,不若相安无事就行了。

    她道,“有时候人与人相处,不过是缘分罢了。若是肖四爷定要以为我有什么图谋,那我那时的图谋可能便是希望成为先生的学生了。若说是为了攀附权贵,或者不安好心,先生在肖家的处境肖四爷不是不知,我若有攀附权贵之心,我本就身在韩家,与其曲折地去接近先生,岂不是去哄着韩家家主韩云峖更为有用?您这般猜忌我,不仅是侮辱了我,更是看低了先生。”

    肖景珩听言嗤之以鼻,哄韩云峖,就算你住在韩家,难道韩云峖是你想哄就能哄到的吗?

    当然是把你当成女儿般疼爱的母亲更好哄。

    学习书画也就学习书画好了,可是却为何将自己活脱脱学成了悦依一个模样,一个性子?

    肖景珩心中越发恼怒。

    可是他看着她静静坐在那里,眼神清澈平静地看着自己,那神情模样竟然和多少次坐在窗前或者院子里的悦依重合,让他的心一瞬间就像是被针扎了般,差点喘不过气来,令他又痛又恨。

    明明她们的相貌根本不相像。

    他猛地站起了身,道:“这事我一定会查清楚,我希望你没有骗我,否则我定不会饶了你。”

    说完就身姿僵硬地转身离开了。

    其实那一刻他脑中有念头闪过,他宁愿她接近他母亲只是因为贪慕富贵,是为了给她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将来,而同韩云峖无关,例如,她只是想借着她母亲嫁给他,现在他母亲不是的确已经起了这个心思了吗?

    毕竟她只是一个寄住在韩家的孤女,以她的身份,是很难让人明媒正娶嫁到高门大户的。

    但若她接近母亲是韩云峖安排,谋的必然是肖家。

    他决不允许他们利用他母亲的感情来达到他们任何卑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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