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那箭长约三尺,就这般直直的从胸前刺入,刺穿了她的心脏,当场毙命。”

    “可怜女将军为了救人,却自己命丧战场,唉……二十有二,未留下一儿半女,若是安稳后宅,何来此悲惨命运,可惜!可叹!可悲啊!”

    不对、不对、不对……

    大燕与梁国相交两国互不侵犯安然往来多年,梁国大旱两年,良田颗粒无收,大燕借去的银两和粮食已经救不了燃眉之急。

    庆王封地在大燕以北,距离两国边界大约半月路程,五月庆王在府中被袭庆王府侍卫死伤惨重,故抽调护国军保护庆王以及家眷。

    护军空缺,梁军借此机会入侵大燕,大肆掠夺大燕边境小镇,烧杀抢掠□□妇女无恶不作,短短一月就夺走大燕三座城池。

    陛下震怒派叶大将军前往挂帅击退梁军,护我大燕子民,保我大燕城池。

    她带着自己五百精兵随同爹爹前往,梁军偷袭大燕,燕军死伤惨重,爹爹带了五万燕兵赶往整顿剩余兵力,耗时两个半月收复失地。

    喜庆日,探子来报有一支梁军在百里外的郊谷驻扎,收到消息她带着自己的精兵连夜潜伏打探,她原意是夜袭梁军,不料半道却遇到埋伏。

    交手中她发现对方身手犀利,打法全然不是梁军那些软脚虾会的,像是专门培养的死士,跟梁军的胆怯也全然不同,她知晓自己中计了,派人送信搬救兵。

    岂料对方根本是有意灭杀她,暗箭从身后刺穿她胸膛,速度快到她没有反应过来。

    刹那间,敌人人数骤增,她派去的精兵没能传出消息就被人暗杀。

    她不甘心,靠着手中大刀支撑,听着耳边厮杀,看着自己辛苦培养的精兵被残忍灭杀。

    倒下之前,她转身看到山谷上的人,月色下,那人手中拿着弓·弩。

    她明明是被人用弓·弩从背后暗算,可那说书人却说箭是从她前面刺穿心脏。

    她明明是中了奸计被死士暗杀,可他却说她死在与梁军交战中,周身全是梁军尸首。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伤口,爹爹没有检查她的伤口吗?弓·弩和一般弓箭造成的伤口不一样。

    杀她的人不是梁军。

    她是被人暗算的,暗算她的绝非梁军。

    当日知晓她行径路线的只有大燕的人,且都是军营中有威信的将士。

    若是有奸细将她的行动透露给梁军……不对,那些人的武功套路并非梁国人。

    暗算她的……

    “六姐姐,六姐姐。”

    陆珺宜扑过去拉六姑娘的手,此时的六姑娘手上力大无穷,她没有拉住她的手,反而手背上还被抓出了红血丝。

    在茶棚那儿打听到有位姑娘租了马车赶往丘陵山,那位姑娘的穿着与六姑娘完全一致。

    茶棚过去有个说书人,说的正是叶家女将军的事迹,问了才知道女将军昨日下葬,下葬的地方刚好就在丘陵山。

    催促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丘陵山,找到女将军的坟墓,六姑娘果然在这里。

    将小蝶留在马车旁,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六姑娘的异样。

    走近后,发现六姑娘有些不对劲,只见她跪坐在坟墓旁边,一个劲的刨坟上的土,她双目赤红衣服脏乱,一双手不断去挖坟包上的土,整个人仿佛失心疯一般,嘴里还一直念着,不对、不对、不对……

    陆珺宜顾不得手背上的抓痕,扑过去一把抱住六姑娘,“六姐姐,别挖了,别挖了。”

    想要制止六姑娘的行为,然而六姑娘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般,十根手指沾满了土,土中混了丝丝红色血迹,被她挖过的土中也带了血迹,这般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双手不断去挖土。

    “六姐姐,别挖了,人死不能复生。”纠结过去也无济于事。

    任凭陆珺宜如何喊,六姑娘根本不理她,只一个劲的挖土,坟是昨日才垒砌的,已经被她挖了一个不小的坑出来。

    “叶婉昭——”

    一声惊声尖叫,吓在树上落脚的鸟儿一惊,噗哧翅膀飞走。

    同时惊住了六姑娘,只见她挖土的手突然停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坟墓,嘴里依旧喃喃自语。

    血从她的十指渗出看着都疼,可她仿佛没有痛觉,丝毫不在意。

    “六姐姐?六姐姐?六姐姐你醒醒。”陆珺宜见她停下动作了,缓缓松开抱着她的手,捧着六姑娘的脸,手轻轻拍着她的脸。

    叶婉昭是她真正的名字,那个战场英勇的女将军,她杀敌无数立功无数,却并不被世人理解,世人只道女子应该居于后宅相夫教子,他们不懂她的英勇无畏、不懂她的碧血丹心、不懂她的傲骨嶙嶙。

    她是一位奇女子,却被世俗所不解,她摒弃世俗偏见,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活成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模样,但她洒脱,即便后来被女主利用,也是心甘情愿帮女主。

    叶婉昭看不见陆珺宜,她的眼前是月夜下的厮杀,血飞溅在她的脸上冰寒刺骨。

    在这场厮杀中,有一个声音一点点渗透,‘六姐姐,六姐姐,六姐姐……’

    谁是六姐姐?这声音颇为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是谁呢?是在喊谁?谁是她的六姐姐?

    陆珺宜眉头聚皱,六姑娘这怕不是魔障了吧,她虽跟三夫人说六姑娘是魔障,但她知道六姑娘是被换了魂儿所以性子才大变,但此时的情况可让她有些摸不透了。

    “六姐姐你醒醒,你看着我,我是七娘,我是七娘啊六姐姐。”

    六姑娘迷离的眼逐渐有了神,入目便是陆珺宜的脸,担心和害怕全在脸上,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原来她喊的六姐姐是她啊,对啊,她已经不是叶婉昭了,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

    “小七,我回不去了。”她的声音嘶哑干糙,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话音刚落,她眼睑禁闭,一头扎进了陆珺宜怀中不省人事。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陆珺宜眼角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眼中悲伤弥漫,是啊,回不去了!

    从丘陵山到大明寺不算太远,两座山瑶瑶相望,若是乘坐马车也就一刻半钟时间。

    大明寺山脚下有一间医馆,六姑娘身上的衣服磨破了角染满了泥土,这副模样绝不能让三房的人看见。

    将药喂给六姑娘喝下。

    小蝶同阿喜拿着可换的衣物赶来,在她们来之前,陆珺宜已经给六姑娘褪去身上脏了的衣物,也将她手上的泥土去除,还让大夫给她十指上了药并用布包了起来。

    阿喜见自家姑娘昏迷眼泪花儿刷刷往下掉,第一时间去问了大夫。

    在丞相府,六姑娘自变的古怪以后昏迷是常事,大夫的回答与丞相府请的大夫差不多,阿喜放下心来,这说明自家姑娘没有受伤。

    掖被子时,阿喜发现六姑娘十指都缠上了布,表情震惊,“七、七姑娘,我家姑娘的手是怎么了?怎么全都缠上了?”

    陆珺宜心里咯噔一声,匆忙寻了个借口,“我在给六姐姐染蔻丹,谁知六姐姐太过高兴竟……”

    借口太过牵强说出口她自己都不信。

    她让小蝶去拿衣服,嘱咐她她们去丘陵山的事别说出去,只道她们在山脚下的小镇子玩耍。

    玩耍又怎会十指包布?而且还让人昏迷了过去?借口烂的陆珺宜有些不敢与阿喜对视。

    阿喜端详了一下六姑娘的手,破涕为笑,“以前姑娘就爱染蔻丹,入了秋,花儿谢后姑娘还惋惜过,道不能染蔻丹了。看来姑娘已经开始记起以前的事了。”

    “……”

    陆珺宜悄悄松了一口气,转而忧伤起来,谎言已经出口就要填补,正如阿喜所说这个天气花儿都谢了,上哪儿找花瓣染蔻丹。

    待六姐姐手上伤好些了用胭脂在指甲上抹一层吧,也不知能不能骗过去。

    不管如何,这件事都得瞒着,总不能对阿喜说你家姑娘去刨坟了手指才这样。问为什么刨坟,难道她要说六姑娘刨的是自己的坟?估计说了她也离请大夫不远了。

    阿喜是六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担心的也就只有六姑娘的安慰,王嬷嬷作为三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又是三房管事嬷嬷,可不像丫鬟那般好糊弄。

    待六姑娘醒来,四人回到禅房,进门就被王嬷嬷一张黑脸吓住。

    短短几个时辰,陆珺宜已经被连续吓了三次了,她突然觉得惊吓过后好像也没啥可怕的,王嬷嬷再厉害也不能要了她的命。

    “七姑娘好生厉害,以前可不知七娘胆子这般大,竟敢单独蹿着姑娘出门。”看见几人,王嬷嬷语气阴阳怪气道,陆珺宜理亏低着头不说话,王嬷嬷气全在胸口涌着,又道:“若是遇了歹人可如何是好?姑娘出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这话将小蝶和阿喜全都骂了进去,同时也有贬低陆珺宜的意思。

    阿喜和小蝶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六姑娘本想发火,这件事跟陆珺宜一点关系也没有,是她甩开了小七自己跑出去,然而手却被陆珺宜死死拉着,还一个劲的冲她使眼色。

    她只能压着火嘀咕,“这不是没事吗?”

    “若是出了事呢?谁担当得起?你吗?”王嬷嬷本就生气,当时怒气就涌上了头脱口而出,说完发现说这话不是陆珺宜说的,而是自家姑娘。王嬷嬷态度瞬间来了个大反转,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老奴一条贱命不要紧,可姑娘你万万不可有事啊,不然老奴没法向老爷夫人交代,没法向丞相向老夫人交代啊。”

    六姑娘当即冷下脸,这婆子欺人太甚,当她听看不出来她欺负小七吗?“哭什么哭,我这不没事吗?”

    她最不喜女人哭了,尤其这种嚎哭的,跟嚎丧似的。

    陆珺宜拉了拉六姑娘,上前语气软软道:“嬷嬷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今日是我考虑不周,听说大明寺有一口灵泉能治百病,便想带六姐姐去看看想着打些水回来煮茶试试,若是效果好还可打了灵泉水回去给老夫人、给各位夫人喝,谁知我们在寺中迷了路不知不觉竟下了山,让嬷嬷担心实属不该,还请嬷嬷莫要生气,今日之事都是七娘的错,是七娘辜负了三婶婶的期许没有照顾好六姐姐。”

    一番话说的诚心又诚意,先是说明她们擅自离开的原因,而擅自离开并非是因为贪玩,而是为了六姑娘的病还有为老夫人的孝心,再者她没来过大明寺,迷路也并非有意,道歉也诚恳,没有推卸责任。

    被陆珺宜暗中推了几次,六姑娘放低姿态,“我们就是不小心迷了路,嬷嬷你别生气,下次不会了,不怪七妹妹,都是我非要拉着她出去。”

    陆珺宜态度放的很端正,这让王嬷嬷想揪出错处都没机会,自家姑娘还一心护着她。

    眉宇间的怒气只能压下去,“这种事怎能让姑娘自己动手,让丫鬟去即可,外面不比府中,你们又是娇滴滴的小姐,万不可再这般任性了。”

    陆珺宜颔首,道:“是,嬷嬷教训的是,七娘知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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