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洛停枫皱起了眉,朝云舒丢了个眼色。

    云舒苦着一张脸,摊了摊手,怂了怂肩:她又不瞎,我身手再敏捷,这么闪出去,也会被发现的。

    会意后的洛停枫眼神往床底瞟了一眼,堂堂五品带刀侍卫就默默爬了下去。

    算了,惹不起。

    爬下去后还往里怂了怂,可不能给发现,给发现了三年俸禄就没了。

    见他藏好了,洛停枫才开了门。

    她素来都是唤他枫公子,语调拉得有些长,软软的,柔柔的,从未直呼过他的化名,如今这么脆生生的“枫落”两字,倒是让他心微微提了提。

    一开门,就看见她抱了一叠衣裳,有鹅黄,有葱绿,有杏红,抬着头看着他,笑得天真甜美:“枫落,你看这叠衣裳好看吗?”

    点头。

    “你知道它们哪儿来的吗?”

    摇头。

    “是秀姨做的呢。”

    点头。

    “你知道买这些布的钱哪儿来的吗?”

    摇头。

    莫沧沧敛了笑容,神色认真地问道:“那我能问问你的白玉冠去哪儿了吗?”

    莫沧沧不笨,只是涂旦信赖她,她也就信赖涂旦,涂旦不说钱从哪儿来的,她便不去追究,可是如今连秀姨都和他们沆瀣一气了,秀姨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她一探心里就探出了答案。

    她只当他习惯了粗布麻衣,可如今想来,他换回红裳的时候,也未佩戴玉冠。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人挑破,一人也就不再辩解,不然就是对双方智商的侮辱。

    莫沧沧见他默认了,也没有再说话,就抱着那叠衣服,站在门口,低着头,也沉默着。

    洛停枫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也只微微低头看着她,发现她个子真娇小,不过堪堪到他下巴,他想把下巴搁在她脑袋上,一定正合适。

    突然,莫沧沧抬起了头,朝洛停枫眯了眯眼睛,然后笑了,脆生生问了一句:“枫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我?”

    声音清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还有隐隐的期许。

    她知道,他表面冷淡高傲,总不给人好脸色,但是一举一动却从不真的为难人,他被养得矜贵,如此粗鄙的衣食住行他却从未抱怨过一句,需要他做的,他也从未有过推辞。

    他是个好人,虽然身份低贱,性子不讨喜,但她知晓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个长得极美还有才华的好人。

    在相对而坐的昏黄烛光里,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若她一生都在这个寨子里,那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陪伴,那时候她抬起头,看见他,心里想的便是,若是他似乎也不错。

    可是他应当是不喜欢自己的,为人端正,是他的教养,是他的老师把他的品性教导得好,可是他对她始终淡淡,还有一些刻意的疏离,所以她从未想过他会喜欢她。

    可是当知道他口上说着被子盖着不舒服还给她,背后却当了白玉冠给她买药时,知道她随口说的一句鲜亮衣裳,他便记在心里,几经周折送到她手上时,她心中生了期许。

    他没有对别人这般好,他只对她这般好,虽然有吃独食的嫌疑,可是这确乎是他对她的好,以他的性子,不会无端对一个人如此。

    所以,他应当是喜欢她的吧。

    她来自现代,不羞于说男女情爱,身处山野,不为礼教所束缚,所以她问出了口,因为不想辜负她心里隐隐对他的好感。

    欢喜这件事,只有说出口,从此才能有一生一世的欢喜。

    她期待着他的答案,像小朋友即将拆开新年礼物盒子时的忐忑不安与欢喜。

    “姑娘,多虑了。”

    “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上你。”

    “往后还希望姑娘不要再说这般的话。”

    “如果姑娘无事,便先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一字一句,冷淡又坚定,仿佛死刑的宣判,犹如冬天里的一盆冰水“哗啦”一下浇灭了林落心里蠢蠢欲动的星星之火,完了还把火种给冻上了。

    “那就好。”莫沧沧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枫公子不喜欢我就再好不过了。枫公子也请放心,如果以后我再问公子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或者对公子动了什么心思,我就不姓莫。”

    看着莫沧沧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洛停枫心里比方才还烦闷了些。

    她知礼而退,他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既然如此,那公子就好生歇息吧,你我都是朋友,这点事,也不必往心里去。”

    莫沧沧说洒脱至极。

    转身准备走,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回头朝洛停枫挑了挑眉:“枫公子,剩下的银钱,涂旦给你了吧?”

    洛停枫不知为何她话题转移如此之快,但是为了避免尴尬,他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就看见一只素白的小手摊开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咧了咧嘴角,眼睛微微眯起:“寨子里不允许藏私房钱,没收。”

    “……好。”

    莫沧沧看着洛停枫一脸噎着的表情掏出钱袋,然后放到了她手里,方才被伤害的尴尬顿时荡然无存,小袋子还挺沉。

    掂了掂,高高兴兴转身走了,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一切随遇而安,不强求,也不挂心,不给自己徒增烦恼。

    把烦恼全扔给她身后那人。

    “殿下。”云舒不知什么时候从床底爬了出来,“那白玉冠,可是霜叶公主送你的生辰礼物?”

    洛停枫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云舒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霜叶公主费了好大功夫给你做的呀,整个大楚,就这么一顶,您居然给当了?公主知道了,可要把你的东宫给掀了!”

    “掀吧,为了找您,她掀了也不止一两回了。”洛停枫倒了杯水,慢慢抿着。

    云舒赧然:“咳咳,殿下,咱不说这个,你那白玉冠,当了多少钱?”

    “五十两。”

    “五十两您就给当了?!败......拜托您心疼心疼那和田玉。”云舒觉得心都在滴血。

    “无妨。”洛停枫浑不在意,“身外之物而已。”

    云舒往洛停枫旁边挪了挪,端正了神色:“既然如此,那殿下,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身内之物,您与这莫寨主,到底是怎么个关系?”

    “没有关系。”

    “殿下,不是云舒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实在是我太了解您了。这么多年来,您待人不过都图一个恪守本分,从不多一分,也从不逾矩。可是您为莫寨主考量的,实在太多了些,您不是愚钝之人,何苦否认?”

    洛停枫把玩着手里的粗陶杯,白皙如玉的指腹细细摩挲着粗糙的杯壁,淡淡开了口:“孤的确是做得有些太多了,所以今日才要悬崖勒马,那些不该放纵的心思,孤自当克制。”

    无论他怎么克制,他也无法否认他确乎是对莫沧沧不一样的。

    “殿下如果这般想,自是再好不过了。莫寨主出身山野,终是不配殿下的。”

    “云舒,往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洛停枫将杯子放到桌上,发出一声清响。

    并非是她的身份不堪配,而是他生来如此宿命,非她良配,他没有喜欢别的姑娘的资格。

    他生来于情字一事寡淡,但却仍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他未来太子妃是何等品性,只要一天婚约不解除,他就没有资格对别的女子言爱。

    不然辜负的是两个女子。

    “殿下。”

    “嗯?”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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