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莫沧沧笑起来极美,像是春风吹乱的一池桃花水,撩人心弦,一步一步,腰肢如细竹,轻而不浮,且柔且韧。

    就这样朝着说话那人走去,却有些看呆了那人。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的小娘子?

    正呆着,突然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然后觉得后槽牙松了松,紧接着就是满口的咸腥,想张嘴却觉得面上已经麻木,动弹不得。

    他被这小娘子打了一耳光,打掉了牙,打出了血,打得缓不过神来。

    偏偏这个小娘子面上还带着温柔清甜的笑意,手腕也只不过是轻轻一挥,指尖柔柔的,就像是柔柔弱弱的娇小姐扑蝶儿的样子。

    打完后,莫沧沧看着他的表情从惊艳到呆滞,从呆滞到愕然,从愕然到震怒,就是没有张嘴说话,眨了眨眼睛,佯装讶异地问了一句:“呀,这位哥哥怎么不说话了呢?莫不是开不了口了?”

    语气轻快天真,无辜至极,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忽闪忽闪,还特意停下来半晌,似乎在等待那人的回答,见那人怒目圆睁,敢怒不能言,其余十来人也都陷入震惊和防备之中,不敢动弹,才勾了勾嘴角:“开不了口也好,不会说人话的人,最好一辈子也别开口。”

    那人缓了一会儿,勉强可以松松嘴了,一口吐出右边掉落的两颗后槽牙,混着血水滚落在泥泞地上看上去有些瘆人。

    他觉得方才只是意外,不过是他没有防备而已,这么个小娘子他一拳头就能撂倒,哪里来的这么大手劲,于是决定好好教训教训她,告诉她什么叫做大老爷们,娘儿们就老老实实安分点,于是为了面子,强忍着疼痛开了口:“我......”

    嘴刚刚张开,吐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啪——”的一声脆响,左脸又麻了,左牙也掉了,眼泪也不再是花儿,而是直直淌了下来,娘咧,也太疼了吧!

    那人已经开始眼冒金星,恍恍惚惚看见那个小娘子依然笑得天真娇俏,手腕依然不过是轻轻一挥,如果他没有经历刚才的事情,一定会觉得这个小娘子真是好看又温柔。

    可是现在,他觉得她就是个恶魔。

    这一巴掌下去,涂旦立时惊呼出声:“寨主,小心些打,别伤着你的手!”

    ......

    这两下子,彻底打懵了刘威他们这群人,这小娘子也太虎了吧,这手法简直是四两拨千斤啊,二话不说,道理不讲,上来哐哐就是两下子,打得你口吐老血眼冒金星,然后还和没事人儿似的,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阎罗爷?

    还有那个跟在她后面的那个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是个读书人,结果眼神也忒可怕了,他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小石子儿弹他们啊?又准又狠又快,看都看不明白,力道之大,砸在身上之疼,让人觉得手腕都要废了,偏偏他还一副光风霁月淡然无谓的模样。

    这俩人,根本不是正常的土匪呀,看上去一个比赛一个神仙,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恶鬼,涂旦他们是从哪儿请的这两尊大佛呀?!也难怪今天王大瓜他们敢这么横,原来是真的有人撑腰啊!

    不行不行,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过,心里委屈得不行,又不能说,一说就要被扇巴掌,我们还是回东寨找老大吧。

    众人默契地想到这一点,准备转身开溜,脚掌刚刚挪地,莫沧沧就盈盈一笑:“诸位这就想走么?”

    大瓜他们听到这话,立时会意,齐唰唰地就拎着斧头围住了他们,挡住了去路,还学着他们吐了口唾沫星子在地上,还碾了碾,然后邪魅一笑:“怎么,这就想走,也得看你大爷我同不同意!”

    莫沧沧:......男人学坏可真快。

    “那......那你们还想干啥?”剩下几个牙齿没掉的,小心翼翼开了口,问完就捂住了嘴。

    莫沧沧柔柔地笑了笑:“诸位不要怕,我是个极斯文,极讲道理的人,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刘威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这种笑,她一笑,他们就打了个哆嗦,可怕,忒可怕,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莫沧沧继续笑着:“不过呢,我这个人,就是有个毛病,小气,记仇,睚眦必报。”

    刘威他们抖得更厉害了,完了,完了,这是要宣判死刑了,他们要被砍手砍腿割舌头了!

    “所以......”莫沧沧一边笑一边扫了他们一眼,“诸位自当留下点东西,才能走。”

    果然!这个残忍凶恶的女人!算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咱不能给老大丢人,不能在碧水寨门口丢脸!

    于是心一狠,吼道:“别磨磨唧唧,说吧!要胳膊还是要腿!”

    莫沧沧看着他们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我要你们的胳膊腿作甚,一不能吃,二不能用,三不能换钱。”

    “那你想干嘛?给个痛快的!”

    莫沧沧笑了笑,转身对大瓜说道:“大瓜,拿些绳子来,给这几个人把腿绑上,松一些,可以勉强活动那种。”

    “是。”大瓜虽然不知道她想干啥,但是听话就对了。

    “然后去拿几把砍刀过来。”

    “嗯?”

    “嗯嗯?!”

    难道真的要砍手砍脚!别介啊!俺们就是逞逞能!

    涂旦也觉得不大好:“寨主......会不会太过了?”

    莫沧沧笑了一声:“你们想什么呢,拿砍刀过来是给他们砍竹子的。”

    说完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跟着大瓜去后山竹林,一人砍一百根竹子,还要捋干净枝叶,其中一半的竹子需要劈成四条儿,打磨顺了。”

    又指着剩下几个:“你们几个,跟着二瓜去砍木头,挑杉木松木,一人砍二十棵就够了,不成型地劈成柴,成型的就扛回来好好放着。”

    然后又朝着大瓜二瓜说道:“你们几个带人好好盯着他们,不做完不能走人,不给饭,不给水,谁出幺蛾子就来找我,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好。”莫沧沧满意地点点头,朝着不知该喜该忧的刘威他们笑了笑,“我说了,我是个极斯文极讲道理的人,不会轻易动粗,喊打喊杀的多不好,你们乖乖的,就还能再见到你们老大,听明白没?”

    “听......听明白了......”庆幸的是保住了自己的手和腿,绝望的是这么多活,要做到啥时候啊?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要人狗命啊!

    “嗯?”莫沧沧挑了挑眉,“诸位看样子似乎是有些不满意啊,那要不我换点别的东西留下来?”

    “没有没有,满意满意!”瞬间那群人头摇成了拨浪鼓,算了,好歹能全须全尾回去。

    “满意就行。”莫沧沧伸手理了理头发,似乎说累了,“那你们拿着东西就去忙吧,辛苦各位了。”

    然后又转身袅袅娜娜走回去,依然笑如春日桃花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洛停枫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回来,故作不经意的淡定,明亮的双眸里却藏着一丝小得意,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笑,这个性子,真是只小猫儿,挠人的样子真可爱。

    莫沧沧根本不觉得自己奶凶奶凶的,她觉得自己可酷了,颇有几分黑道女老大的气势,转过身朝着洛停枫走去时,才想起自己的娇弱人设可能要崩了。

    于是走到他旁边,忙捂着胸口,娇滴滴说了一句:“方才那些人真可怕,还好知道枫公子身怀绝技,才给我壮了些胆子,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办呢。”

    洛停枫用自己十八年来的面瘫功底强压下了那抹笑意,淡淡道:“姑娘此番受了如此惊吓,自当好好休息休息,先回屋用温热水浸一浸手吧,舒缓舒缓,免得待会儿手心疼。”

    果然貌美无脑么?这枫公子怎得如此好骗?压在莫沧沧心里的担忧松了松,于是面上笑得就真诚实在了些,福了福身子:“谢过枫公子关心。”

    洛停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一句话也没留。

    她一笑,他就想跟着笑,再瞧着她,怕是要压不住了。

    莫沧沧却只当这人又犯高冷性子了,一点也不礼貌,但也懒得跟他计较,只管转过身和涂旦说话。

    “我让他们去砍木柴和竹子回来其实是有意备用,现如今虽然是冬天,但是我们趁着冬天做一批木工活出来,再并一些竹艺编织品,一入了春,我们就下山去卖,抢在别人前面,我们手艺自然比不过人家,所以我们就是求个用料扎实,价格低廉,左右我们也没有支出成本。所以你此番下山,还得打听打听这方面的行情。”

    “我懂。”涂旦点点头,“寨主真是想得周到,他们砍这么多东西,够咱们做一个冬天了。”

    “如此一来,我们自己人能省不少时间和人力,就能好好把那些土地翻一翻,弄些草木灰,沤沤肥。”

    涂旦对于莫沧沧有条有理的做事风格已经习惯了,只是心里有些犹疑:“可是寨主真的不给他们饭吃么,那怕是要......”

    “给,我还真能弄出人命么?”莫沧沧笑了笑,“你先说不给,让他们没了希望,待饿到极致时,再给饭吃,他们才能记得明白,甚至还会觉得你好。”

    涂旦了然,果然读过书的人,脑子里弯弯绕绕是要多一些。

    莫沧沧接着道:“此次,伤了刘威两人,是以儆效尤,告诉他们我们碧水寨也不是吃干饭的,不怕他们。没有真刀真枪打打杀杀,一是他们罪不至此,二是没必要真的见了血光,惹怒了对方,拼个鱼死网破。但还是要让他们尝够了苦头,往后不敢再来闹事,所以我才如此行事,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涂旦连连点头,“寨主做事一向是妥帖的,我虽然不能立时懂,但也相信寨主有自己的道理。”

    涂旦很憨厚,一说话神色就格外真诚,听得莫沧沧很事窝心,所谓同伴和队友,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信赖,她很庆幸涂旦能信赖她。

    于是微笑着点点头:“行了,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你也快些和秀姨下山去吧。”

    “得嘞,寨主交待的事儿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接下来的日子,都过得顺顺当当,东寨那十几个人总共砍了一千根竹子,六百根劈成了竹片儿,松木杉木分别砍了四十余棵,涂旦寻了处最干燥空阔的高地,铺上油布堆放了起来,又盖上厚厚一层油布,还搭了架子,以免木柴受了潮湿。

    而那几人,在精疲力竭前胸贴后背之时,喝到了白米粥,简直感恩戴德,做完活儿,麻溜地就滚走了。

    寨子里的人拿到工具后,也开始重操旧业,开始练手,适应起劳作的节奏,护卫队也开始按着莫沧沧制定的训练表开始高强度训练。

    莫沧沧每日上午教崽崽们认字,下午教寨子里的人射箭,洛停枫则带着接受能力较快的少年们并一些以前就识字的人开始读书。

    虽然衣食住行依然简陋至极,可是他们总觉得这个冬天没有往常难捱,似乎一开了春,一切都会好起来,人人心中带着希冀,天似乎也就没那么冷了。

    秀姨也用之前打回来的黑熊皮和赤狐皮做了一件黑顺柔亮的大氅和一尾火红风领,余下的黑熊边角料还做了一个护耳帽。

    莫沧沧瞧着爱不释手。

    那头黑熊体型很大,毛色也好,是以大氅厚实暖和,秀姨手巧,做得很是大气又细致。

    莫沧沧想,若是枫公子穿上一定极为好看,于是就硬塞给了他。

    洛停枫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

    “公子可是嫌黑色太暗沉了不好看?”莫沧沧摸着那毛料说道,“其实不会的,你瞧,虽是黑色,但是毛色很亮,配上浅色的长袍其实是好看的,而且你身量高,穿着应当极有男子气概。”

    冬天太冷了,他要是臭美臭讲究,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她还得贴药钱,还得照顾他,不划算。

    她语气软软的,有些哄小孩的意味,神色间还藏着小小的试探,洛停枫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又软了,于是温声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我并不怕冷,姑娘身子弱,还是自己留着吧。”

    莫沧沧甜甜一笑:“无妨,秀姨给我做了尾赤狐风领,暖和着呢,红艳艳的,特别好看,涂旦也有了黑熊帽子,这个就是特意做给公子的。”

    说完还怕涂旦不信,让秀姨把赤狐风领递了过来,围了上去,眨巴眨巴眼:“好看吧?”

    火红的毛领兜着她巴掌大小的脸蛋,衬得白皙又明艳,确实是好看的。

    洛停枫刚想点头,秀姨却开了口:“姑娘人美,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就是姑娘的衣服都太素净寡淡了,搭着赤色毛领,倒是不是很好看。”

    莫沧沧闻言低下了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青白色衣裳,不自觉地噘了噘嘴:“是有些不大搭,回头等手头有钱了,我也要去做几身鲜亮衣服。”

    唇角微微下耷,睫毛轻轻垂着,眼神湿漉漉的,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嗔和小委屈。

    洛停枫见状接过黑熊大氅,道了谢,也未曾说多的话,就回到了房间。

    可是一直到熄了烛火上了床,眼睛一闭,眼前仍是小姑娘那副有些委屈的样子。

    原来她也是喜欢漂亮衣裳的。

    原来小姑娘没有漂亮衣裳穿也是会委屈的。

    若是从前,他自当可以从大楚最好的绣楼定做一百件衣裳予她,免了她那份小小的委屈,可如今他当如何做?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与他又有何干?最近实在有些容易心软了,这样下去并非好的兆头,他当遏制才是。

    正想着,突然听得微不可察的声响,黑暗之中,有人进了屋,从窗而不是门,会轻功,身手不低,绝非寨里的人。

    洛停枫立时手腕一翻,出了袖剑,冷声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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