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除了莫沧沧,洛停枫是第一个被领回寨子里的生人。
莫沧沧带着他回到寨子里的情形和十年前老寨主带着寨主夫人回来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于是不待莫沧沧开口,寨民们就乖乖巧巧地排成了一排,齐齐高呼:“碧水寨寨民恭迎寨主回寨,恭迎寨主夫人回寨。”
......
莫沧沧明显感受到被自己扯着袖子的那人僵了一僵。
忙咳了咳:“你们这说的是什么话?莫要胡闹。”
为首一个自以为机灵的立时恍然:“是了是了,这是位公子,怎能说是寨主夫人呢,来来来,重新跟着我喊,恭迎寨主夫君回寨!”
“恭迎寨主夫君回寨!”
一家子脑残,整整齐齐。
洛停枫:......
莫沧沧:傻逼。
“你们休要胡闹,这位是枫落,枫公子,你们往后称呼他为公子即可,收起那些个乌七八糟有的没的。”
莫沧沧不得不摆出了寨主的派头,没办法,虽然和美人接触不多,但是也了解他是个傲的,只能放在手心里捧着宠着那种,回头给这群傻子得罪了,美人儿闹脾气了可怎么办?
“好的,寨主!”
寨主到底是个女孩子,这是害羞了假装矜持呢,哎呀哎呀,我们很懂事的,先给寨主几分面子,回头再好好撮合撮合。
“请问莫寨主,我可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吗?还有,眼上的方巾可否解下来了?”洛停枫对这一场闹剧恍若未闻,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静。
莫沧沧这才想起他手里还捧着两只老母鸡呢,忙让人接过了竹箱子,一边替枫落解开方巾,一边吩咐道:“箱子还有两颗鸡蛋,你拿去给秀姨,让她煮了给心儿她们两个小的吃,好些日子没开过荤了,给他们补补身子。”
“好嘞,寨主。”
说完,正好解开了蒙着洛停枫双眼的方巾,骤然再见光亮,他微微眯了眯眼,本只是本能的反应动作,却惹得寨子里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老爷,寨主带回来的这个压寨相公生得也太好了吧,从前以为寨主夫人就够美了,后来又见到了寨主方惊为天人,如今再见这小相公,怎么生得比寨主还好看?
两人站一处,一个阆苑仙葩,一个芝兰玉树,一个素衣清雅,一个红衣灼华,皆是顶好的相貌,周身华然的气度与这山寨格格不入。
这哪里像是山大王和她的压寨夫君,倒像是那都城的贵人,天上的神仙。
莫沧沧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枫落却似乎习惯了被人仰视注目,丝毫不为所动。
到底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见过大场面,宠辱不惊,她喜欢。
莫沧沧不自然地咳了咳:“寨子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得罪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无妨。”
“行了一路,公子也当有些劳顿。”莫沧沧又转过头对涂旦说道:“你把东西送到我院子里,再寻处院落收拾出来,给枫公子住。”
涂旦却面露难色,把莫沧沧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寨主啊,寨子里能住的房子都住满了人,只有挤的,没有富余的,全寨上下还空着的就只有您院子里的厢房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和枫公子孤男寡女,怎好住在一处院子里。”莫沧沧蹙了蹙眉。
她是属于典型的有色心没色胆的人,带枫落回来也不是真的要他怎样,就是怜他身世凄苦,又遭遇强人,觉得放任他在山下,也只能做锦衣玉食的金丝雀儿,倒不如做山间自在的野麻雀儿。枫落既然答应了她,想来也是这么个心思,她又如何能真欺负了人家?这不是救他出了虎穴又带进狼窝吗?
她莫沧沧就不是那种人。
“我们山上,没有那些个规矩,又不是住一间屋子,还隔着那么个院子呢,而且枫公子迟早也是寨主您的人,何必在意这些呢?否则枫公子只有和那些个两三天不洗澡的汉子挤大通铺了。”涂旦觉得自己很是上道。
莫沧沧的肉身又忍不住老脸一红,低嗔道:“你瞎说什么呢,让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什么人呢。”
“寨主你放心,我们声音小,枫公子听不见。”
洛停枫:......
“无妨。”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莫沧沧有些惊讶,惊讶中又有些惊喜,她其实是不大计较这些的,毕竟她是个现代人的里子,两人的房间又隔着好几丈距离。她只是担心枫公子会介意,但是又觉着和那些糙汉子挤通铺他也不会太乐意,正觉得为难,谁知美人儿竟如此通情达理。
洛停枫瞧出她有些意外的神色,接着道:“家师曾言,守礼在于克己,克己在于守心,与外物并无干系,若不知变通,苛求外物,则有守礼以示人前之嫌,便落了下成,失了礼之本意。”
声音清冷,不急不徐,缓缓道来,言语间皆是君子之风。
莫沧沧闻言心中莫名一动,如此境遇,却如此通透,他若不愿回风尘,她自当护住他,此间无关风月,不过是源自她这个异世之人的欣赏罢了。
“你的老师,应当是个极好的老师。”她的声音没了先前那些娇俏之意,敛了嬉闹,多了几分端方文雅。
他微微颔首,神色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敬重:“我的老师,确乎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他亦知晓她是听进了他的一番话,未曾想这山中女匪竟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于是愈加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这个女子,身上似乎有不少秘密。
第一眼见她,只觉这女子生得清艳娇美,但是他的父母师长皆是顶顶好的相貌,他自己从小也生得好,是以美则美矣,却未让他生起太多兴趣。
然而她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求娶了。
而后又恰在武器铺见着了她,小姑娘柔柔弱弱,说话温声细语,却不卑不亢,从不落了下风,那挽弓射箭的身姿在某一瞬间竟让他恍惚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但那份从容自信却也让他有了印象。
至于她说的那番什么武学世家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只是他素来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于外人外物,向来无甚兴趣。
他本无意与她有甚纠葛,但今日偏偏因着各种机缘巧合又遇上了她,这小女子还佯装未曾见过他,再一次求娶了他。
纵使如此,他也无意招惹,可偏偏她是这碧水寨的寨主。
他向来是个不信天不信命的人,却也不由得想起了母后时常说的那句话“世事诡谲,这世上,多的是人想不明白的事,世人便称之为命”。
而命运,向来弄人。
莫沧沧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管带着他回了院子,让秀姨把西厢收拾了出来,又取了两床干净的旧被褥来,添置好一应生活必需物。
秀姨打量了一下洛停枫,刚想说什么,就被涂旦拽出去了。
一个边拽边挤眉弄眼,一个被拽着面有不甘,两人出去后涂旦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莫沧沧有些尴尬,她想知道自己在涂旦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子,眼中带了些愧色:“寨子里条件不大好,委屈公子了。”
“无妨。”确实是十分极其简陋了,不过胜在干净,洛停枫也就寻了把椅子坐下来,看向莫沧沧,“听说莫寨主有钱有势,怎么在下所见......莫非寨主是在忆苦思甜?”
两颗鸡蛋仿若至宝,寨子上下没有多余的房间,屋内摆设用品极尽简陋,真不是他养尊处优惯了有些挑剔,而是实打实的穷,穷得他有些恍惚大楚到底是不是真的民富国强了。
莫沧沧这才想起,自己当时过嘴瘾的时候确乎说了那么一句自己有钱有势,这一下子被打脸了有些尴尬,讪笑了两声:“说来话长,往后我再慢慢解释。”
嗯,慢慢解释也好,反正需要她解释的东西,也不只这么一两桩。
是以洛停枫倒也没有再追问。
虽然他没追问,但是莫沧沧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和美男独处一室本就足以让她面红耳赤了,如今又遇上打脸现场,耳根子已经有些烫呼呼的。
于是忙说道:“那公子好好休息吧,我就住在那边的小楼,有什么需要只管唤我或者寻涂旦便是,我还有些寨中事务要处理便先走了。”
说完迈着小碎步头也不回地跑了。
身后的洛停枫眉眼间却不自觉地沾染了几分笑意,他怎么没发现,她原来是个脸皮薄的,这般容易脸红。
从寨子到最近的村落,大抵需要一个时辰,然后需要雇驴车到徽城,又是半个时辰,这一来一回,光是路上就需要三个时辰,再耗费些时间,基本上午出门,回来时天便已经黑了。
而这具肉身,虽说有一身神力,却细皮嫩肉矜贵的很,是以每每走这么一遭,她都觉得精疲力竭,于是安顿好枫公子后,她便回到房间,草草洗漱了一番就睡下了。
新买回来的被褥,店家已经浆洗熏香过了,绸子丝滑柔顺,又松又软,厚实暖和,隐隐还有桂花香甜。
莫沧沧许久没有睡过这般舒适的床铺了,于是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再不好好睡一觉,她都要乌眼青了。
再醒来时却是被风雨之声吵醒了,屋外又下起了雨,她懵懵懂懂之间只觉得有些冷,睁眼瞧去,才发现廊间的窗户未曾关严实,便起身去关。
走到窗前,却一眼就看见西厢的烛火仍兀自亮着,有些微弱,在窗纸上投射出一个单薄人影,在狂风骤雨中显得摇摇欲坠。
这般晚了,他怎得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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