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冥数

    “为什么是兄长你在睡啊——!!”

    随着膝丸略失态的叫喊,本丸的翌晨也正式被唤醒了。

    从被窝里爬起来的众多小短刀揉着眼睛起床,穿戴整齐后拉开寝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景色已经焕然一新了。

    再也寻不到一丝秋日的气息,庭院一夜之间换了颜色,即使犹有绿意也被银霜覆盖。呵出的气息隐约能看见白雾,应该是在无人知晓的更深时刻下了一场小雪吧。

    哇—好美啊,也到了这个季节呢。秋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隔壁房间也陆续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和低呼声。

    秋田立刻决定把拿出的鞋子搁在一旁,跑回了房间搬出小木几坐下翻开了自己的小本本,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开始执笔埋头写日记。

    「昨夜下雪了。」他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所见所闻,原本只是偶然开始接触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习惯。

    他很喜欢这种记录方式,有些珍贵的回忆如果不保护起来,是会被遗忘的。

    秋田写一点又抬头看看门外的风景,再继续落笔。

    外面的廊道似乎传来了些许嘈杂,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几句交谈,很快演变成惊叫,包丁的爆哭声响彻了整个本丸,秋田感觉不对劲急急忙忙准备收笔。

    “阿—噗啊!”包丁好像是摔了一跤,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撒娇要抱抱,而是执着地大喊着,“阿棠哇啊啊啊啊——你终于醒了啊啊!!”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秋田傻傻的愣了一会,立刻丢下笔,连鞋子也忘记穿了,“咚咚咚”往声源跑去。

    白色的日记本还摊开在桌子上,翻开的那页残留着未干的墨迹:「四季是如此梦幻而鲜明。深冬将至,真希望阿棠姐姐也能

    “呋啦—”没来得及写完的话语被吹翻过的书页盖住了,冷风将日记一页页翻过,最后才意犹未尽地闭合。

    打着哈欠的髭切慢吞吞走出和室,膝丸一开门就冷得他立刻回头要找衣服。膝丸似乎被气得不轻,闷闷地看着自家大哥又爬回池棠的床褥上,在被子里扒拉出皱巴巴的白色外套。

    髭切向后轻甩将衣服披在肩上,一边系上黄色的系绳,越过依靠在门边的膝丸,目光落在相隔较远的某一处木廊拐角。

    下一秒那里就大喊着跑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结果刚跳下廊道就一头栽在了湿漉漉的草里滚了一圈,顽强地起身后继续双手张开奔向漆红木桥边。

    膝丸与髭切如出一辙的金瞳轻微收缩了一下,不自觉站直了身体,和兄长一起立于檐下看着那边逐渐闹腾起来的场景。

    那个身着赤红和衣的女人很快注意到了接二连三朝她跑来的小豆丁,她松开了与她相握的蓝发男人的手,蹲下接住了第一个到达她身边正飞扑过来的男孩。

    蜜色短发的小短刀终于如愿以偿,抽抽搭搭地搂着她的脖子不愿意松手,黄白的狐狸从带着黑狐面颊的男子身上跳上跳下,一副捉急的样子。

    包丁任凭他说什么都屹然不动,直到白发的长辈低头看他,嘴唇微动,他才恍然松开,有些进退无措地站在她面前。

    他之前摔了一跤,这一抱把身上沾染的露水草屑都蹭在了她身上。

    看着他自愧的模样,女人的神情愈加柔和了,他站着是要比蹲着的她高一些的,她抬头看他,安抚地刮了刮他的鼻子,解开胸前的绑绳,起身将身上大了好几号的男士羽织裹在了他身上。

    膝丸“啧”了一声,髭切偏头看他,“一副被包丁抢先了的表情呢。”

    “才没有啊。”

    髭切唇边的笑意渐浓,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那边,被陆续到来的短刀们围了起来的那个人笑得特别开心,即使气温寒凉,艳阳也依旧透过疏影投落下明亮丰沛的光芒。

    不知何时各处木廊间三三两两聚集了诸多刀剑,松了一口气般看着仿佛昨日重现的光景。

    “别担心。”髭切意有所指地笑道,不等膝丸反应,就像是应验了他的那句话一样,那边那个一直站在女人身边,众多短刀的长兄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还想要拒绝,御物太刀只一言不发微笑着看她。

    “……”膝丸不自然地瞥开了视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今天轮到我帮忙了。”

    “呵呵,去吧。”

    池棠很快在药研的催促下回房间换衣服,虽然才穿没多久,但身体刚好的她确实不宜穿着打湿的衣物。

    关上卧室的门,里面的暖炉依旧散发着热量。她打开空荡荡的衣柜,估摸着大部分衣物都被拿去清洗了,只好选择唯一剩下的一件白色和服。

    虽然她精神很好,但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怎么样。池棠回想着小短刀们,十分不情愿地裹上同样白色的偏窄腰带。

    纯白除去婚嫁,通常是病人才穿的装束,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一出门,在门外等候的退就愣住了,抱着小老虎抬头看她。这幅装扮,一身白的样子,和她生病的十几天完全……呜哇QAQ

    眼看着泪花瞬间在退的眼眶里打起转,池棠暗叫糟糕,蹲下将他拉了过来,“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呜。”退虽然眼角泛红依然忙不迭地点头,低头抹眼泪,“对、对…阿棠已经好了,我不应该哭的……”

    “真乖。”池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没和你的兄弟们一起去厅堂?要吃饭了哦。”

    “……本、本来是要去的…只是…还是有点……那个,对、对不起!”

    “退大人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只是回来换一下衣服,哪里都不会去的。”她温和地说着,用指节轻轻刮去他眼角残余的一小点泪珠,看着退还是一脸不安的样子,稍加思索,抱起了脚边用脑袋蹭她一只小老虎。

    在退疑惑的视线中用,它的爪子挥了挥,然后假装是小老虎在说话一般,“‘咕…退你在做什么啦,我们都要饿坏了!’”

    退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池棠入戏地变了语气,“‘呜—不行了,再不吃点东西要不行了。’”

    地上三只白虎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都翻在木地板上滚了起来配合表演。池棠差点笑场,认真憋住之后,用手里的小老虎蹭了蹭退的脖子,学它们拖长了调子撒娇。

    “‘咕噜…要喝奶奶,吃肉肉。’”她也玩上瘾了,说了一大堆老虎们表示并不想吃的东西。

    逗得退终于喜笑颜开,池棠起身看着他跑向厅堂的背影,琢磨着再翻翻衣柜看看有没有鲜艳点的细绦带。

    也是这个时候,她在柜里看到躺着的黄色头巾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脖子上的痕迹。

    ……还好没被退发现啊啊!她不禁庆幸着自己还没有绾发,在抽屉里翻出了同样是白色的手帕,没有过多犹豫就系上了。

    比起那个隶属感强烈的头巾,还是这个好点。她把头巾折叠好塞进了交领里,打算等会还给他的主人。

    “这样不是已经很好看了嘛。”

    身后突然传来了略带挑谑的青年声音,池棠惊讶回头,一身白衣的鹤丸正斜靠在门扉旁,带笑望着她。

    她原本也只是想加一条腰带外的绳子便没有合上门。

    “哈哈哈,吓到了吗?啊,抱歉。忘记敲门了。”鹤丸补充了一句,马后炮似的叩了叩门框,“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的,请进。”池棠无奈又好笑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走进房里,“怎么了吗?”

    鹤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看向她手里拿着的绿色带缔说道:“半幅带外面不系绦带的。”

    “……诶,是这样的吗?”池棠愣了愣,随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果然还是不太擅长穿和服。”

    想当初能完全搞清楚最简单的小袖怎么穿还是托了某本介绍织物的书籍的福,但也只是懂得了顺序,别的更细节的东西一概没注意了。

    既然鹤丸大人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错的。

    鹤丸漫不经心地看池棠蹲下身重新把绦带放回去,大病初愈的她看起来更加纤弱了,巴掌大的小脸,青丝顺滑而服帖,几缕落在了榻榻米上,根根分明得犹如浮世绘中的贵女。

    但依然显得沉重了,乌发压在那孱羸的脊梁上,竟然会让人产生撑不住这重量的错觉。

    她顺手整理了一下抽屉,袖口间露出的皓腕仿佛一折就能断掉,还透着浅浅的淤青,一看就被人用力掐过。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金色的瞳眸落在了她脖颈间突兀的手帕上,她这样欲盖弥彰的遮掩,只会更让人想入非非罢了。

    …真是一只柔肤弱体的雌鹤啊。

    不过就算他很喜欢她一身纯白的样子,十几天的确实也看够了。鹤丸想了想,摸着下巴说道,“嘛—如果你确实想换,我去帮你拿吧。前天洗的应该干了……只是昨天又下雪了啊。”

    “今早太阳这么大,也有可能会干?”他自言自语地思量着,池棠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内心柔软,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并行在去晾衣处的路上,鹤丸又重拾喜欢吓唬池棠的本性,故意趁她不注意慢下了脚步,然后嘴上发出了逼真的狗叫声,弯着腰用手去抓她的腿。

    “哇啊啊啊——”下意识以为被狗咬的池棠立马尖叫着跑了起来,直到身后传来喷笑声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恼羞地追着那个咳个半死还是要笑她的男人。

    鹤丸一边跑还一边逗她,“对了,那声‘咕噜’——很可爱哦。”

    “……你、你啊啊啊!?臭鹤丸!!”池棠又急又懆地跺了跺地板,连敬称都忘记了。

    就在池棠懊恼着怎么死活追不上这个家伙的时候,鹤丸却慢慢停下了脚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池棠骤然警觉,怀疑他又想搞什么花样,跟着停在了不远处。但左等右等也没见他动作,她还是好奇谨慎地凑了上去打算一看究竟。

    池棠刚走到鹤丸的身侧,就被他伸出的手拦住了。

    她愣了愣,才依稀分辨出这不是嬉闹的动作,而是带着绷紧意味的——保护。

    她茫然地被护在身后,看到了鹤丸微弯下了腰,挡在她身前的手也收回了腰侧,下一秒那掌中就逐渐幻化出了一柄白鞘饰金刀装二尺多长的太刀。

    那是他的本体。

    晴空中毫无预兆聚起了浓厚的黑云,天气变幻地太快了,四周围一下就冷清昏暗起来,让人产生了一种日月颠倒的荒谬感。

    池棠忽然不安起来,心里隐隐冒出了一种焦躁的战栗。

    本丸古老而气韵悠长,但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陈旧府邸罢了,但此时此刻,有什么在悄然变化。

    狂风低啸,一两点雨滴落了下来,池棠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观察地这么仔细。

    脚下萎蔫的绿草新生,枯木出芽,似乎山有虎啸,池中游鱼跃涌,不远处的马厩木质渐深,马嘶高鸣蹄踏。

    一切来得快去的也快,悲音激摧的逼迫逐渐消失,晴霭再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充沛灵祉叫人驰魂宕魄,回过头看,本丸早已变了颜色,红桥画新,鸟居崭立。

    如此等同神迹的变化令池棠畏然,她不由攥紧了鹤丸的衣角,那边极远的朱色鸟居第一次给她近乎洁虔无垢的神圣感,凭空出现重新联结起来的注连绳上御币风翻,警醒着对岸的来访者,门后即为神域。

    鹤丸的手掌已经按在了刀柄处,在风流云散过后,才似是不可置信般睁大了眼睛,“……不可能。”

    池棠已经不敢说话了,害怕地抓着他,目光跟着投向了他面前的那片树林。

    率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男人,他有着哑灰色的短发,黑金的护甲下是一套不太标准的神父装,他看着鹤丸备战般的动作,神情有些冰冷,随后细长的紫瞳扫向了躲在他身后的池棠。

    那双尚看不透情绪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很快随着传来的脚步声消失。

    他谦卑地躬身后退一步,让阴影中的女性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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