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归荑关上门，将傅时雨那张霎时惨白的脸挡在后面。
虽然有了把柄在手，但换来的方式却让她高兴不起来。
无论是先前傅时雨给她下药，还是给刚刚她给傅时雨录音，利用的都是对方对自己没有警惕心这一点。
而这样的情况，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牧归荑一边不时用袖子蹭蹭脸颊，一边往楼上走，她还有东西锁在练习室的柜子里，索性顺道取了。
但愿她的柜子还没有被回收。
还没走到门口，牧归荑先迎面撞上了人，她低着头没注意是谁，下意识道了歉：“不好意思……”
被撞到的人却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随即一个黑色的U盘被递到牧归荑的面前。
“你是来找这个的吧。”
牧归荑一愣，抬起头看面前的人：“轻尘姐，你怎么在这儿？”
“刚刚路过楼上练习室，看到他们在整理柜子，我就顺路给你带下来了。”商轻尘说道，“最近还好吗？”
商轻尘说话轻轻软软，注视着人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显得无比真诚，让人如沐春风。
她的长相就是温婉清纯的模样，时常被评为长得最像初恋、气质最干净的女星，私下为人也是温温柔柔，从不和人红脸。
但带她的经纪人是名声不大好的姜薇，而她本身又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以流量演员的身份蹿红，还捧了满手的奖项，以最快的速度跻身进了当红小花的队列。
所以公司内部的艺人对她的评价大多都不太好，羡慕嫉妒是占据大部分的情绪，当然他们也只敢私下嚼嚼舌根，面上对她还是商姐前商姐后的喊。
谁叫人家红呢，人家如今是当之无愧的碧澄一姐，其他人自然也只有巴结拍马的份。
商轻尘出道的时候，牧归荑所在的女团已经过了最红的时期，飞速地沉入了冰面之下，往后的发展更是截然相反。
她们与商轻尘比起来，简直是一个是底下的尘泥，一个是天上的孤云。
按理来说，这两方的人应当不会有什么交集，但很少有人知道，牧归荑和商轻尘不止认识，私下还很熟悉，不过为了免于麻烦，才假装不熟。
先前牧归荑刚出事的时候，也是商轻尘第一个打电话过来慰问她的情况。
牧归荑神情稍和缓，接过商轻尘递来的U盘随手塞进口袋里。
“谢谢，轻尘姐真是帮了大忙了。”牧归荑轻舒了一口气，“最近在家休息，没什么大碍。”
“下面准备去哪家？”商轻尘弯弯唇笑起来，“也许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怀风。”牧归荑没有在这件事上隐瞒，她想到顾维桢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一个朋友介绍的。”
“那真是太好了。”商轻尘看起来是真情实感地为牧归荑感到高兴，“终于不算是辱没了你。”
“是我高攀。”牧归荑叹气，“不过也算是有靠山了，轻尘姐你以后……也不必为我担心了。”
“不必妄自菲薄，不过，也好。”商轻尘说道，“我记得你之前的学姐也在怀风？真好啊，什么时候签？”
牧归荑正要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这时候还能打进电话的也就许明择这种留在通讯里中的人。
许明择说接到了怀风负责人的电话，因为他们打牧归荑的电话打不通，让她赶紧把东西收拾好下去汇合。
商轻尘站得离牧归荑不远，也听了一耳朵，见牧归荑挂了电话，便笑：“看来我该先说声恭喜了。”
牧归荑点点头：“嗯，谢谢，就在今天下午。”
商轻尘朝牧归荑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回头电话联系。”
牧归荑告了别，匆匆地转身下楼，很快就没了踪迹。
商轻尘站在原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傅时雨跟在牧归荑之后狼狈离开的背影，指间夹着另一个黑色的U盘在楼梯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漆黑的颜色与白皙的指尖对比鲜明得刺目。
半晌后，商轻尘掏出了手机拨号，指尖微顿，脸上温柔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喂，秦先生么，我没记错的话，您是星辰报社的吧，是，我记得您上次说想私下采访我，现在还有空么？”
……
顾氏大楼某层办公室内
顾维桢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完字，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她放下笔，将椅子转回原处。
“请进。”
“大小姐。”李秘书苦着一张脸推门进来，然后又皱着一张脸汇报工作，当然先是公司的事务。
顾维桢的面瘫表情没能维持多久，简短地回复了李秘书的一连串请示之后，便放松了身体，靠在了后背上，手也伸向了一旁被冷遇许久的手机。
她一边开了手机，一边问道：“牧小姐那边的事呢？”
李秘书的脸顿时皱得更厉害了，她看着顾大小姐低头刷手机一副沉迷网络的模样，有心叫她还是别刷话题气自己了，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情况。
“刚刚怀风那边回复他们已经和牧小姐签约了，金导那边也说了明天再去试最后一场戏，通过之后下周就可以进组。”
“另外，之前牧小姐有打电话过来问可不可以把宿舍里的一些东西搬到新家，大小姐你当时在忙，我就做主同意了。”
闻言，顾维桢弯了弯唇，露出一点柔软的笑意：“她说什么时候回家？”
李秘书依次转达：“等怀风那边的人带她熟悉一下环境，说大概晚上五点左右回去。”
“好。”顾维桢点点头，继续问，“其他的事也处理好了？”
“该解约的都解约了，碧澄那边还有点扒着不放的意思，怀风那边说交给他们处理，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李秘书就不太敢说了，不过她看着顾维桢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便估摸着大小姐已经自己看到“但是”后面的内容了。
无非是网上的一出出闹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热搜就好像非要跟牧归荑杠上一样，几天来带她的名字的话题就没掉出过前百。
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买的。
其实在牧归荑再打人那条话题之后，舆论风向已经有了轻微的转变。
除了因为她本身颜值很能打，飞速吸引了不少以舔颜为基本底线的颜粉以外，还要感谢官方媒体的发声。
隔天早上，当地的公安官博就发布了一个短视频，由监控与现场手机拍摄的画面两部分拼接而成，全方位展现了视频主人公的英姿。
该视频配文：街头抢劫惊险一刻，正义路人踢刀相助。
标准的社会版新闻画风，随着各个官媒相继转发，这条视频也走进了大众视野。
大众的第一反应是：卧槽好惊险刺激！这个真的不是在拍电影吗！
大众再一细看视频：卧槽这个小姐姐好帅！这个踢腿！这个干脆利落的！牛逼！卧槽这个脸！好美！
部分吃瓜群众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卧槽！这不是那谁吗！对了！牧归荑那个娱乐圈人渣！
再往上一翻热搜，吃瓜群众顿时拖着围观路人一起跃进瓜田。
相较于前一条只截了牧归荑单方面打人那一段的视频，官媒可谓是良心。
街头监控里，从抢劫犯持刀从一家店里追出来，到牧归荑下车，飞快地越过栏杆，及时赶到巷子里救人的全过程都看得一清二楚。
视频的末尾是被救的姑娘哭着主动扑进牧归荑的怀里，结尾的画面以牧归荑懵逼茫然的神情告终。
事情的真相如何一目了然。
那么问题来了，那些营销号为什么要故意截取那么一小段容易令人误会的视频发出来，还进行了猛烈的批判呢？
如果不是官媒随之发声，说不准就真的有正义群众报警了。
会不会因为谣言给无辜的牧归荑定罪且不说，一旦跟警察牵扯上什么负面相关的联系，那她的名声可就再难洗清了。
吃瓜群众发动火眼金睛，纷纷对众营销号和诸位当事人开始扒皮工程。
但还没扒完，碧澄官方又公开发布了对“劣迹艺人”牧归荑的□□，坚称不再与她有任何形式合作，并高调解约，声称是为了保护公司其他的艺人。
这么一条言之凿凿的惊雷砸下来了，顿时一大堆吃瓜群众又被大瓜砸得晕头转向，纷纷开始爬到牧归荑的微博下开骂。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
一般来说不会有公司轻易发布□□，虽说下一秒就声称解约了吧，但就连保护同公司艺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就差明着指着牧归荑的鼻子骂她人渣了。
【不得不说，这是我第一次觉得碧澄真是个东西的时刻，光这魄力，以后你们的艺人我都路人转粉了】
【一码归一码，殴打同事、性|骚|扰就是不对啊，严格来说是犯罪，就应该严惩才对】
【呵呵，这下我看粉丝还怎么洗，我祝你们粉丝以后也遇到这种一言不合就打人还会性|骚|扰的同事。＃牧归荑滚出娱乐圈＃】
【吃瓜。说真的，碧澄这手还真狠，牧归荑这就算是在娱乐圈里彻底凉了吧，以后谁敢要她】
结果最后一条热评才上去还没多久，又飞快地被另一条新评挤了下去，转眼间就占据了热评前排。
不过这一条不是被点赞点上去的，而是因为评论的楼中楼。
@怀风音乐V：谢郎君今日不娶之恩~往后余生，牧姑娘就交给我们宠爱了~[比心]
【卧槽怀风？！不会是高仿吧！还真有认证？？】
【姐妹们，我去看过了，确实是那个怀风，如假包换的能把每一个怀揣着音乐梦想的歌手都变成演员的怀风[狗头]】
【楼上，你漏了叶清商，啊，不对，突然想起来叶姐姐的乐团也刚解散了来着，所以我们以后又可以看到演员叶了吗[苍蝇式搓手. jpg]】
【只有我在纠结怀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这还用说！当然是接盘牧归荑了！没想到怀风官博这么刚，我今天就能看到梦寐已久的公司打架了吗！[打起来.jpg]】
【热评上面的姐妹脸疼吗？刚说完牧归荑没人要，官博这就千里迢迢地来送巴掌了[狗头]】
【假的吧，我才不信牧归荑那个十八线开外能签得上怀风，她人生最火的时候也就这两天了吧，人家玩个梗一个个鸡血上头什么鬼】
与此同时，还有人扒出了天水剧组的微博，刚发布没多久，没指名道姓，明里暗里却都在嘲讽某些小明星不知天高地厚，刚被公司踢走竟然还敢肖想怀风这样的大公司，怕不是做梦还没醒。
时间事件都对上了，相册里印着牧归荑的演职表还没得及删，很快吃瓜群众就自发的对号入座了，当即又是一波跟风嘲讽。
然而前后间隔不到几个小时，怀风又在自己首页上公开声明与牧归荑签约成功了。
@怀风音乐：欢迎牧归荑小姐姐加入怀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家多多关照哦~[鼓掌]@牧归荑
有了前一波的渲染，这一新消息一出，也就不出意料地引发了更多的话题，除了喜闻乐见的打脸情节外，更多的还是嘲讽批判。
毕竟有打人的实锤和碧澄的发声在前，因此与怀风的签约消息发布之后，网络上对牧归荑更多的都是讨伐与辱骂，连带着怀风官博都收到了大规模的“失望体”负面评。
而真正将事件掀向另一个小高潮的，却是《山鬼奇缘》剧组的新预告发布，以及紧随其后的“当事人”发声。
《山鬼奇缘》正是牧归荑前段时间刚杀青的电视剧，她在里面饰演了女三号，简单描述一下人设，就是个恶毒女配。
不仅做坏事嫁祸给女主，还要动用暴力威胁她。
至少新发布出来的预告中是这么表现的。
吃瓜群众纷纷闻讯而来，转眼间就将剧组官博评论占了个满满当当，连主演都没达到这热度。
当然大多都是负面的。
吃瓜群众曰：看到了吗这他妈就是人渣的本色出演啊！
吃瓜群众又曰：坚决抵制这部剧！
差不多同一时刻，傅时雨就携手“好友”凌苍苍公开直播为“性|骚|扰”事件带来后续了。
这也是她们同团成员首度就此事发声，凌苍苍同样是女团成员之一，过去与傅时雨关系不算亲密。
但这时候她却一脸愤慨，摇身一变，成了傅时雨的闺蜜好友，在镜头前激愤地控诉了牧归荑的“禽|兽|行径”，并放出了新拍的骚扰实锤。
傅时雨红着眼眶，像是终于撑不住似的一遍遍念叨着：“归荑对不起你放过我吧归荑求求你对不起……”
然而这一幕落在群众眼中，就是傅时雨已经被牧归荑逼到害怕得只敢道歉求她放过自己了。
顿时原先冒头的反驳质疑声尽数被压了下去，只剩全网一片骂声。
……
牧归荑从怀风回到新公寓的时候，顾维桢正坐在餐桌前抱着平板上网。
“回来了？”顾维桢抬头见到牧归荑回来，便顺手将平板往桌上一放，起身要去厨房，“先去洗手吃饭吧。”
牧归荑看到穿着卡通围裙的顾维桢不由愣了两秒，显然是没想到这么一位大小姐还会自己做饭，甚至还特意等她回来。
她有点恍惚地移开了视线，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我想先去洗个澡可以吗？你先吃吧。”
顾维桢便从厨房原路退回来，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又坐回位置上抱起平板：“我等你。”
脚步发飘地路过顾维桢身后的时候，牧归荑余光扫到平板屏幕，顿时觉得那种晕乎乎如置身云端的感觉更严重了。
顾维桢在看她。
准确的来说，顾维桢在看牧归荑的剧照，正是《山鬼奇缘》剧组最新发布的那一系列新预告。
屏幕上的女人一身红衣，右手反握长剑，眉心眼角各有一点嫣红的晕痕，十足的风尘美人像。
只是剧照上的人美则美矣，眼中却含了沉甸甸的郁气，冰冷暗沉如毒蛇吐信，她的目光落到照片的边界，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见顾维桢神情肃穆地将这张剧照设为壁纸后，还在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照片，牧归荑带着某种隐晦的羞耻感，下意识脱口问了一句：“好看吗？”
“好看啊。”顾维桢顺势就答道，“真好看。”
她转回头，看了眼呆愣愣的牧归荑，又看了眼艳丽狠决的剧照人像，十足的反差让她忍不住笑出来。
说实话，要不是事先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大概不会有多少人能将剧照上那冷郁阴沉的女子与牧归荑本人对上号。
现实里的牧归荑虽然话不是很多，气质却不沉郁，即便在遭逢巨变的那短时间，她的脊梁也始终挺直着，稳重得不像是一个面临绝境的人。
直到此刻大部分的困境都得以通关，牧归荑原先的紧绷感逐渐散去，也显出了原本略带慵懒的轻松姿态。
顾维桢坐在凳子上，抬手去挑牧归荑的下巴，笑道：“牧小姐真的好看，太好看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爱。”
牧归荑好脾气地任她摸，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染上了薄红。
顾维桢一松手，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浴室：“我、我先去洗澡。”
身后传来的笑声让牧归荑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不得不说，顾维桢还真是相信她啊，竟然一点关于网上的风声都没有问。
牧归荑目光落到被她随手放到水池边的U盘上，陡然沉下了些许。
不过，也确实不应该让帮助她的人为难太久。
牧归荑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顾维桢正将厨房的饭菜端上桌，就等着她上桌吃饭。
“卫生间柜子里有吹风机，下次记得把头发吹干再出来。”顾维桢将筷子递给牧归荑，一边说道，“随便做了两个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今天先将就着吃吧。”
“嗯，好。”牧归荑有些拘谨地坐下，发现自己除了感谢的话竟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谢谢你。”
平心而论，顾维桢做饭水准着实不错，就她一个大小姐的身份来说，真是相当出人预料了。
顾维桢也没有在吃饭期间谈任何工作的事，只是说了些附近有哪些不错的餐馆小店，下次有空可以带她一起去之类的家常话。
牧归荑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你也不必谢我，你本就是该站在高处的人，我不过就是顺手拉你一把而已。不过我很高兴你愿意抓住我的手。”
顾维桢说着顿了顿，在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才继续说道：“既然你选择了我，那我就事先跟你说清楚。”
牧归荑放下筷子，下意识挺直了腰板，等待着顾维桢的“要求”。
“从今往后，你没必要再对谁卑躬屈膝，我在你身后，你可以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腰杆往前走——”
顾维桢直视着牧归荑的眼睛，语气郑重。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哪怕是面对你的家人，你只要记得，我站在你这边。”
这也是她对牧归荑最真切的期待。
幼年那个明媚漂亮的小公主，本该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然而事实却是她被丢下独自一人面对风霜。
既然职责所在的人失职了，那也不要怪她后来居上接手了。
牧归荑茫然中带着些许慌乱的目光明确地告诉了顾维桢她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她心有惶惑，实在不明白为何一个陌生人能对她到如此地步，但她同样也不是善于刨根究底的人，反而谨慎地选择了“面上的和平”。
于是牧归荑拘谨地点了点头，说：“好。”
顾维桢心下生出一点涩意，却也不欲再让牧归荑多为难，顺势转移了话题。
“我可以帮你找到最好的刑事律师，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整理一下。”顾维桢说道，“谣言在网上放久了也就成了真的，总归对你不好。”
“嗯。”牧归荑应了一声，又问道，“律师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找到？”
顾维桢没什么意外，浅笑道：“明天早上就可以。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牧归荑从口袋里摸出U盘，朝顾维桢推过去。
“这里面有梁金凌当初下药威胁傅时雨的全部监控视频，还有一些录音和聊天记录——总之是可以证明梁金凌犯罪和弄死傅时雨的东西。我想报警。”
牧归荑顿了顿，又道：“另外，可以帮我找一家专业的公关公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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