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猜到高教授并不难, 他们一开始不过是一叶障目, 看到保安等人对高教授态度轻慢，误以为他是个小人物。而且他们有思维定势, 以为幕后黑手一定藏在中心那些人中, 没往他身上想。
而一旦注意到他，就很容易意识到他身上的违和感, 作为情商训练营的专家顾问, 他不好好待在市区，在有小周带队的情况下, 还多此一举地送他们到中心来，这本身就缺乏合理的动机。
而到了中心之后，他完全就是个多余的角色, 也没什么工作，只是无所事事地四处晃荡。一个还没获得充分信任、对核心业务一无所知的边缘员工, 为什么不直接打发他回市区呢？
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身份很重要, 重要到大部分底层和中层成员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和推断, 她真正确定，是在见到这个十方境之后，十方境往往体现了主人的执念。
林璇一鞭子甩过去：“啧啧，这么一大片茂密的黑森林, 一看就知道主人头有多秃。”
高教授恼羞成怒地摸摸光洁的脑门：“这是你做的吧！果然是你！”
林璇嗤笑了一声：“这么样, 还满意吗？”
高教授本来一直在消极地躲避和防守, 大约被她这一声嗤笑激怒了, 忍不住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柄拂尘，朝着林璇一挥，四周立刻飞沙走石，天色昏暗，前方的黑森林里现出点点不祥的绿光。
林璇觑了觑眼，法器是拂尘，是个道士。
她想起鬼屋的十方境是一张符咒所化，宋翊说那符箓和他家的道法系出同源，这件事一直让她有点不安，总觉得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一个个黑影从浓雾中显露出轮廓，用狼一般的绿眼睛死死盯着她，居然是今天见到的那种恶灵，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个。
这些恶灵每一个形态都不一样，有的脖子上生着五六个赘瘤似的头，有的内脏挂在体外，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各有各的丑法，光是扫一眼就引起强烈不适。
高教授把拂尘一挥，高深莫测地一笑，做派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可惜头秃了，召来的打手又磕碜，实在没什么排面。
林璇噗嗤一笑：“你以为凭这些东西就能困住我？”
高教授没说话，手上掐诀，口中念咒，双脚按着某种阵法迈步，那些恶灵像是有所感应，纷纷向林璇扑过来。
十方境里的一切都是幻觉，眼前的高教授也只是一个幻影，他真正的神识本体隐藏在十方境的某个角落中，很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
林璇看了一眼雾茫茫的幽暗丛林，和鞭子商量：“去里面探一探好不好？”
鞭子软趴趴地挂在她手上装死，林璇叹了口气，这是不情愿的意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恶灵像一大群蚊蝇，朝着她一拥而上，虽然伤不了她，但是挨一下也够恶心的。
林璇心念一动，周身发出淡淡银光，那些恶灵一碰到光，就像被强酸腐蚀一样，嘶地冒出青烟，一瞬间化为乌有。
恶灵是有智商的，小算盘多得很，不太适合冲锋陷阵。他们看见跑得快的同伴成了炮灰，立即停住脚步紧张地观望。
高教授用力挥动拂尘，脚下方步迈得更快，恶灵们受术法驱使，不能再消极怠工，只能不情不愿地冲上前去，但是他们不敢再接近那银光，只在安全距离之外张牙舞爪，有一只恶灵试探着抓住林璇的鞭子，其它恶灵有样学样，很快鞭子上就挂了一大串。
林璇头皮都快炸了，鞭子又爱干净又娇气，弄脏了得上瑶池泡澡，上次还欠它三次，这回下来光给它泡澡都能把她泡破产了。
她连忙抖动鞭子，大部分恶灵被她抖了下来，还有小部分外顽强的仍然挂在上面，鞭子在她手里轻轻颤动，林璇心里一凉，气得都发抖了。
不等她想出安抚鞭子的方法，鞭子却自动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在空中扭来扭去，把剩下的恶灵统统甩了下来，然后像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林子里飞去。
不一会儿，林璇就听见密林深处隐约传来惨叫声，叫声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颗反光的头颅像炮弹一样冲出林子，后面追着一条灵蛇般的鞭子，鞭梢不停地击打在光头上，发出劈劈啪啪的脆响。
打了几十上百下，鞭子这才从头到脚一圈圈把高教授的神识捆得严严实实，鞭梢微微昂起，就像在翘尾巴。
林璇：“……”真是一条成熟的鞭子。
高教授还不肯束手就擒，手上掐诀，嘴里念念有词，然而他的法咒还没奏效，只见鞭身银光大盛，把他的气海一下子抽空了。
十方境是靠高教授的法力维持的，他的真气被鞭子抽干，幻境维持不下去，一瞬间分崩离析，他们又回到了齐教授的办公室门口，只是林璇的脚边多了个被鞭子五花大绑的秃头男人。
林璇和宋翊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这不是废话嘛。
林璇把鞭子收回手中，鞭子还是意难平，在她手里轻轻颤动。林璇知道它这次是气狠了，只好反复摩挲它以示安抚。
高教授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整个人有气无力，连手都抬不动。刚才虽然是在幻境中，但他的气海却是真的被抽干了。在自己的十方境中出这种事，说出去真是颜面无存。
宋翊拎起高教授，推开面前办公室的门，趁着这里和旁边候诊区还留着一层薄薄的结界，把高教授塞进了房间。
房间是块十方境的残片，里面一片黑暗，宋翊随手画了个符，半空中出现一盏灯。
林璇用脚尖踢了一下高教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教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比不得两位的大名如雷贯耳。”
他可以用十方境把鬼王暂时困住，道法造诣恐怕比宋翊也差不了多少，放在什么时代都算高人。
林璇不吃他这一套，又踢了他一下：“哪门哪派的？”
高教授：“没门没派的野道士。”
林璇接着问：“你们为什么要割孩子的魄，做的到底是什么实验？”
“你们不是已经看见了吗？还用问我？”高教授面无表情地说。
宋翊抿了抿唇问道：“你……和宋家有什么关系？”
高教授：“我和宋家有什么关系？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他瞟了瞟宋翊：“小子，我不是和宋家有什么关系，我就姓宋，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族叔！不过……你们走的是阳关道，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哈哈……”
林璇一怔，她转头看向宋翊，然而他脸色平静，显然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宋翊没再问下去。
抓人抓到宋总亲戚头上，虽然是远亲，但还是有点尴尬，林璇瞅了瞅鸡蛋叔叔鞭痕累累的脑袋，默了一默。
“咳咳，”鬼王殿下清了清嗓子，“我们宋总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不会姑息养奸的，你套近乎也没用。说吧，你们这个实验室到底有什么目的？福佑基金会的背后又是谁？”
她顿了顿：“你们的目标肯定不是融合人魂和恶灵，你们想弄出什么来？”
她回忆了一下那个满是瓶子的房间里藏着的东西，妖、精怪、水魅……不是，那些东西都太普通了，她有一种感觉，这些都只是试验品……他们在做的是一种凌驾于这些之上的……
“神魔。”她脱口而出。
高教授眼珠子转了转，答非所问地道：“我见过你的十方境，你还没死心是吧？你想让他活过来吧？”
林璇瞳孔一缩：“胡说！”
高教授吃吃地笑了两声：“那你还留着他的筋干嘛？瞒天过海，殊途同归啊……”
他边说边笑，接着笑容忽然一僵，嘴里涌出一口黑气，这黑气仿佛有腐蚀性，血肉一碰到就纷纷融化，眨眼之间一个大活人就化成了一具枯骨，一阵风吹来，白骨化成尘土，瞬间就被吹散了。
又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
高教授挫骨扬灰之后，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林璇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看了眼宋总：“那个……节哀顺便？”
宋翊倒是一脸平静：“他应该属于西眷宋氏的旁支，那一支几百年前就被族里逐出去了，子孙大部分改了别的姓氏，他应该也是一样。其实上次见到那半张符，我隐约猜到是那一支的人。”
林璇：“是为了什么事？”
宋翊：“这件事当时就是个秘密，没有文字流传下来，时间太久远了，当时的人也早就不在了。但是能把整一支从族里逐出去，应该是非常严重的事。”
林璇听了他的解释才安心一点，好几百年以前就已经分道扬镳，严来讲都算不上亲戚。
宋翊：“他死了，十方境也维持不了多久，我们先把这里的人带出去。”
整个中心里工作人员就有几十号人，加上今天来的家长和孩子，估计有上百个人，高教授的十方境一崩塌，这些人都得跟着陪葬，那些工作人员和家长虽然助纣为虐，但毕竟是大活人，也不能放任他们葬身此地。
他们稍微一商量，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还是用自然的方式引导他们离开比较好。
两人回到楼上的治疗室，让薛教授出面，安排小巴车，立即送家长和工作人员回市区。
薛教授是戴罪之身，有这种机会当然要争取将功补过，他也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立即跑出去号召大家立即离开，工作人员隐约明白是出了事，都配合地上了小巴，谁知道在家长这儿碰了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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