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颂醒来后, 身体恢复的速度便加快许多, 因为数日没有动弹, 最开始他还有些虚弱, 过了三天精神就变得饱满起来, 如果不看那双灰暗眼眸的话。
私立医院的医生再次为谢颂做了身体检查,确认他各项指标都达到正常,就让他出院了。
谢颂刚刚失明不久,还不适应满是黑暗的生活, 眼见着青年手持盲杖, 一次次进行着定向行走训练, 跌倒了无数回, 顾纤心口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那种压抑的感觉完全无法遏制,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谢颂难受。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两个月, C大已经开学了,但顾纤并没有回归校园。
在她眼里, 所有的人或物都及不上谢颂重要, 眼下那人正处于最困窘的境地,无论如何都要陪他走完这段旅程。
此时谢颂正在适应庭院中的环境, 顾纤给闻召端了杯茶, 低垂眼帘, 语气中透着几分歉意:“闻叔叔, 我怕是不能转到植物学专业了, 在阿颂的身体痊愈之前,我不会离开他。”
看着少女坚定的眼神,闻召也猜出了她的想法,两手交叠放在膝头,道:“我看过阿颂的报告,他颅内存有血块,压迫了视神经,对不对?”
顾纤点头。
人体本就有一定的自愈功能,但凡谢颂脑内的血块少些,都有自行吸收的可能性,偏偏血块的数量太多,早已超出了转化的范围,开颅手术又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才会陷入这种境地。
“最近研究所有个项目,是从中药丹参中提取出丹参酮X,这种成分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在丹参中存量极少,也无法人工合成。”
指尖微微颤抖了下,顾纤目不转睛地望着闻召,问:“闻叔叔,您的意思是,丹参酮X可能对阿颂有用?”
闻召并没有否认,不过科学研究本身就带有极强的不确定性,他必须提前给纤纤打个预防针,免得她承受不住愿望落空的结果。
“我们研究所是整个华国最顶尖的研究机构,目前只成功提取过一次丹参酮X,有的研究员甚至觉得这种成分根本不存在,否则也不会失败了无数次。”
闻召很清楚顾纤在培育植被上的天赋,那么珍贵的银缕梅本来已经栽活了,可惜又因为车轮的碾轧而失去生机。
“纤纤,你愿不愿意进京城研究所?我导师是副所长,可以引荐你进去。”
顾纤对植物学很感兴趣,但她更想治好阿颂,她知道闻召口中的导师是年叙,全国知名的植物学家,也许他说的是真的,自己可以通过培植丹参、提取丹参酮X来帮助阿颂。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英俊挺拔的青年,眼神变得尤为鉴定,一字一顿道:“我愿意加入研究所,不过我之前查过,进所的学历要求最低也是研究生,恐怕不合规定。”
闻召笑了笑,“这没关系,由于特殊原因,很多老教授都不具备博士学历,但他们在植物领域做出的贡献却是不容忽视的,只要你能拿出成果来,没有人会说闲话。”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研究所在京城,你们可能要搬家了。”
听到这话,顾纤下意识地将目光投注在徐雁身上,后者没有半点犹豫便同意了,身为母亲,为了孩子她可以付出一切。
“那我先上楼,问问外婆的意见。”
边说着,顾纤边走上楼梯,抬手轻叩房门,等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这才将门板推开。
少女眼底蕴着愧疚,一步步挨到婴儿床旁边,试探着道:“外婆,刚才闻叔叔跟我说了件事,有一种名为丹参酮X的成份,也许能治好谢颂的眼睛,不管这份希望有多么渺茫,我都想去试一试。”
衬衫的下摆正好荡在小博衍面前,他伸手扯了两下,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笑,声音既温暖又治愈。
曲外婆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语重心长地道:“纤纤,外婆早就说过,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家人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着你。”
“可是研究所在京城,您跟外公在南市生活了大半辈子,临到晚年还要背井离乡,都是我不好……”杏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顾纤有些哽咽。
“傻孩子,有亲人的地方才叫家,并不是固定的场所,只要跟你们在一起,我这把老骨头就心满意足了。”
顾纤蹲在地上,紧紧握住曲外婆的手,缓了好半晌才将眼泪憋回去。
由于谢颂身体不方便,近段时间都是曲外婆与徐雁轮流照顾小博衍的。
天黑后,顾纤牵着青年的手,将人带到浴室,在浴缸里放满水,道:“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吧。”
眼前黑茫茫的,谢颂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听觉、嗅觉、触觉都有了显著的提升,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也能嗅闻到鼻前萦绕的浅香,纤纤甫一开口,他喉结上下滑动着,随即点头。
顾纤按住谢颂的肩膀,等他在浴缸边缘坐稳,才自上而下地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
即使暗暗告诫过自己不要多想,顾纤面颊也不禁有些发烫,她把脏衣服扔在篮子里,腰身弯得更加厉害,将长裤褪了下来。
视线紧盯着瓷砖上的花纹,顾纤轻咳两声,以此掩饰尴尬,道:“可以进去了。”
谢颂漫不经心地颔首,轻车熟路地躺进浴缸里,铁臂稍一用力,将少女拽了进去。
霎时间水花四溅,温热的布料紧贴在身上,顾纤下意识闭上双眼,便听到了青年粗噶的嗓音:“纤纤,你身体好了吗?”
她怔愣片刻,藕臂环住谢颂的脖颈,低低嗯了一声。
……
翌日,顾纤是被鸟鸣声吵醒的,桃花镇罕见地没有下雨,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盘旋,让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谢颂将少女抱在怀里,俊美面庞上满是餍足,抬手拍抚着光润的脊背,低声说:“昨晚你累坏了,再睡会吧。”
顾纤眼神迷蒙地躺在青年的胳膊上,反应了好半晌,终于明白了谢颂的意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咱们搬到京城好不好?”
浓黑剑眉微微上挑,谢颂面露讶异:“在南市住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京城?”
“闻叔叔想让我进研究所,虽然以前没有相关的经验,但我很喜欢植物学,可以吗?”
顾纤怀里抱着薄被,指尖抵着谢颂的下颚,青黑色的胡茬很刺手,但她却像是上瘾了般,一遍又一遍地摸索着,直到被男人反剪住双手,这才老实下来。
“你要是不需要休息,咱们还可以继续。”他压低声音威胁。
少女缩了缩脖子,霎时间就乖的像鹌鹑似的,谢颂不免有些遗憾。
“我的身体状况不方便去公司,无论是在南市还是京城,都能进行视频会议,你想进研究所就进吧。”
大掌包裹住柔软的小手,他低下头,炙热的吻落在掌心,带来阵阵痒意。
顾纤他们搬家的消息仅通知了寥寥几人,徐雁将在林间交给张笑打理,而两座洋楼则由宁家人照看,虽然庭院遭受了顾菀的摧残,但遗留在土地中的息壤却带来了生机,短短两个月,除银缕梅以外的花木都恢复如初,仿佛那桩灾祸仅是一场噩梦。
离开那天,曲芸跟宁岚岚前来送机,后者年纪小,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曲芸拿起纸巾,不断为她拭泪。
顾纤哭笑不得,揉了揉宁岚岚的小脸,轻声安抚:“你要是想我了,就去京城看我,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京城离南市还是挺远的,纤纤你早点回来呀。”
“我尽量。”
顾纤也希望自己能早日提取出丹参酮X,若是这种物质可以治好谢颂的眼睛,那就再好不过了。
“表姐,庭院中的花茶就辛苦你和岚岚炮制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只不过是花苞的品相好,香气才与众不同。”
瞧见站在芸表姐身畔的小叔,顾纤心底生出几分异样,不过她也没有多问,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冲着他们摆摆手,搭乘谢氏的私人飞机前往京城。
接近两个小时的航程中,顾纤一直将小博衍抱在怀里。
这孩子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最开始吓得嗷嗷大哭,小手用力拽着母亲的衣服,过了一会儿,他大概是习惯了,不仅止住了眼泪,还咯咯笑出声来。
周恒身为谢颂的秘书,办事很是妥帖,早就在研究所附近买下了一栋别墅,还请了一名干活勤快的阿姨,也能帮忙照顾着些。
盲人都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新环境,顾纤跟在谢颂身边,陪他在别墅里外来回行走,盲杖敲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让她心里一阵发酸。
一家人刚在京城安顿下来,闻召便带着顾纤前往研究所。
研究员们看见少女尚带着稚嫩的面庞,纷纷皱起眉头,只觉得闻教授太过胡闹,什么货色都往所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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