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深在大山里生活了十八个年头,可以说是标准的乡下娃。
他打小就知道他是被收养的孤儿。
虽然是收养的,封深满山头跑的童年也很欢乐,养父闻仲从手忙脚乱养娃到后面顺理成章,也不过几年时间。
在山中生活了这么久,封深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前几天终于磨蹭得闻仲同意,答应让他下山去打工了。
攥着火车票,封深背着一个硕大书包屁颠屁颠下山。
“封娃子。”
封深刹住脚步,颠了颠身后硕大的书包,看着躲在小树林里偷偷摸摸叫他的小老头,“柏大爷!”
柏大爷和闻仲极其不对付。
他住在隔壁山头,偶尔会偷摸着来看封深,但每一次都会被发现的闻大家长给揍回去。
“我听说你要走,给你个临别赠礼。”
柏大爷掏了个小棍子,粗看来像极了一个个小团子堆起来的木条,每一个节都很圆润,乍一看来就是奇形怪状的木条。
封深也不嫌弃,接过来,笑眯眯地说,“谢谢柏大爷。”
他长得俊,也该是个好看的模样,可眉眼沉下来就有些严肃,原本看着高高瘦瘦的,眼下有颗泪痣,却还是生出几分不可靠近的错觉。
然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很乖巧,是从幸福窝里泡出来的可爱。
“给你顽,有人闹你,你就拿着它打。恁不过大头,寻常人总是可以的。”
柏大爷说话总是直接粗暴,封深就笑眯眯听着,也不打断,然后又搂住小老头的肩膀。
小老头摆摆手,看似嫌弃实则关切,“快去快去,我知道你要迟了。”
封深给他一个大力拥抱,然后朝着下山路快步走,一边跑着一边把小木棍塞到硕大背包里去。
穿着普通的T恤,踩着帆布鞋,书包都有封深一个半大,就这么小跑着到了火车站。
不长,也就一口气跑了十公里。
……
云镇是听海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因为火车站的存在,人来人往看着也还热闹,封深作为一个刚下山的土冒,捏着张闻仲帮他买来的火车票,跟在漫长的队伍中,好奇地看着火车站的人潮。
排在他后面是个年轻女孩,戴着耳机哼着歌儿,无意间看到侧站着的封深手上的车票,她犹豫着扯下耳线,“你的车票……”
前面的大男孩抬起头,一瞬间那相貌让女孩的话憋在心口,下一刻大男孩自然地笑起来,乖巧而认真地说道,“姑娘有事吗?”
女孩想笑,这古老的称谓有一丝搞笑,但是又让她莫名松了口气,整个人也轻松起来,“你走错窗口了,你这车票右上角写着A13,这里是B1,你得去对面。”
封深听着女孩的解释,茫然看着不同的窗口,然后低头笑道,“谢谢姑娘。”
女孩扑哧笑出来,“现在都不兴这个了,哪里还有叫姑娘的?”
封深诚恳求解,“那叫什么呀?”
他也不恼,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女孩。
“叫小姐姐小哥哥都可以吧,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小姐。”女孩随意解释。
封深两眼一弯,“谢谢陈姐姐,我过去排队了。”他冲着女孩行了个奇怪的礼数,然后才离开了。
女孩一愣,手里捏着耳机线,那个奇怪的动作,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封深这次机灵了,认认真真核对了每一个细节,然后才排在队伍后面。
十三分钟后,封深接过了被剪了一个小角的火车票,一脸惊叹地跟着人潮下扶梯,然后继续举着票核对细节,战战兢兢地寻找座位。
8列8号下铺。
封深刚坐下,走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刚抬头想看情况,门口一道高挑的身影就映入他的眼中。
世上有人俊美,有人秀丽,有人高雅,有人活泼,各人百面,姿态各例。
可有些人偏生屹立人群,一眼望见,顿觉不凡。
封深眨了眨眼,竟有种刀锋划过的寒芒刺痛。
来人相貌俊美至极,长而飘逸的黑发散落肩头,眉心宛若有着波光吞吐日月,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着封深,含着沉默难阻的意味,一身张扬的大红衬衫,衬出眉宇淡淡的华贵。
封深眨了眨眼,大红如火的衬衫贴服,眉宇平静,却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
车厢里的人不多,等一对母子带着行李上车,就没再有人来了。
那妇女带着三岁小娃,封深帮着她放好了行礼,又大方答应了换下铺,摆手拒绝了补差价的建议,“没事,这是我第一次搭火车,睡哪里都一样。”
封深笑得露齿的时候,总有种傻乎乎的憨,又透着几分乖纯,妇女感激着从旅行包里翻出几包零食塞给他,“你忙前忙后的,怎么好意思,快吃点东西吧。”
封深推辞不过,接过来后,又拆了包奶糖去逗小孩玩,整节车厢都是他和奶声奶气的娃娃的小声对话。
……
夏天时节,蝉鸣总是永恒的奏乐。
随着夜幕降临,火车轨道附近的建筑小窗纷纷亮起灯光,犹如灼热冉冉的光火,可再亮,也比不上天际乍然升起的一颗巨大星辰,星辰明亮如月盘,却散发着幽蓝光泽。
奶声奶气的孩子指着天空,“麻麻,那是什么呀?”
玩着手机的妇女抬头,也是愕然,“这是什么东西?”
那天空熔岩般的幽蓝潮水正不断滴落,绚烂光河涌动,让人下意识想避开这诡异的场景。
那颗星辰骤然破裂,幽蓝光河如瀑布一般散落,碎落的光片扎入大气层坠落,一瞬间天空美如画卷,流星绚烂,布满幽蓝与微白,那是混杂其中的碎片散发着光芒。
那来得太急太快,超出了人类的反应速度。
一刹那间,世界融入了幽蓝中,星辰碎片如鱼似水地在光河中浮动,流转的微光在幽蓝中央闪烁。
越过高山长河,跨过万城灯火,如果视线猛然拔高,落入地球界外……那湛蓝地球包裹在幽蓝光泽中,无数碎光圆点亮起,直至最后一抹阳光也彻底吞噬。
世界寂然。
那是一种异常舒服的感觉,好似婴孩回归母体,旧疾得到舒缓……身体陷入了一种软绵绵的状态。
封深挣扎着伸出手想扶住趴在窗台的孩子,就这么一个动作,在封深眼中缓慢得堪比蜗牛,蹭啊蹭啊,在虚空中,他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
指尖微动,封深握住那坚硬的小方块,光是这个动作,封深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花光了。
微卷的手心亮着微光,可幽蓝的颜色却比现在包裹着万物的光河更深、更浓。温热的触感从封深的小腹迸发,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清脆的破裂声,浑身剧痛,疼得差点晕过去。
封深朦胧间看到对床那个大红衫男人站起身来,在这凝脂般的幽蓝中行走自然,然后在封深面前蹲下。
那个莫名炙热的小硬块被他取走,继而又是一股巨力从封深背心涌来。
封深恍惚中知道,那个小硬块被男人塞到他身体里去了。
莫名其妙,但印象深刻。
然后他就晕过去了。
……
封深醒的时候,整个人安稳躺在了床上,双手还规矩地放在小腹,乖得不像平时的睡姿。
他摸摸脸,又摸摸胳膊,注意到火车窗外天色将亮,朦朦胧胧的雾气弥漫。
夏天少有雾气,封深犹豫间,回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他低头,发现他躺着的却是对床下铺,本该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翼而飞。
妇女紧紧抱着小娃昏迷在床上,封深正打算去看看情况,还没有爬起来就听到手机铃声。
封深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他下山前,是闻仲给他的礼物。
他从裤兜里掏出来手机,封深把电话符号往绿色拨弄了一下,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看着平稳,实则暗藏着几分紧张,“小深,你没事吧?”
封深下意识摇头,“爸,我没事。”他看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天色,又说,“只是昏迷了一会。”
想了一下,封深没有把遇到红衣男人的事情告诉家闻仲,他现在没感觉出问题来,也就不打算说出来,生怕养父担心。
闻仲向来沉稳有数,是个儒雅大叔,小时候封深最喜欢他的声音讲故事,温和有力,总让他听完后能乖乖睡着。
封深以为是这次幽蓝昏迷的事情吓到他了,急忙和闻仲解释,“爸,我是真的没事。”
言辞诚恳,几乎就要让人相信了。
好不容易解释了一堆,勉强让手机对面的大家长满意后,封深才蹑手蹑脚松了口气。
他爸看着不凶,但封深面对他总有点怂。
封深把手机收起来,然后下床检查母子的情况,发现他们只是睡着了。
整节车厢并没有其他人清醒,封深怕出事,走了一两节后,发现基本都横七竖八躺着呼呼大睡。
封深松开紧皱的眉头,靠在摇晃的火车墙壁上,天马行空地乱想着。
不知道这火车是谁在开,又比如昨天是怎么回事……最后落到那个莫名出现又消失的男人。
封深反手摸了摸背心,总觉得有点不大自在。
“唉……”
封深握着手机,垂头丧气,“现在要是有人问我问题就好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乖,带着种软乎乎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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