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莲藕

    江南总是与烟雨相伴,每逢夏至,总是满城烟雨,一俟雨后,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淡淡的清新湿凉,边上的深巷不时传来低长的卖花姑娘的叫唤声,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裙的女子,撑着一把绘着修竹的油纸伞,闲闲穿过白墙黑瓦,气韵如诗地漫步走入一户人家。

    “萧瑟,你今日感觉如何?”推开院门,女子径直走向坐在长廊上赏雨,被她唤作萧瑟的青衣男子。

    萧瑟懒懒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向女子,“弄玉,我已经大好了。”

    在这儿的一男一女,便是一路南下的萧瑟与弄玉二人,他们行至江陵城时,萧瑟突然病倒了,这让他们不得不停下南下的步伐,在此停留数日。

    “你先前重伤初愈,如今又生了一场大病,就算你自我感觉良好,也要好好休息。”弄玉说着,提起了手中的竹篮,在萧瑟的面前晃了晃,“今日除了乌鸡汤之外,再常常蜜汁糯米藕,如何?我跟明婶学了一上午呢!”

    “弄玉……”萧瑟恍如古井般平波无惊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涟漪,他静静地注视着弄玉,她眉如远山,面若芙蓉,肤若凝脂,素手纤长,站在那里就如一副唯美的画卷,可现在这副画却出现了一丝瑕疵,她洁白如玉的手指,此刻却多了几道细微的伤口微微泛红,“何必如此?”

    听到萧瑟的感慨,弄玉噙着浅笑摇了摇头,她注意到了萧瑟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双手,便明白了萧瑟在关注些什么,她拉了拉衣袖,试图遮住手上的伤口,“书上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你是弄玉未来的夫君,我为你亲自下厨又有何不可?再者,如今我们并无收入来源,身上的银钱能省则省。”

    萧瑟起身走到弄玉的身边,从她的手中接过竹篮,将其放置一旁,一手执起弄玉的手,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的药膏细细地涂抹在弄玉手上的伤口上,“我在马车里见过一架古琴,被保养的很好,你应该十分喜爱它。”

    “嗯。”弄玉目光温柔地看着正低着头为自己擦药的萧瑟,“过几日,我为你抚琴。”

    “我很期待。”萧瑟将药瓶收好,执起弄玉的手,放在自己的眼前,“这双抚琴的手,不该为我而伤,厨房之地不适合你。”

    ‘你的夫君绝不能因任何事情而让你收到伤害,你不应该困于方寸之地,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萧瑟在心中暗自说道,他对弄玉未来夫君的要求又多了一项。

    “可是……”弄玉蹙着好看的眉宇,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未等她的话说完,萧瑟便强硬地打断了她,“弄玉,不必再说了,将我们剩下的银两都给我吧,钱财的事情,不该由你来操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好。”

    对于萧瑟的话,弄玉一向选择听从,不仅仅是因为她对萧瑟的信任,更是因为萧瑟说的话,从未失信过。

    弄玉将身上放有银两的荷包取下,递给萧瑟。

    绣着雪莲的荷包被交到了萧瑟的手中,淡淡的女儿香自荷包上传来,让萧瑟有那么一瞬间的窘迫,但转瞬即逝,没让人发现。他掂量掂量了手中的荷包,忽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我们只剩下这点钱了!?”

    弄玉眨了眨眼,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这里的租金比客栈便宜,但也花去了不少钱,而且你气血两虚,补药和食材也费了不少钱。”

    “既然如此,就不必再为我买鸡做汤了,我记得新鲜的莲藕在这一带的价格虽不高,但也要十数文,你……”萧瑟静静地看着弄玉,突然止住了话语,他发现弄玉的衣服上有几处水渍,那不是雨水淋湿的样子,“你去采藕了!”

    “嗯,我见你从青州出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想让你开心却不得其法。”弄玉坦诚地说着她的苦恼,“师兄说过,唯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品尝到美味佳肴,欣赏到曼妙风景,总能让人开怀,只是萧瑟你刚到江陵城便病倒了,一直都没有出门,我也只能想方设法给你做吃食了。”

    萧瑟闻言心中一暖,他就说近日来的饭菜怎么不像正宗的江南菜系,原来都是弄玉所做,若非今日弄玉说漏嘴了,他可能直到离开江陵都不知晓这件事。

    现在想来,那些饭菜虽算不上美味,可他却觉得比他以往吃过的珍肴还要和他的口味,这其中的深情如何能辜负。

    “弄玉,今后别做这些了,不然我病好了,你却累倒了,那怎么能行!”

    “好。”弄玉颔首应道,“都听你的。”

    萧瑟注视着弄玉,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不想放开她,就顺着她的话语,应了所谓的天意,成了这段姻缘,但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了。他的未来凶吉不可测,但他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只要他还活着,危险与麻烦迟早有一天会找上他,他不能连累弄玉,将无辜的她拖入这趟浑水之中,不能让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再等等吧,等他带她看过世间繁华景象,为她寻得如意郎君之后,他便离开她的身边,让她远离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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