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长安3686年,正值七月三十夜。
长留山,亥殿。
由于长留这一届刚入门的外门男弟子多出了一个,于是作为多出了一个的白珩得以独享一间寝室,也方便白珩不必一直在众人的面前掩饰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只不过如今已是月上中天了,天地万籁俱寂,唯有白珩的寝室里还亮着光。
偌大而古雅的寝室里,夜明珠的光辉照得满室亮如白昼,一袭雪青色弟子服饰的白珩端坐在书案前正聚精会神地阅览着一本史书。
他这是在阅览着史书上所记载的有关于这三千多年以来的历史事件。
准确地来说,他这几天都在忙着阅览各种史书上所记载的有关于这三千多年以来的历史事件。
如今的白珩并非是彼时的白珩了,因为白珩的魂魄早在淌过三生池水之后业已消散于天地间了,并由一缕来自另一方小世界的三千多年以前的魂魄所取而代之。
那一缕魂魄原名为白子画,昔日为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是当年修为冠绝天下六界的长留上仙。
……
说实在的,白子画也不晓得为何会是如此。
他只知道当他又一次在雪松下醉了过去,又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便是躺在这间寝室里的床上,脑海里倏地涌现了属于白珩的记忆。
白珩是玉澜山第四百零五代掌门白顺荣的侄子,年方弱冠,面容清雅俊秀,与白子画的相貌只有几分相似,不过他们的性情好似是如出一辙的冷淡,然而后者只是出于无人愿意与其为友之由,而比较沉默内敛了许多。
由于白珩少失怙恃,又因其天赋异禀、根骨极佳,而不为玉澜掌门白顺荣所待见,更遭到玉澜掌门白顺荣膝下子女的嫉妒,故而时常联合其他的玉澜弟子欺负白珩,让白珩自小在玉澜山里受尽欺凌。
尽管有人暗自为白珩的遭遇而感到怜悯与同情,却是毫无一人敢于真正地为他挺身而出。
就在白珩以为自己将要这么过完一辈子之际,适逢长留山这十年一度的招收弟子,白珩又因久慕长留上仙云舒尘之名,便好生地计划一番并准备好一切之后,悄悄地动身离开玉澜山,前往长留山去报名参加这招生考核。
白珩原以为如此便能够远离甚至是摆脱了玉澜山给他带来的噩梦,却忘了玉澜掌门白顺荣也会派其门下弟子来参加这招生考核。
于是,那三个玉澜弟子一发现白珩出现在长留客栈,先是惊讶得目瞪口呆,却在回过神来之后瞪了白珩一眼,并在暗地里将白珩给殴打得遍体鳞伤。
在进行了第三关试炼之后,身负严重内伤的白珩再也支撑不住了,便一头栽进了三生池里,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白子画的魂魄就这么入住了白珩的躯体,在他醒来之后,他再从其他同门的口中得知,他遭人殴打得险些丧命一事,此次招生考核的主考官意即如今的掌门首徒楚澄已向长留三尊禀报,长留三尊便将这件事交与掌门首徒楚澄来处理。
由于掌门首徒楚澄暂且查不出殴打白珩之人,再加上终于清醒过来的‘白珩’又是一言不发的模样,好似是在替那相熟之人掩护其恶行,掌门首徒楚澄见状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于是他不再提及此事,只让白珩这几天不必去上课,且在寝室里好生修养。
许是没想到欺负白珩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让那些玉澜弟子不禁心生了惊恐之意,是以他们也没在这些天前来‘关照’白珩,这倒是让白子画能够抽空来好好地了解自他在位之际距今已有约莫四千年以来的事情。
在这其间,白子画发现了这三千多年以后的世界,或者应当说是此间小世界所发生的事情与他所认知的有多不同,尤其是在他即位为长留第一百二十六代掌门之际。
若非是云舒尘穿越到三千多年以前的时空,白子画觉得他的人生将如史书上所言,他将会收下花千骨这个弟子,让她成为他的掌门首徒,并当众言明花千骨是他唯一的徒弟,接着他将会渐渐地爱上自己的徒弟花千骨,最终也将会为了她而落得那般永生永世不伤不灭的下场,然后他与花千骨的禁断之情至今也依然会为大多世人所不齿。
难怪……
难怪前世的云舒尘曾在长留新任掌门接任大典之后,面对花千骨的那么一句问话之际,竟是如此意有所指地说出那样的一句话——
“他在上一刻可以口口声声地说他爱你、护你、疼你、宠你、信你,他在下一刻又可以面目狰狞地说他恨你、怨你、伤你、厌你、杀你,甚至是为了报复你,而让你走上了一条声誉尽毁、不得好死的不归路。——这样的人是何其的恐怖啊!”
舒尘……
如是想着念着,白子画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云舒尘的音容笑貌,她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的灵动而鲜明,仿佛她从未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在世人的面前灰飞烟灭,而他也从未为她白了一头墨发,更是从未为她独守数百年的无望相思……
他就这么愣神了几近半晌的时间,这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微微低垂眼帘,便瞥见了留在那本史书末尾处的一句叹惋——
「画自白璧,添花败笔。」
白子画又是愣了一愣,而后伸手轻抚着那句叹惋,不由得闭了闭双眼,而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就着这些他不曾经历过的事情说些什么,在千丝万缕的爱恨情仇里,谁是谁非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分辨得清的,不过是一句愿与不愿抑或是值与不值罢了。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无论是过往的一切还是未曾经历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如今还存活于世的云舒尘,也只在乎如今还安然无恙的云舒尘。
只要云舒尘安好,一切真的不重要,哪怕是自己亦是。
前世,纵使白子画的修为冠绝这天下六界,也无法护云舒尘一世平安;今世,哪怕届时要白子画散尽自己的修为又或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要护云舒尘一世安好。
如今此间小世界的白子画早已没了踪迹,而他既然已好不容易在意外前来此间小世界之前与花千骨恩怨两清了,自是不愿意再成为白子画,更不愿意成为此间小世界的白子画,与寂灭多年的花千骨再有任何牵扯,是以他倒是挺喜欢白珩这个身份,也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适应得很不错。
白珩轻轻地合上那本史书,起身朝着床铺的方向走去,而后脱去布鞋上了床,而后盘腿端坐在这之上,一如过往数百年的岁月般,哪怕再怎么累也依然彻夜辗转伏枕,除了只能借着打坐修行来度过这漫漫长夜之外,便只能借着忘忧酒的酒劲来酩酊大醉个几天几夜。
然而忘忧酒不易得之,如今,白珩只能打坐修行了。
一夜时光犹如白驹过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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