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割完人质,乔薇抬脚欲走。她是来商量正事,并不为谈情说爱,事情办完了,自然无需多留。况且两人已定了亲,私底下幽期密约算怎么回事——不过在陆慎眼里,恐怕她不顾名节也盼着见他,一刻也等不得。
未免造成更多误解,乔薇决定少来往为妙。
然而还未等她转身,便听陆慎沉声道:“等一等。”
乔薇只好留步。太子是君,她是臣,一介闺阁弱女更无法忤逆上意。
她只能无奈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陆慎不言,只缓缓向她走来,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脸颊上。
迎着灿烂的日光,可以清晰看到她脸上微细的绒毛,为她精巧的五官难得添上些娇憨之态。
此时她看起来更像个真正的女孩子。
乔薇却被对面的男人盯得毛毛的,她疑心陆慎又要亲她。可这是在乔家的别庄上,陆慎不至于这般大胆罢?
但话说回来,他怕过甚么?别说两人将要成婚,便是没有,在陆慎眼中,她也早就是他的人。
乔薇决定,他若真敢冒犯,自己必要大声呼救——乔诚就在庄子外头把风——拼着损坏闺誉也无妨,敢做不就得敢当么?她倒要看看谁更豁的出去。
陆慎到了近前,乔薇愈发屏气凝神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但见那高大男子真个伸手过来,摆出壁咚的架势。
乔薇吓了一跳,正要唤人,就见陆慎的指腹已轻轻从她鬓发上掠过,修长手指间夹着片淡黄的木樨花,香气幽微入鼻。
庄园上多植桂树,想必总是不小心沾染上了。
陆慎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得轻轻笑道,“孤并非登徒浪子,县主无须惊慌。”
呸!究竟是谁屡次三番将她带到小树林里,又是谁半夜私闯入她闺房中,不能因为什么都不做就认定他的动机清白无暇吧?而且她的初吻可是给了陆慎的——虽说在她本身所处的年代,初吻不再是值钱之物,但毕竟是值得纪念的事,现在她就觉得两片嘴唇好似被玷污了一般,原本她决定只让它们同食物接触。
而且陆慎的吻技实在不好,他太不熟练了,以致于被吻的人都感觉不到舒坦——老天保佑,希望陆慎以后别找她多多练习。
如今乔薇回想起来,发觉陆慎的形象居然已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两人几时拥有这许多共同回忆的?而且都是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但是瞧陆慎这副悠然的神情,大约在他回想中是很美好了,死痴-汉!
算了,何必与个脑子不灵醒的傻瓜计较,乔薇此时才发觉太受宠也不是件好事,她若真有传奇里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倒罢了,可是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美则美矣,远到不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外头人吹嘘得那样厉害,也有家世的加成在里头。
不过在陆慎心目中,大约真情实感觉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瞧他那副乐呵劲!
乔薇轻哼一声,说道:“殿下的人品我自然放心。”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该说明白,因道:“如今婚期已定,殿下无须再纠缠我了,来日自有相见之机。”
逃婚这种事对她而言太过遥远,且她若真一走了之,相府又该如何获罪?乔薇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陆慎颔首,“这是自然。”
他没觉得自己烦人呀,不过见了心上人,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话,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乔薇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漫卷全身,算了,他要看就看个够,反正被人瞟两眼也不会少块肉。
尽管她接下来说的话未必令人好受。
乔薇梗着脖子道:“殿下睿智,想必深明自身处境。你我的婚事本在意料之外,纵使姻缘得谐,两情未必能已。臣女既为太子妃,必将恪守本分,不敢有所背弃,但嫁女皆如瓢泼水,往后臣女之事,亦与臣女的双亲毫无相干,还望殿下明鉴。”
亦即是说,纵使她嫁入东宫,也不代表丞相府会轻易站队。倘若陆慎想借她拿捏乔氏一族,或是将相府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那是妄想。
乔薇能做的也只有如此,她自己舍得一身剐,却不忍见父母亲族受她连累——即使相处的日子尚浅,乔薇已看出他们都是好人,至少对她很好。
还未成亲就这样忙着帮娘家撇清干系,是个男人都该恼的。陆慎的气量却好上许多,他并未如乔薇想象中般大为光火,反而极为赞赏的附和道:“正该如此,你我之事,何必牵扯旁人。”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今后其乐融融的二人世界了,难得乔薇也与他志同道合——谁说他俩不是天生一对?
见他脸上的荡漾乔薇就知道他又想差了,只不知偏离了多远。也罢,意思尽到了就好,至于陆慎是否明白,反正她没有欺瞒,日后陆慎不能拿这个来指责她。
这么想着,乔薇觉得心头的重压减轻了些。刨开政治因素,陆慎其实是一个挺不错的伴侣,相貌英俊,知情识趣,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自恋了——没事,以后当他发现自己没那么爱他时,兴许倒要哭呢。
她还真有点想看。
日色渐渐偏西,这回真该走了,乔薇提起衣裙,面朝陆慎,端端正正的施了一礼。正要告退,谁知陆慎却猛地拉起她的手,细细端详起来。
这不叫登徒子叫什么?
乔薇忍住羞恼,待要奋力抽回,却见他神情凝重无比,还将两根手指搭在腕上,肃容道:“县主脉象浮悬,可知体虚血燥,平时不知保重罢?”
乔薇疑心他想占便宜,好好的拉人家的手做什么?遂极为讥讽的扯起嘴角,“殿下原来还懂医?”
“略通一二。”陆慎并不否认,假装听不懂她语气中的轻蔑,还十分严肃的问:“县主此月的葵水来了不曾?”
他还真敢问呀!
乔薇涨红了脸,气咻咻的骂道:“混账。”
无如她那只又白又软的手还捏在陆慎掌心里,想跑也跑不脱。这回怕是得让他把便宜占尽了,乔薇愁眉苦脸的想。
然而陆慎的面容实在正常得可以,好像过问葵水这种事也是医者本分,他追加一句,“县主的月事向来不怎么稳准吧?”
乔薇几乎晕倒,这都叫些什么问话,她宁愿陆慎同她谈情说爱,也不想一本正经的讨论月事上的问题。
但陆慎的态度简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乔薇只好僵硬着脸点了点头。
陆慎松了口气,“那便是了,回头孤会命人开张方子,县主按方抓药煎服即可。只是药补不如食补,若想免除后患,平时饮食上也该多加注意才是。”
乔薇这次倒信了他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其实她何尝没留意到这具身体素来的柔弱,那次落水就是因底子不好才吃了亏,否则哪用得着陆慎相救?
而陆慎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原身向来胃口颇为挑剔,和那传说中的鹓鶵一般,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饮食太过精细,难免容易生病;乔薇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偏食,偏好辛辣甜腻之物,碍着人设不敢多吃,只能暗暗地解解馋,平时也只好从打发时间的点心上饱足一二,但这也并非对症之食,更不敢胡乱吃些补药,否则容易虚不受补。
她这个毛病自己心里清楚,只是乔薇也不甚在意罢了。人生匆匆苦短,她可没打算活到白发苍苍的那日,顺其自然就好,何必多费精神呢?与其为了乏味的寿命顾忌这个顾虑那个,她宁可过得舒心些。
因此陆慎话里行间都在替她着想,她却只当做耳旁风,欠身道:“多谢殿下好意,我今后会注意的。”
只想应付完这茬赶紧走人。
陆慎可算松开她的手,“你明白孤的心意就好。”
乔薇揉了揉被人捏红的手腕,心里暗暗腹诽:她当然明白,但也并不代表她会给予回应。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就让陆慎尽情做他的白日梦好了,她只想做个吃瓜群众。
心里的情绪一波动,眼神就不免四处乱瞟:她那傻哥哥怎么也不知道找个机会打岔呀?她跟陆慎都独处了快两刻钟,外头人就没有半点不放心么?还有那姓余的外室也坐在廊下发傻呆,不知想些什么心事,她不是很着急么?倒来催一催呀!
陆慎沿着她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回廊下那风姿绰约、颇显柔弱之态的少女,略一思忖,他便领会了这层意思,笑道:“你不放心她在孤这里?”
乔薇不禁张口结舌,“殿下,不是……”
陆慎用春风般的眼色安抚住她,声调也愈发柔和,“别说她是五弟的女人,就算不是,孤也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你用不着为这个吃醋。”
乔薇:“……”
她还是不说话好了。
只是这副听天由命的表情落在陆慎眼中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碍于面子才羞于承认。
陆慎于是笑得更愉快了,“其实你吃醋也没关系,在孤面前不必假装贤德,孤喜欢真性情的人。”
他轻轻拉起乔薇的手,叹道:“所以你更没什么不放心的,在孤心中,唯有你算得真正的美人,旁人都不配。”
乔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殿下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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