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秋风吹彻一夜寒，古城惊变黄昏落（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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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破晓时分，薄雾初消。站在远处，即可望见横亘在铅灰色天幕下的黄泉路，尽头处紧连着黄泉海，丛丛芦苇迎风摇曳。

    六人早就到了城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谷雨的身影。边上立有一块老旧的木质告示栏，经风吹日晒后早已发烂泛白，独独剩下祭文两个大字。

    方谪仙的目光扫过上头瘟疫、悼念等模糊的字样，隐约记起温华胥在赤焰岛时说过的话，带有几分好奇地问他：“我听你说，这里以前发生过瘟疫，对吗？”

    温华胥点头道：“嗯，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后来修雅门出面解决了此事，古道黄昏由此挽回生机。那年天行时疫的惨象对许多人来说仍是记忆犹新，有的人失去了爹娘，有的人失去了孩子，有的人失去了妻子丈夫，还有的人失去了所有。至此后，每年春初，古城人都会在此处贴出祭文，哀悼那些在瘟疫中死去的亡魂。”

    听他说完这话，方谪仙陷入了深思。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预感来自何处。

    明明是深秋朝晨，天空却是灰蒙蒙一片，厚厚的云层积压在古城的上空，好似快要下雨一般。古城很少下雨，这里从来都只有漫无边际的昏黄。

    关于当年古道黄昏的瘟疫灾难，他们并不曾亲眼目睹。所以听温华胥说完这段过往，都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感触。无论对谁来说，这都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在岁月的洗涤之后，或许依旧能够清楚记住它的。唯有那波涛不变的黄泉海，以及那条无数人走过的黄泉路。

    霍罂等得不耐烦了，说道：“温师兄，你说那个小雨不会是故意放我们鸽子吧？”

    温华胥摇头道：“不会的，小雨不是那种人。”

    “可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来，这再等下去太阳都要落到西山了。我们可以等，但是杨师弟不能等啊。”

    霍罂说得没错，从下山到现在他们已经花去了三天时间。离润雪解毒丹的时限还剩下十二天，在这十二天内，他们务必要找到玉金石、灵息壤和冻泉水。而这三样东西，路途遥远不说，想要找到也绝没有无业火这么简单。

    思前想后，温华胥道：“你们在此处等我，我这就去一趟小雨家看看。”

    “嗯，好。”

    待温华胥进了城内，其余五人依言留在原地。方谪仙逗弄着肩上的翎歌，海雕张了张翅膀，忽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那个方向，正是古城的渡口。茂密的苇丛掩去那条小路，露出斗笠的顶部。再一细看，来者原是在渡口撑船的彷徨。

    温华胥说，彷徨在黄泉海边搭了间茅草屋，偶尔才会到城内去，多数时间都待在船上。古城的人都很热情，对彷徨也是如此，每次路上碰见常会送与他一些吃用的东西。

    霍罂眼尖地瞅到了他，说道：“那不是那个傻子吗？”

    彷徨也注意到了他们，停下脚步，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在没看到温华胥后落在了方谪仙的身上。他的眼睛深邃非常，就好像会说话一般。此时的方谪仙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或许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老。

    彷徨的嗓音有些低沉，他张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今日黄泉海很不安分，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一看。”

    黄泉海很不安分？五人面面相觑，都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彷徨像是没有从他们的脸上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再说话，径直转身走向古城。

    便在此时，方谪仙喊住了他：“等一下，前辈……”

    “我不是前辈。”彷徨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拉了拉斗笠，用一种告诫似的语气说道：“你们不是本地人，莫要惹恼了黄泉海的神灵，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看他的样子像是不想再多加理睬，独自便朝城内去了，留下五人有些犯懵。温华胥还没有回来，他们也只好按约定在城外等着。

    ***

    薄雾散去，昏黄染尽，勾勒出古城寂寞的颜色。秋风扫而秋叶落，遍地的落叶徒然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温华胥走向城东，一路不见人影。

    他循着一排矮矮的篱笆到了谷雨家，隔壁是棺材铺薛伯的房子。两户人家皆是大门紧闭，仅有几只老母鸡在草垛周围转来转去。

    “小雨？小雨你在吗？”温华胥连续喊了两遍，没有丝毫回应。

    他心里生出不祥之感，瞟了眼薛伯家的方向，赶紧推开了竹门。那几只转悠的老母鸡见有人进来，咯咯的叫了两声，飞到草垛上去了。

    明明这么大的声响，屋内人却是连半点儿动静都没有。温华胥心里只得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屋里没人。但他不相信谷雨会是背信承诺的人，在觉得怪异的同时，忍不住走到门前敲了敲。

    “小雨你在吗？”

    温华胥轻轻推了推门，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根本推不开。他又喊了声：“谷伯母你在吗？我是华胥。”

    却在霎时，屋内传出一阵窸窣，接着是东西摔下的破碎声。过了好一会儿，又恢复到最初的宁静。温华胥不再多等，径直破门而入。与此同时，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他下意识抬袖挡住，仍被劈头泼了一脸。

    透过缝隙，一双幽绿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小雨？

    温华胥的脑中冒出这两个字，掀开帘子一看，内屋并无人影，只有窗棂左右摇晃。他在窗前站着张望片刻，正打算跳窗而出，突地反手抬臂挡住横空劈来的木凳。

    对方停下手中动作，二人四目相对。

    “温大哥，对不起。”谷雨再度扬起木凳，不料被温华胥直接抓住。他一时间惊恐万分，急急后退，试图换个方向逃走。

    温华胥一个闪身拦住他的去路，逼视着他那双幽绿的眼睛，追问道：“小雨，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谷雨不予作答，只是摇了摇头，咬着牙道：“温大哥，我不想伤害你。你们快走吧，我求求你，快走吧。”

    他说着，双手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开始向温华胥扑来。温华胥抬腿将旁边的木凳一脚踢去，挡住了他的攻击，急问道：“小雨，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谷雨受这一击，稍微清醒了些，仍是试图挣脱桎梏，他拼命地摇头道：“温大哥，对不起，是我失约了。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

    温华胥皱眉道：“小雨，你说过，朋友有难同当，我怎会放下你不管。”

    他上前喂了他一枚润雪解毒丹，暂时替他减去痛苦，待谷雨稍稍冷静后问道：“谷伯母呢？”

    谷雨只是盯着他，并不作答。

    温华胥扫视四周，心下想到了什么，道：“我知道了。”

    他说着起身开走，身后的谷雨奋力大喊道：“温大哥！”

    温华胥夺门而出，跃过篱笆栅栏来到薛伯家，一脚将门踹开。只见堂屋内停放了好几口尚未染漆的棺材，地上全是碎木屑。他跨过门槛来到里屋，里边亦是放了三口棺材。

    温华胥刚刚走近，就在这时，谷雨发疯似的赶来拦在了他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