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魂互换假兄妹，各存异心瞒众目（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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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道黄昏、云都飞虹和西岭千秋雪，是为人道三大奇地。

    古道黄昏，黄昏古道。

    一枚铜钱般的落日压着古城堞楼，天地间俱是昏黄一片。有人说，这里是太阳沉睡的地方。它能够让人感受到光阴的流逝。行走在日暮中的人，总是会不知不觉放慢脚步。

    古城的尽头，便是一望无垠的黄泉海。波涛翻涌，潮声阵阵。岁月无情地拍打着海岸礁石，仿佛低吟的佛文梵歌，永不止息。在那黄泉海的遥远彼岸，即是佛道的净土，僧人的国度。

    城外深树为林，乌鸦盘旋。两三行人牵着瘦马，缓慢地走在尘土飞扬的路面。

    一支送殡的队伍自城门口出来，雪白的冥钱漫天飘洒，铺落满地。当中有个低声啜泣的老妇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丫鬟搀扶着，嘴里不断哭喊“我儿、我儿”。

    沉寂的黄昏下，唯有哭声与唢呐声在回荡。这是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葬礼。

    六人侧身避让，待送殡队伍远了些才走向城门。

    霍罂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低骂了一句晦气。抬眉见难不死正看着他，语气有些不悦：“臭小子，你老是盯着我做什么？”

    难不死没法儿回答他的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有些害怕地往方谪仙身后躲去。没曾想中间忽然多了个萧砚悬，险些撞在了他身上。

    萧砚悬道：“又不是狗在追你，躲什么？”

    霍罂哪听得这话，顿时气急：“你骂谁是狗？”

    “谁回了我谁就是狗。”

    “你……”霍罂只吐出一个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脸色格外难看。

    城内比起城外相对热闹许多，街道两边有不少摊贩，街头还有各种表演杂耍的，捏糖人的。酒馆茶楼、药铺绸庄等等，该有的都有。

    方谪仙从踏进城门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可这种怪异感又不知从何而来。他的目光在扫过这街头巷角的一家家棺材铺后，终于得到了答案。那就是，这城里的棺材铺实在太多了。

    温华胥似是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地寻了间客栈。那点头哈腰的店伙计看见是他，急忙出来迎接。

    “嘿，温公子，快请进。”

    温华胥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麻烦你收拾几间客房出来。”

    “温公子，您要来怎得不早几天。”

    “怎么了？”

    店伙计道：“最近来住店的客人特别多，咯，我们这儿只收拾得出三间客房了。”

    霍罂一听，摸出钱袋子，在手上掂了掂说道：“不就是要钱吗，小爷我有的是。”

    店伙计有些为难：“近来城里的客人都是送葬的，公子您这样让小的很难办啊。”

    “送葬？”方谪仙想起城门外遇到的那支队伍，不由脱口而出。

    店伙计点头道：“对，几位您看要不将就一下？这城内除了我们这家位置稍偏的客栈，其他的几家今个儿一早就客满了。”

    六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温华胥还没开口。霍罂赶忙站得离裴快雪远了些，往温华胥边上一凑，道：“我不要和这个木头人一起，温师兄，我们住一间。”

    温华胥犹豫了一下：“可方姑娘……”

    “……”方谪仙只好道：“那阿难就拜托裴公子照顾一下，我们兄妹二人一间便是，正好我有话要同仙儿说。”

    温华胥松开眉头，道了句好。

    店伙计把他们带上客栈三楼，日落西沉，一缕斜晖射/进走廊。

    方谪仙问店伙计道：“刚才你说的送葬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最近死了很多人吗？”

    店伙计如实道：“不是这里，大多都是烟稀镇和那附近几个村子的。公子您没听说吗？”

    “有所耳闻。”

    “方圆十里外的人都知道，连修雅门也折了不少人进去。有些人将自己亲人生前的遗物运来古道黄昏送葬，希望投到好人家，免得来世再受苦受难。”

    店伙计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顺道帮忙推开了客房的两扇窗户。

    窗外，天地苍茫，暮色肆无忌惮地吞噬掉每一寸土地。一条长长的道路横亘在黄泉海与古城之间，厚重的云层几乎垂到了地面。

    店伙计指着窗外的方向道：“一看两位就是头次来我们这儿，看到了没？那条路叫做黄泉路。”

    “黄泉路？”

    “对，黄泉路通向黄泉海，传说走完那条路就能去往轮回转世投胎。”

    这个传说倒是和现世无甚差别，店伙计又随便唠嗑了几句，话中无意间提到杨思议：“怎么不见那位杨家公子？每年冬天，黄泉海结冰的时候，温公子和杨公子都会一道回来。”

    方谪仙随便编了两句：“杨公子近日不幸染了风寒，所以这次是我们替他来的。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是这样啊。好嘞，那小的先下去了。”

    ***

    夜里，方谪仙背对着萧砚悬，独自坐在烛台下。

    “哥哥不打算睡觉吗？”

    萧砚悬问了一句，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走过去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啊……”

    方谪仙正在打瞌睡，冷不禁被吓了一跳，浑身打了个激灵。看到是萧砚悬，急急眨眼清醒过来，含糊道：“我在这儿坐一晚就行了，仙儿你去睡吧。”

    “哥哥不是说有话要同我讲吗？”萧砚悬道：“更何况，我们并非兄妹，而是兄弟。”

    谁敢跟你极道魔尊称兄道弟……

    方谪仙吐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到更衣架前脱去外袍，一个没注意，哐当一声，竟是那把沾染着血迹的长剑落在地上。他急忙弯腰去捡，而在这时，另一只手先一步握住了剑柄。

    萧砚悬看了看剑上的血迹，一句话也没问，重新把剑递给方谪仙。

    方谪仙哪敢去接，轻咳道：“这本就是你的剑，不必再给我。”

    “我的剑？”

    “对。”

    萧砚悬当然知道那是他的剑，这把剑出自风家剑炉，由他的养父风有径亲手所铸。这么多年以来，是它亲眼见证自己一步步走上魔道顶峰。

    萧砚悬抚摸着剑上的纹路，问道：“哥哥，我的剑为何会沾满血迹？它叫什么名字？”

    这个……方谪仙好想大声说，兄弟，这是你自己搞上去的！但他没法儿说，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而这把剑的名字，方谪仙曾在脑中搜索过有关它的记忆，得到的答案只有两个字——没有。

    要么这把剑没有名字，要么它的名字就是没有。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方谪仙接受了很多寻常人不能接受的东西。

    比方说，不为人知的道路叫做不知道，人烟稀少的小镇叫做烟稀镇。再比方说，这座古城不叫黄昏古道，却叫做古道黄昏。因此，这把剑的名字就算真叫做没有，他也觉得不足为奇。

    方谪仙回想起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遍地尸体，血流成河。是不是上天从一开始就在暗示，六道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率先揭开这一幕的，便是魔道之主――极道魔尊萧砚悬。尽管他稀里糊涂的与之灵魂互换，可历史的走向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改变。

    “这把剑没有名字，至于这剑上的血迹……”方谪仙凝眉不语，心里寻思着编个什么像样的理由糊弄过去。

    “哥哥？”萧砚悬道：“难道说……是我杀了人吗？”

    兄弟，你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核心了……

    方谪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记起什么了？”

    萧砚悬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这把剑没有名字，那么便请哥哥为它赐名吧。”

    我没听错吧？由我赐名？

    方谪仙端正神色，故作严肃道：“不如唤做腥风血雨。”

    话音初落，剑身血迹于刹那间消去，长剑霍然变成了一柄短剑，安静地躺在萧砚悬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