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陶祈考上了大学。因为是名校,高中还给了陶祈一笔鼓励金,加上他暑假打工赚到的钱,足够第一年的学费,陶祈为此松了一口气。他唯一苦恼的就是生活费的问题。高中的时候离家里近,可以回家吃饭,但是到了大学,到了另一个城市,每天吃饭都要花钱。
最开始陶祈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做临时工,每天课余就去上班,因为他相貌不错,所以很受小姑娘们喜欢。但是奶茶店工资低,赚到的钱也只够维持自己的开销,还要投入所有的休息时间,每每回到寝室,陶祈只想一头扎进床板,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后来陶母联系上了沈一明,让他照顾着这个在外读书的表弟,陶祈就到了沈一明的事务所,偶尔做一做兼职,情况这才好转起来。
陶祈给家里汇钱,就是想让陶母不再那么辛苦。即便她想尽早还清欠债,看着手里越来越多的钱,也多少会心安一些。
陶母在电话里哭的时候,陶祈心里窒闷。他很想告诉妈妈,都会好起来的,你也不欠我什么,我没有觉得辛苦,我很……我很高兴能为你,为爸爸,为妹妹做点什么。
但是他每次都说不出口。
陶祈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再想这些。
现在他已经越过越好了,以后也是。总有一天,妈妈能明白他只靠自己也可以担负起这个家庭的责任。
陶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寝室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
陶祈坐起身,探头往下一看。
有人回来了,还叫了外卖。桌上一盒土豆烧肉,土豆酥烂,肉块颤巍巍地在油光中抖动,挂着浓郁的赤色。
“大耳朵!”陶祈叫他。“肉分我一块吗?”
这位室友真名陈鑫强,年方二十二,膀大腰圆,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因为长了一对招风耳,被班上的同学亲切冠以“大耳朵”的爱称。
大耳朵心态乐观,对这类外号并不介意,不论是叫他大耳朵还是大胖子,统统都挂着笑脸乐呵呵地答应。
大耳朵看了看床上的陶祈,又看看饭盒里仅仅三四块的烧肉,考虑一番,终于痛下决心:“好。”
他拿筷子夹了肉,一路送进陶祈嘴巴里,看起来不像大耳朵,像小耳子。
陶祈就着那一块肉干嚼,还挺香的。他决定下次也点这个外卖。
大耳朵自己坐着吃了没两口,外面有人敲门。另外两个室友也回来了。
两人一进门就看见桌上那盒土豆烧肉,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就抄起筷子夹肉。
大耳朵:“……”
统共四块肉,大耳朵给了一块陶祈,又被抢走两块,现在饭盒里就剩一块肉孤零零地被土豆围起来,看上去形容可怜,凄惨得很。
大耳朵悲愤:“一群偷肉贼!”
陶祈忙举手道:“我没有。”
大耳朵于是补充一句:“淘淘是讨肉的。”
陶祈:“……”听起来还不如偷呢,像个乞丐一样。
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叫做郑彬,一个叫做杜成佟。郑彬是个大高个儿,脾气暴躁,几乎是一点就着,所以寝室里都叫他炮仗。杜成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除了偶尔打游戏之外,最喜欢的就是看书,戴一副圆框小眼镜,看起来像民国时候的教书先生,又因为郑彬说他看起来就像个未成年的小朋友,所以叫他小佟,偶尔开玩笑的时候叫杜大先生。
郑彬拍了拍大耳朵的肩膀,劝他:“大家都是兄弟,区区一块肉,不要放在心上。”
大耳朵看着面前这厮嘴角没擦干净的油光,心痛地缅怀自己逝去的肉,怒斥:“什么兄弟,都是假的!那是肉吗?不是!是我的信仰!”
“好的好的。”郑彬敷衍地点头,道:“信仰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搁饭盒里怎么能行?我们就是帮你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不用太感激。”
大耳朵无话可说,只好抖抖索索指着郑彬。
郑彬一本正经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然后闪身躲进厕所去了。
大耳朵又去看杜成佟。
杜成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看起来都让人不忍心说。
大耳朵:“……”他只好又在桌子前面坐下了,气哼哼地吃土豆烧土豆配饭。
晚上四个人一起出门,去阶梯教室晚点名。带他们的辅导员很严格,规定每个星期天晚上都会在阶梯教室里晚点名,如果有谁没到,三次以上就记过处理。
点完名,辅导员大略说了一下这周的安排,就放学生们回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九点。每次周日晚上,寝室里的四个人都会在点完名后到学校外面的小炒摊上吃个饭,也当是联络感情的集体活动了。久而久之,除了陈鑫强经不得饿必须提前垫个肚子之外,另外三个人都习惯了不吃晚饭,直接等着点完名一起吃。
四个人到了学校外面的小吃摊,点了两荤两素加一个汤,又到隔壁叫了几个串,边吃边聊天。
周围的摊点全是聚成一团出来吃饭的学生,吵吵嚷嚷的。老板忙着收钱做事,每个摊位前面都站了许多人,显得十分热闹。
陶祈正吃着,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阵接着一阵的。
他拿出来一看,险些把手里的肉串丢出去。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严阿姨】三个大字。严母打的视频电话,头像在手机屏幕上露出笑容,看起来既和蔼又威严。
陶祈不敢放着太后娘娘的电话不接,连忙把手里的串儿塞给大耳朵,拽了张餐巾纸把手和嘴巴都抹干净了,甚至还整理了一下头发。
三个室友看得目瞪口呆,纷纷猜测是不是陶祈谈恋爱了。
这得是很喜欢女朋友吧?连视个频都要讲究仪容,不能有一点点怠慢。
陶祈接了视频,露出一个笑,看起来乖巧极了:“阿姨好。”
“好好好。”严母笑着说。她身旁坐着严父,两人都在别墅的沙发上,旁边没有别人。“我刚刚跟严戈打电话,没听到你的声音……”
陶祈心里一紧。
严母看视频里陶祈背后有很多人来来去去,热闹得很,不禁疑惑道:“你这是在哪儿呢?”
陶祈咳了一声,镇定道:“我在学校呢。”
他急着接视频,放的是外音,这会儿三个室友都边吃东西边抬头往他脸上看,仿佛能见到什么稀奇的花儿长出来似的。要是严母一不小心说出来什么话给这三个满脸求知欲,吃东西都不安生的人听到了还了得?陶祈伸手到裤兜里想摸耳机,摸来摸去没找到。
——大概是没带。
要糟。陶祈想。
果然,严母接着就道:“这么晚了还在学校啊?怎么没回去呢?是不是跟严戈吵架了?”
灵魂三连击。
室友们纷纷摆出“吃瓜路人”的表情,看似满脸的风淡云轻事不关己,实际上耳朵都竖直了听着动静。
陶祈努力把嘴角往上扬,企图粉饰太平,用含糊不清的回答把这页给掀过去:“没有没有,就是同学之间一起吃个饭,等下就回去了。”
至于这个回去,指的当然是回寝室,而不是严戈家里。
严母一听,赶忙道:“这么晚了,不好坐车吧?我让严戈去接你。”
严母以为陶祈跟严戈已经进展到最后一步了,那么自然应该是住在一起的。现在的小年轻,要是有了对象,哪个不希望跟对象同居呢?
陶祈一惊,连忙阻止:“不了不了——”
却见严母眉头一皱。
陶祈立即不敢说话了。
严母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不满。她语气还是温和的,说:“陶祈啊,这就是你不对了。”
陶祈不明所以,还是低头听训。
严母温声道:“该是严戈去做的事情就让他做。这大晚上的,接一接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很应该吗?”
“轰隆”一声,晴天霹雳。
三个吃饭的室友被“男朋友”三个字震住了,一时之间齐齐呆住,看起来像三尊石雕。
陶祈不好解释,只能先硬着头皮对付严母:“您说得对……”
严母这才满意,又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听见陶祈那边一阵噼里啪啦的杂音,镜头还晃了两下。
“怎么了?”严母问。
“没什么。”陶祈苦兮兮地笑了笑,看着自己面前一片杯盘狼藉,朝室友们眦了呲牙,示意他们别出声。
陶祈的“男朋友”让室友们震惊之中打翻了菜盘,满桌都是油。擦的时候又带倒了饮料杯……现在桌上乱糟糟的。
严母不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震撼,她温和地叮嘱陶祈一定要等着严戈来接,不准自己去搭车,还说会给他们打电话确定严戈真的去接人了,这才挂断。
陶祈:“……”
陶祈收起手机,来回看了看三个室友。
头秃。
这要怎么解释啊?
陶祈从来没跟室友们说过自己做的是什么兼职,因为多少觉得有点难堪。大学生里做兼职的不少,但是基本都是发传单,做店员之类的,不会是扮演别人的男朋友。
这多少有些投机取巧的意味,陶祈也不觉得很光荣,就含糊过去了。
陶祈静下来,想了想。
这份工作确实不太常见,但是并不违法,确确实实说起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既然需要这份工作,就不应该耻于提及。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跟室友们解释了一下他的兼职,以及今天这通视频电话算是工作内容,不是说他真的有个男朋友。
三个室友听得一脸震惊。
还……还有这样的操作?
半晌,大耳朵喃喃道:“你们事务所有女孩子吗?我妈妈老是担心我找不到女朋友……”
陶祈:“……”
没有,滚开,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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