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心上刀刃
阮霰甩落刀上血珠, 快步走向原箫寒。他身上伤处很多,衣衫破损, 脸色更是不太好, 但看见阮霰过来, 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这倒霉徒弟终于”
可话没说完,就被阮霰捏住下颌,倾身吻住。双唇微凉,触感极轻柔,似有若无的茶香将血腥气息冲淡,原箫寒扶住阮霰腰侧, 将这个吻加深。倏尔过后, 他察觉有一丝气息从阮霰那边渡来。
阮霰打算为他渡气疗伤。
原箫寒当即偏首, 错开一些, 不让阮霰继续,“虽然我很高兴你主动亲我, 但现在不”
“你在强撑。”阮霰打断原箫寒的话,把他的脸扳回去,颜色浅淡的眼眸定定望着他, “你元力消耗过度,人已到极限, 伤口的自愈力很弱。”
阮霰的唇被吻得色泽红润,开合之间艳丽无边, 原箫寒看得心动, 轻轻啄了一口, 喂他服下一枚丹药,继而亲上眼睫,沿着侧脸的线条往下,最后咬了一口这人脖颈间凸起的喉结,把脸埋进颈窝。
“但你的伤也好重。”原箫寒环住阮霰细窄的腰身,“你换了衣服,现在穿的不是我早上给你穿的那件。你想借此掩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外伤而已,都已经好了。”阮霰眸眼平静,镇定说道。
原箫寒低声一笑,“说谎。若是如此,何故要用朱雀家的弓拖延时间你会从一开始就用刀逼退罡风,格杀雾非欢。”
谎言被轻易识破,阮霰垂眼,无声一叹。
“我们彼此都休息一会儿。”原箫寒声音温沉,抬起头,在阮霰下颌与脖颈相连的地方亲了一下。
“我给你止血。”
“我先前服过药了,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原箫寒全身绷紧的线条都放松了,倚在阮霰身上,却又舍不得将所有重量都交给他。阮霰扶了他一下,捏碎传送符纸,和他一起回到春山宫殿。
前殿的博古架上存放着不少灵丹妙药,后殿还有一处灵泉。阮霰把原箫寒按进灵泉,才去前殿取药,再回到泉水边时,他发现这人睡着了。
原箫寒相貌非常英俊,但五官是生来疏离冷淡的那种,常年身处高位,更让他眉宇间自带威严,不过他惯来带笑,眸眼开合时分神光动人,便将那份疏离冷漠给柔和了去。他赤裸着上半身,斜靠泉边青石,水珠顺着机理线条流淌,在灯辉映照下,低垂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些微阴影,微蹙的眉心让他看上去很是疲惫。
阮霰将本就无声的脚步放得更轻,但入水后水波微动,还是惊醒了这人。原箫寒低低“唔”了一声,把阮霰拉进怀里,埋首在他颈间。
阮霰没有脱去外衫,被水一浸,衣料紧贴皮肤,将周身线条勾勒无余。原箫寒摩挲一番,亲吻他锁骨深凹之处,倏尔道“霰霰。”
“嗯”阮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手上动作不停,将取来的药水一瓶接一瓶倒入灵泉。都是些促进元力恢复的药,当年高祖皇帝赏赐,效果极佳。
下一刻,他听得原箫寒道“我爱你。”
告白来得没头没尾,却情深至极,阮霰眼神轻轻一颤,但还没说什么,这人又笑着道“很高兴你也爱我。”
这本该是由阮霰回答的话,但他并非情绪外露之人,更极为吝啬此类真情话语,于是原箫寒抢着替他说出口了。
阮霰鼻子有些酸,倾倒药水的手顿在半空,过了片刻,他又“嗯”了一声,不过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
“我也爱你。”
这话像是一道咒语,刹那间点亮原箫寒眼眸,眉宇间的疲惫一扫而空,神情兴奋至极。他抬指勾起阮霰的脸庞,唇舌并用,描摹狭长上翘的眼尾,描摹挺直的鼻骨,描摹微润的唇线,让浅淡的色泽变得鲜丽嫣红。
“我爱你”喘息间隙,原箫寒低声呢喃,“霰霰,我爱你宝宝,我爱你”
原箫寒更换着称呼低唤阮霰,亲吻吮咬所爱之人的每一寸皮肤。
瓷瓶跌落泉底,碰撞发出的声响被水阻隔,传不去远处。
漫山遍野绽放的春花散发幽香,但都敌不过阮霰身上清冽微甜的茶香,原箫寒着迷地嗅闻,发疯似的啃咬,缠绵深刻温柔,又带着把人拆吃入腹般的粗暴。
“我的阮小霰我的霰霰”
阮霰脖颈后仰,银发散开在水面,偏首蹙眉,口间溢出沙哑难耐的艳音。
原箫寒将阮霰按在泉边青石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放过他。
“霰霰哭起来真好看。”原箫寒把阮霰捞进怀里,手指在那张被他吻红的唇上反复摩挲,低笑说道。这人所消耗的元力应当已是全数恢复,表情相当餍足。反观阮霰,耷拉着眼皮,一副恹恹神色,懒倦从骨子里透出来。
阮霰横了原箫寒一眼,眼底潋滟水光,眼尾仍旧泛红,没有任何威慑作用,“你是种马吗什么时候都能有这种兴致。”他嗓音完全沙哑,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你也没有不许。”原箫寒轻声哼笑,边说,边打横抱起阮霰,以元力烘干周身的水,一步踏回前殿,把人放到榻上。
阮霰不说话了,任由原箫寒帮自己穿衣、束发,看他煮茶、准备吃食。原箫寒贼笑几声,转回正经话题“那个黑斗篷”
“我没能杀死他,想必那人很快就会找过来,所以时间不多。”阮霰半垂着眼,接过递到面前的、剥好的橘子,扯下一瓣,但没自己吃,而是递回给了原箫寒。
原箫寒便把橘子直接塞进阮霰嘴里,“你弄清楚了吗,他到底是谁”
“后神临渊。”阮霰眼睫一颤,但这个过程太快,原箫寒心思全在喂阮霰吃东西上,一时未能察觉。他挑了下眉,惊讶道“后神临渊还真是出乎意料。”
阮霰咽下橘瓣,脑中灵光一闪,轻转眸眼,道“你曾说过,鸣剑山庄是个特别的地方,和神的关联很大。”
“鸣剑山庄顺应天的旨意而生,拥有可预测未来的圣书,无事之时,弟子们在观山休养生息,逢乱世必出,执剑平定四方祸患。”原箫寒低声道,喂完橘子,又削了个桃,“我们对神、对天的了解都来自于圣书,比世间流传的说法要靠谱许多。霰霰想问什么”
“后神和至高神,有什么区别”
“至高神又称先天神,至高无上,拥有无尽神力与寿命。而后神,则是从人们的信仰中所诞生的神明。”
“若是无人信仰,后神是不是就消亡了”
“没错。”原箫寒往床上放了一张矮几,盘腿坐在后面,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打几案,“现在的人,包括许多修行者,都对神存在着许多误解。世人言说修得太清境,便相当于成神了,实则不然,神并非一个境界,神指的其实是一类人一类圣人。我境界到了太清境,但并不算圣人,所以根本和神这个字沾不上边。”
阮霰听着这人的话,小口小口吃掉半颗桃,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原箫寒接过阮霰吃剩的桃子,咬了一口。
阮霰双手交握搁在几案边,垂着眼眸串起所有灵感与推测,道
“为什么三位至高神陨落,临渊却能活下来,并且得到了照夜神这个称谓,被世人传颂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件事根本就是他策划的。三光消弭、尘世永夜,不过是他玩弄的一个把戏,为的便是最后那出献祭自身、为人世重降天光的戏。”
“追溯历史应当便能发现,在尘世永夜之前,世人对临渊的信仰已经不多了。如今已过了千百年,那段过往渐渐少有人提及,尘世对他的信仰与尊崇又一次衰减,所以他必须再做什么。”
原箫寒托着下颌,若有所思“的确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他必然重复当年的戏码,先危害世间,再做出拯救举动,以此获得拥戴。”
殿堂上烛火通明,风从半开的窗吹入,勾起床畔垂帘舒卷。夜深至极,连虫鸣都倦,除了树叶沙沙响动,渐渐听不见旁的声音。
原箫寒瞬也不瞬凝视阮霰眼眸,忽发一问“话说回来,你是如何识破他身份的”
没想到这个问题让阮霰一怔。
他所有的表情与动作都被定格住,过了许久,肩膀垮下去,流露一点别的神色这神色复杂到了极点,悲哀、愧疚、茫然、恍惚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不断在眸眼间翻涌。
“霰霰”原箫寒很快意识到什么,越过几案抓住他双手,放低声音、放柔语气,“不说了,不回答这个问题。”
阮霰置若罔闻,迟缓地偏转视线,目光落到原箫寒身上,嘴唇嗫嚅几许,露出一个很悲凉的笑容“是天明告诉我的”
他把插在心间的刀子用力拔出,再狠狠插回去,强迫自己回忆当时的情形,复原整个过程,说与原箫寒听。
伤口表面的痂皮被撕开,鲜血淋漓尽出,溢满整个视野。
这是谢天明第二次死去,第二次说着阿霰你快走,然后死去。谢天明总是这样,直到生命的尽头都仍关切着他的生死,把希望的火种留给他,自己拿上刀刃,去拼力厮杀,直至终结。
而每一次,他都没有办法救这个人。
想哭却无法哭出,悲哀至极,可笑至极。
“我会杀了临渊。”
回忆的最后,阮霰收敛起脸上的神情,侧脸苍白,犹如凝霜。
“我陪你。”原箫寒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握阮霰双手,坚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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