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了。
随着那句话说出,锁刑山上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话出口之后。
干涸的湖中,鱼虾停止挣扎,好似放弃了求生的意志;鱼虾旁有一只只沾满泥水的脚,脚的主人们形态各异,有的心中带着恐惧,想要逃离,有人看着天空,满怀憧憬;被打落的妖精们也不再呻吟,时间暂缓了他们的痛苦,也迫使白宿风停歇了攻击,无数的剑在身前,虽静止,却有朝前的气势。
葵虽圣人,可一样难逃,绝美的脸暴露的空气之中,迷惘又心痛,玉指在身前,还想为自己的同类做些什么。
唯一不受此影响的——只有显圣庙里徐徐上升的青烟,刚刚跳出山洞的周浩然,还有发这一切,说出那句话的汤舜生。
一股强烈的共鸣感在心中呜咽,那深处潜藏着一只无名的怪兽,咆躁不安,也想跟汤舜生一般强大,想跟他一样吞噬这世间的一切。
同类、伙伴、对手……
思绪如涌泉,不停在心中扩散。现在,周浩然大概明白初见时汤舜生所说的话了,他现在能真切的感受到一股惺惺相惜的亲昵。
那一瞬间,汤舜生也撇过头来,朝他挤了个颜色,嘴巴轻轻张合,无声的话语传入周浩然的耳中。
还未等他回应,巨兽自汤舜生身体中挣脱而出,黑影硕大无比,光是那深渊巨口就遮蔽了整个天空,巨兽朝下窜去,想要将那云谷子一口吞掉。
目睹一切的周浩然窒息了,自己体内的东西比之面前这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若当日口吞旭日的事汤舜生,估计整个鼎州大陆就要沉寂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了。
周浩然亲眼见证那巨兽去而复返,从洞中出来以后,嘴中叼着云谷子的身体,鲜血早已染红了牙齿。
云谷子已然癫狂,不停挣扎,恐惧的大喊:“不不不,你不能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其余的圣人也不会放过你的,三圣也不会……”
汤舜生不等他把话说完,黑影一口将他咬成两半,朝天一甩,尽数吞入口中。
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后,黑影体内流光一转,直入心田,不久它就咳嗽一
声,吐出了一具说不上完整的干尸。
尸体朝下落去之时,黑影怪物也缓缓回归汤舜生的身体,他咂咂嘴,似是在回味这一切。
“圣人不愧是圣人,味道就是不一样,跟巧克力似的。”尸体落地之前,汤舜生转过脸来,轻声道:“记住我说过的话,现在我数三二一。”
“三!”
“二!”
“一!”
“跑!”
时间的沙漏重新被捅开,时间之沙又开始了滴落,万物归于正常,鱼虾继续挣扎,断罪帮的人继续奔跑,白宿风立在镇魔碑上,再次命令剑雨落下,为自己的师弟报仇。
葵也是,点着玉指为那些不争气的手下挡剑。
他们好似都不清楚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惟有周浩然,听到逃字下意识的撒开了丫子,朝葵所在的方向逃去,速度堪比流星。
这是本性,也是下意识,可他的能力有限,尚不会御空飞行,只能依靠双脚前行,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听汤舜生的,逃,逃得远远的。
瞻前不顾后,黄雀耍阴手,白发道士眼中虽迷惘,可一样不受控制的伸出了腿来。
葵的发丝摇曳,裙摆轻拂,周浩然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一头戗在地上,深深的埋在周银怜身旁那用道韵剑划出的沟壑之中。
紫衫女人手抱着剑,冷眼注视身旁发生的一切,迷惑之色自心中起:
“这人好狼狈,像个可笑的小丑,可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他,心也有些疼……”
周浩然脚在天上,蹬了又蹬,泥土飞溅之时,他破口大骂:
“谁他妈耍阴手?”
……
汤舜生可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周浩然,“逃”字出口以后,他人瞬间消失在了昏暗的天空之中。
“跑,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咱们在老地方相见。”
葵心神一震,任天空的剑落下,待她反应过来时,发裙随风摇摆,就看到了滑稽的一幕。
她顾不上取笑,刚才的话是汤舜生说的,声音沉重又焦急,她也知大事不妙,朝同胞喊道:
“所有人给我听好了,跑,快点离开锁刑山,有多远逃多远。”
迨后,白裙轻舞,葵也化身成一道白光,朝远处飞驰。
“怜儿,走!”
周
银怜目视那小丑的侧脸,葵的声音如一道雷,她立马反应过来,拔地而起,彻底离开了那条线。
小丑也看清了紫影,不停挥手不停的喊:“怜儿,你干嘛去,回来,快给我回来……”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变成了风,之余呼呼声在耳畔。
“走?你们逃得掉嘛!”
白宿风操控着镇魔碑,剑雨坠地,溅起完全泥花。
葵他是拦不住了,可省下的这些妖精是一个也别想逃。
“妖后,我呢?”
小太鹰扑棱着残缺的翅膀,也像跟上,可一剑飞来,穿透他的翅膀,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
乐峰此时突然从昏迷中醒来,看着不停远离锁刑山的队伍,不要命的挣扎怒吼:“你们干嘛?快给老子回去,把这山上的人都给我杀个干净,谁要是敢逃,杀无赦!”
时间并未停止,队伍却静止不了,看乐峰怒不可遏的神情以后,再次掉头,又冲到山上去了。
此时此刻,这锁刑山中最安全的地方就只剩下那显圣庙了。
老十六已经数不清抽了多少袋烟了,地上满是灰白的烟灰,房中氤氲一片,那味道足以驱除任何的蛇虫。
小十七站在门框上,怔怔的看着眼前,傻傻的思索发生的一切,幼小的心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显圣的开光日,是显圣庙的建成日,是一切向着好的那一点发展的幸运日。
今天山上来的人,比他这一辈子见过的人还要多,明明花大功夫建了这显圣庙,为何没有一个人来烧香参拜呢?
“十七!”老十六的嘴第一次离开了烟嘴,呼喊少年。
少年回头,眼中满是委屈之意。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了什么嘛?”
当年,老十六身上还带有一丝青壮时的余力,他扛着不言语的小十七往锁刑山上走。
“说难听点,咱们是看牢守山的,是被遗忘的人;可要是说好听点,咱们是为显圣看牢守山,为天上人做事。”
“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好好活下去就成,不过……这么荒凉的地界,你能做的事也有限,你最好找个由头和念想,就像我,烟不离手。”
“咱锁刑山不是别的地方,没那么多规
矩,只要遵守那三条就行了。”
“一、别让牢里那人出门一步,可也别冷落了他。”
“二、要是有人不怀好意,到这山上来找茬,就狠狠的踹他们的屁股,赶下山去。”
“三、若是有妖靠近锁刑山,无论好坏,一并杀之,千万别留情。”
“我叫十六,我师父是十五,你是我徒弟,大从今天起,你就是十七了。”
小十七不懂这话里的含义,可还是照着记忆说了出来。
“那现在那么多人和妖精到咱山上来找麻烦,你应该做点什么?”
“人都赶下山去,妖精杀无赦!”
“扛旗来!”
小十七得令,一溜烟没了影踪。
老十七又抽了一口烟,抬头去看那显圣像。
今他七十三岁,已是古稀之年,若按人的伦常来讲,他应该已经子孙满堂,数着手指,在人生的末尾幸福的安度晚年。
可他不是普通人,从来就不是。
按理说,活到他这么大,眼泪也该干涸了,到死也不会再有一滴泪。
可今天,老十六一口口的抽着烟,一滴滴的落着泪,悲伤的像个孩子。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十七来受这份罪了。”
目视显圣,老十六百感交集。
“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他看显圣海闰像在缭绕的烟雾中逐渐模糊,海闰看他,也只有一片模糊的烟雾。
天上人哪懂凡人疾苦……
……
圣人乃超脱之人,就像那妖蛇一跃成龙,前后天差地别。
圣人更是神通广大之辈,常人有心也难测。
汤舜生本就是圣人,又生吞了淡圣云谷子,眼下正往另一个恐怖的境界转变。
圣人有缩地成寸之能,一步可行百里,汤舜生也不例外,“逃”字出口以后,人瞬间就出了岺州,往天边而去。
当他第五步踏出之时,周边的景色不停变换,晴日也映入眼帘。
云谷子已经死了,周浩然压根搞不懂他为什么要逃,当时锁刑山上的所有人也有同样的疑惑。
可看汤舜生的脸,杀死了云谷子,逃离了锁刑山,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明明是晴日,翳云却拢在眼帘之中。
“来了!”汤舜生抬头疾呼。
“你这罪人,杀我分身,毁我道心,擅离山牢,罪加一等,我……留你不得!”
……
“呛贼呛贼呛贼,呛呛贼!”
董梁帘挑眉抖手,不停在房中转,最后浑身一震,定下身来,戏腔念叨:
“好——戏,上~演了!”
旁边的星色抱着二胡,卖力的拉起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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