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如寒冬夜里的一抹春风,纵使眼前尸骨重重,只要听到这声音,尸骸也成花朵。
这人是谁?
若是那小太鹰在这里,肯定认得,他一生桀骜,却对她唯命是从。
上刀山下火海,也一样心甘情愿。
若是杜解元没死,也认得她。
她是那愚笨道士这辈子最恨的人,一个美到不似凡人的仙子。
未曾明亮的锁刑山上,只闻其声,却不见那仙子,惟有一根根白嫩如玉的手指,散着淡淡白光,连接成圆。
圆在姜枫的头顶,他也很快意识到这点,抬头看去。
姜枫光闻气味就能认出这人,脸上没有丝毫疑惑或是意外的表情,恰恰相反,他恨到骨子里去了,冷哼道:
“方才醒来时我还在想,是不是你这贱人在搞鬼,果不其然,上次放你一马,这次……是说什么也不能留你了。你误我师弟的大好前程,罪当诛。”
金刚拳在握,扶摇直上,奔那手指而去。
姜枫这一辈子杀妖无数,乃妖魔克星,一身浩然正气,不用出手,光是那份气势放出去,妖魔的实力就得打个折扣。
现在主出击,手指凝成的圆圈瑟瑟发抖。
“我误他?是你们误他!”
女人轻灵的声音也变了,尖声尖气,好似被踩了尾巴的母鸡,从四面八方而起。
姜枫金刚拳不停歇,离圆圈越来越近。
“我可去你的吧!”女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她的身影现身时,就在姜枫的身后,双手捧着一个卷轴,单手甩开,轴上卷着一幅画。
画里大部分空白,唯有中心处,粗墨汇成一道圈,像那天上的骄阳,也像汤舜生时时张望的洞口。
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代表,只是个普通的圆而已。
这女子现身之后,不敢有丝毫停留之心,面前这男人可是自己的天敌,是自己所有同胞的天敌。
在他面前,纵使真龙在此,也得盘着。
那姜枫可是被称之为屠龙者的大能人。
真龙堪比圣人,是妖祖,姜枫屠龙,岂不是比圣人还厉害?
心中纵有怨恨成海,可也不敢像面对杜解元时一样放肆。
不
然的话,他几百年前不就来了。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就是现在。
趁姜枫疏忽之时,给他来个惊喜,机遇稍纵即逝,可不能给这屠龙者喘息的时间。
画卷展开之际,咬破手指,那血红的像火,隐有金光流转不停。
玉指带血,成硬毫粗笔,循着那墨圈的轨迹,一笔而成。
墨与血交融,黑中有红金之光明耀,胜似骄阳。光成柱,从下往上照耀,把姜枫团团包围。
与此同时,头顶手指凝成的圈也不停滴落那红中有金的血液,像雨幕从天空垂洒,与画卷中的光束相接,成名副其实的牢笼。
此时,女子才稍稍松了口气,眼中的恨意不减,朝姜枫冷言道:
“为了对付你这屠龙者,五百年里我走遍了小灵天与鼎州大陆,既然我杀不了你,那送你离开总能行吧!”
姜枫的拳撞上血幕,像是打在了最为坚硬的栅栏上。
血幕上鼓出一个磨盘大的拳头,不过瞬息间恢复往常般平滑。
倒是姜枫,所有的力反弹回来,又撞在他的拳头上。
人在狭隘的囚笼里跌撞不停,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
声音平息以后,牢中传来姜枫惊讶的声音:
“竟是画圣的道始图?你这贱人,心虽歹毒,能耐却不小,怎么?你去给那画圣当小妾来着?”
女子脸红一阵,青一阵,气的浑身发抖,可转念一想,这瘟神自身都已难保,自己何至于跟他置气。
怒容转为笑脸,声音又恢复之前的清灵:
“随你怎么说,只要你开心就行,只是时光匆匆,你能跟我说的话不多了,还是好好珍惜为好。”
姜枫站在血与光交织的中心处,轻轻阖眼,嘴角抿起一个不屑的笑容,淡声道:
“看来你很有信心嘛,五百年不见,你这股子傻劲还是跟从前一样,这我就放心了。”
话音一顿,他继续说道:“仅凭那画圣的一幅道始图可困不住我,五师弟可是师尊的心肝儿,是圣人门徒,你五百年前带不走他,现在一样不行。”
“心肝?”女子无法抑制的大笑起来,怒不可遏道:
“把先生关在这锁刑山五百年,这就是那老不死口中的心肝?先生若是我的心肝,我愿为他鞍前马后,
死而后已。”
画卷上的囚笼为之一震,其内传来冰冷的声音:
“师弟他犯下了大错,老师多处周转求情,这才保下他的一条性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才让他铸成大错,你能活还是看在师尊和师弟的面子上,不然……我早就杀你祭天了。”
女子双拳紧握,银牙都要碎了,浑身不停颤抖,可强忍住那悸,尽量平和的说道:
“你们人类杀我同胞千千万难道不是错嘛?你们从我族手中夺走这鼎州大陆就不是错吗?你们奴役我的兄弟姐妹难道就是对的?还自以为高尚,假装大方的赐我等夜间行的权利?难道那太阳惟你们独享才是正确的?”
“你那双手曾沾染我同胞无数的生命,总有一天,我要杀你,抽干你的每一滴血液,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姜枫平静了许多,拳中的光却强盛了不少,眉心一点银,他挑衅道:
“你现在就可以来杀我,只要你能做得到,成王败寇,这不是你们这些畜生最洋洋得意的生存法则吗?来呀,杀了我!”
女子嫣然一笑道:“改日吧,为了你即将到来的葬礼,也为了你守护先生这么多年的劳苦,我先送你去个好地方。”
纤纤玉手在前,直指那画卷,声音悠悠:
“我代画圣,将你姜枫放逐,时间是……十万年。”
画卷两侧不停摇曳,显然是收到了这指令,正在调转其内那股子难以言明的特殊力量。
“十万年?您还真是慷慨,我姜枫竟然还能活十万年?多谢你了,但是呀,我对你说的那地方不感兴趣。”
金刚拳运转到了巅峰之境,佐以他力境百极之力,已经有了圣人雏形,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
“这笔糊涂账也该算算了。”
话落之后,姜枫毫不犹豫的出拳,管他什么画圣,什么放逐,管这是牢笼还是仙境。
他的拳……无所畏惧。
纵是圣人来了,他也敢舞着双拳跟他战上一场。
绝世的强者,都有这样一颗无所畏惧的心。
显圣当年也说过:
“在舜生到来之前,你是我座下第二个有望成圣的弟子。你呀,要挥出让我、让整个小灵天都害怕的拳来,那就是你的道。”
“画
圣?一个小小的读书人罢了,就是他亲自到来,能接的下我这金刚拳?”
这一拳出的缓慢,或者说,这一拳出后,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
不论是画卷还是囚笼,是汤舜生还是那女子,都逐渐模糊黯淡,成为亘古之前的混沌,让人打不起半点精神。
在某个相似的混沌世界里,只有一拳,缓慢的一拳。
只要这一拳落下,混沌也会就此消逝。
不知为何,周浩然看到了那一拳,越看越像画卷中的圆。
“妈呀,大事不得了,姜枫要成圣了。”
白发道士瞪着远处,已然预示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手指藏在黑色的拂尘下不停演算。
“一门双圣,更古绝伦。”
一个激灵,白发道士咬牙道:
“事情眼看就要成功,万不能功亏一篑,就是圣人,该得罪的还是不能留情。”
道袍猎猎,人已到了半空,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绿的珠子,通身放着莹莹恶光。
心说肉痛,牙却紧咬,厉声道:
“如果一件圣人之物送不走你,那我就再加上一件,奶奶个腿的,赔大发了,回去可得找老大报销。”
事出紧急,不能犹豫,掐咒施法,操控着珠子飞射而出,直接没入光幕之中。
不偏不倚,刚好落在那墨圈中心,凝成一个十分特殊的图案。
“杀是杀不了,但能不能把他送走,就算没有离开鼎州,可远离这岺州,远离这宇国也成啊!”白发道士焦急,不停祈祷。
珠子吐出无数绿色的火焰,燃烧的同时,也在驱使那卷轴不停上升。
那火可是圣人之物所化,就算杀不了那姜枫,可至少能阻挡他一下,将他放逐。
时间恰好,拳落。
天地倒转,星辰破碎,万物好似将要归于虚无。
绿色的珠子率先破碎,落地化为凡物。
卷轴拉扯扭曲,也出现了无数道裂痕,眼看也要殆尽。
捆缚的囚牢更是不用多说,已然岌岌可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唯有那金刚拳,永远坚挺,无所畏惧。
白发道士一屁股坐在空气上,已经傻了眼,面无生气,口中呢喃:
“完了,全完了,若是没把他送走,那就该承受圣人的愤怒了。”
手指凝成的光圈已然
打开,对面是一片寂静的昏暗,隐有几星光点。
只要那画圣的道始图能多撑一秒,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可惜画卷碎成了粉末,那姜枫要冲出来了。
“完寥,完寥,偷鸡不成蚀把米喽!”周浩然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到这场面,心中别提有多开心了。
倒不是说他对那姜枫有什么好感,只是单纯的想看到一个计划多年且天衣无缝的计划失败破产。
多开心!
“艹!”
刚才的话才说完没多久,周浩然就从地上噌的站了起来,愣着嘀咕:
“什么鬼东西,那小子……”
画卷破碎的一刹那,显圣庙前的刘春年悄无声息的消失,再次出现时,他就在姜枫的身后。
横起一脚,直接将他揣进了手指凝成的门中。
“你——吗——的!”
门关上之前,传来姜枫恼怒的呐喊,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其他人也像周浩然一般,哑口无言,不敢信想面前发生的一切。
那小子?不是个奴才吗?
这个怪诞的梦从女人轻灵的声音中解脱,她跪在汤舜生被囚禁的洞口处,满面清泪,哭腔喊道:
“先生,葵儿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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