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欺骗出卖的感觉可不好受,他曾深有体会。
前世有过一位还算不错的友人,曾朝夕相伴,一同喝过酒,追过女孩。
青春短暂,眨眼各奔前程。
某一天,那人挂来电话,说已穷途末路,需要钱。
瞧他可怜,倾囊相授,心想做了件好事,心中满足。
只是那钱不但没有回来,反而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钱不是问题,可被欺骗出卖的感觉,记忆尤深。
“明明没有心了,为何还这么痛呢!”周浩然瞧着胸前的洞,无奈的苦笑。
庞大的树冠中,那枝干上,已满是人影。
方才独眼猫取走果实以后,彻底惊动了这棵夺天地造化的生命树。
如今独眼猫拍拍屁股走人,那窃果之罪就落到了周浩然的头上。
当时他在忘川河旁停留不走,估计早就想着找个替死鬼了,偏偏周浩然跟谁都自来熟,不坑他坑谁呢?
“那个……有话好好说……打人能不能别打脸……好剑!”
人一拥而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试验品13号。”
心性:下乘;
资质:下乘;
智商:下乘;
运气:下乘;
《蚀人经》契合程度:中上!”
“百分之七十!”
周浩然双手被拧断,在背后拧成了麻花。
“难道,我要再等五百年嘛?”
腿被一脚踹断,周浩然趴在地上,已经没了人样。
“这疵品率越来越高了,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倘若五百年后……”
仅剩的灵魂在那些果中人的攻击之下逐渐化为浑浊的液体,沿着树干缓缓下流。
“筹码还不够,还不够啊!且待我算上一卦!”
周浩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好似从前面对生活,一切如山岭欺身压来,他自知力弱,无法反抗。
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逃而已。
那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可如今,在这阴间的禁区中,面对无数大能化身,他竟连逃走的权利也丧失了。
任由这残破的躯体遭受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毒打,除了痛苦,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死掉也挺好,早该如此了。”
“这几个月的经历也足够精彩了,杀过人,救过人,见过剑仙对弈,得过皇帝赏识,骗过和尚,还跟女人亲过嘴……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也值了。”
倘若身死了要去酆都幽冥,可若是魂也散了,人该何去何从呢?
“啊~管他的,我也累了,该摸了。”
下一秒,周浩然就进入到那个温暖舒适的梦中去了。
初到鼎州时,他梦见自己是一匹桀骜的野马,在永远明朗的天空下奔跑,饿了吃草,累了睡觉。
不时还有母马向他发出呼喊……
做匹马……也不错。
“别死……”
“活下去,活下去……”
马儿在泥土中打个滚,突然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四野。
“谁在说话?”
“到这儿来!到这儿来,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往下?
马儿低头,看到的是松软的土地与其上覆盖着的翠绿青草,露珠倒映马儿的身影。
“这不已经是底了吗?再往下能到哪去?”
试探性的朝下探头,头触到露珠时,身体好似冲破了一层如水的薄膜。
青青草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白骨和幽邃的黑暗。
草原呢?母马呢?永远明朗的天空呢?
想要挣脱回去,重新在草原上奔驰,可那露珠好似有种魔力,死死的将他擒住,挣脱不得。
能做的……唯有不停下坠。
坠无可坠之时,他便到达了所谓的底。
“小子,睁开眼吧!”
一团粘稠浑浊的液体,好似只软塌的史莱姆,前后有两只眼,同时睁开。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一切?
好似童话中的奇妙世界,庞大的根须纵横交错,最终拧成个好似鸟巢似的建筑,周围漆黑,却有蓝光涌动。
那是萤火虫吗?
应该说是根须上的蘑菇,以及它散播出的孢子。
这是鸟巢,其中总该有鸟这种生物吧?
正前方,那根须中锁着一个人,更准确的来描述,是那根须与人融为了一体。
人未死,眼转不停,嘴上带着笑容。
“多少年了,这都多少年了,终于能见到个活物了,哈哈哈——”
他的笑容癫狂,声如蒸汽火车的嘶鸣,一阵接着一阵,富有规律。
史莱姆有些害怕,蠕动着不停向后退去。
“别走,千万别走,算我求你了,过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的声音好似有种魔力,本向后退去的身子竟不受控制的朝前行驶,直到树人近前。
身体被树捆缚的严严实实,除了头颅,压根动弹不得,树人的头颅使劲朝前倾,反复打量。
看够了,脸回归原位,耷拉下来,同情又悲伤的说道:“可怜,当真是可怜。”
“一个道外人,形同线下木偶,被人摆来拖去,拖来摆去,死了又死,死了又死,到最后提线人也将你放弃了,可怜啊!呜呜呜……”
这人尖声尖气,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许是受其感染,那史莱姆竟也抹起眼泪来,泪如激流,前后不停迸射。
“可怜的孩子,快上来,让我抱抱。”
史莱姆蠕动到树人的脖颈处,蹭着他的脸颊,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眼泪濡湿了树根。
对方也抽着鼻子,悲从心起,“我懂得,我都懂。被朋友背叛,被人呼来喝去,整天吃不饱,穿不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起伤心事,他哭的更大声了,头埋在史莱姆的身上,悲切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那些混蛋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不就是杀了他们几个人嘛!不就是砸了他的仙宫嘛!至于这么糟践我吗……”
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生气,树人嘶吼起来:“等着,你们都他-妈给我等着,只要让我摆脱了这鬼地方,到时候一起算账,谁也跑不了!仙?仙了不起啊,老子不稀罕……”
史莱姆吓得瑟瑟发抖,这人就像个疯子一样,喜怒于形,变换迅速。
“你别怕,你别怕,从今个儿起,咱俩就是亲人了,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小子,你想不想报复呀!”
史莱姆点头。
“这么多年过来,我日思夜想,有了一个不成熟的主意……”
一番耳语,史莱姆愣在原地,完全没有搞懂这人话中的含义,什么阴阳之术,移形换影……
“我不强求,你说行,咱们就开始,若是不行,咱们再接着去想主意……”
史莱姆貌似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点头。
“好!打从今儿个开始,你……周浩然就是我的亲兄弟,咱们一树同胞,一荣共荣,再把这天地……打个稀巴烂!”
“你问我叫什么?落啥来着,还是叫什么落来着?忘记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反攻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嘟嘟噜——!”
……
业火散去,整个酆都一片狼藉。
繁华不再,只剩残破。
少女星色站在楼顶上,脚下的宫殿算是唯一不受业火波及的地方。
四城阎王来了三次。
第一次来时,董梁帘刚把那修仁骗走,大和尚已到酆都外。
第二次来时,业火已经烧掉大半个酆都,大和尚所向披靡。
第三次来时,一颗流星自头顶掠过,照亮了漆黑的天空,业火已灭。
四城阎王是想来诉苦甩锅,顺便商议灾后重建工程的。
修仁房中那大胸女人急得跟什么似的,在院中不停踱步,苦等修仁归来。
临走前,酆都还一片祥和,回来时要是看到这满目疮痍……想到后果,她不寒而栗。
大胸女人着急火燎,又问:“我们家主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已经是第九百八十二遍了,星色还像往常一样,轻轻摇头。
朝身后去看,那里一片黑暗,眸子中有星辰涌动,穿透了黑暗,看破了真相。
“较量马上就要结束了。”
果不其然,大胸女人第九百九十九次开口后,虚空波动,凭空开了一条缝,董梁帘和修仁漫步走出。
董梁帘鼻青脸肿,跛了一只脚。
修仁一样脸肿鼻青,断了两根胳膊。
这说好不打脸的,怎么脸一个比一个难堪?
董梁帘微笑,修仁愤懑,胜负显而易见。
“那人我可是带走了,这……”
脚立于半空中,环视四野,沧海已变桑田,好好的一座酆都城,骤然倒塌,焦糊味刺鼻,灰尘中依旧还有尚未熄灭的余烬。
“这是怎么回事?姓董的,你给我个交代!”
修仁脸都绿了,哪的事……自己就跟董梁帘打了一架,回来酆都就只剩下自己的宫殿了。
理所当然的,他将所有罪责归咎到董梁帘头上。
董梁帘急忙摇头,也觉得有些过火了,尴尬的解释:
“这可跟我半点关系没有,咱俩一直在一起,你可不能冤枉我!”
“你说!”修仁指着那大胸女人,厉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女人颤抖着跪下,狰狞道:“是灵山的和尚,他趁你离开的时候杀了进来,杀阴差无数,一把火将咱的家都给烧了……”
话未完,泪如涌泉。
修仁咆哮道:“人呢?”
“佛主已经将他遣到人间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轮回了!”
“混蛋,谁同意的?”
女人不敢言。
“伽罗,你烧我酆都,我非捣了你的灵山不可!”
火不但烧了酆都,也点燃了修仁的理智,怒吼着,他朝天而去。
董梁帘挥手告别,“不送啊,人和身体我就一并带走了!”
人消失在阴间以后,他吐了吐舌头,揉着脸走近星色,迫不及待的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给我看看!”
女孩眼中的星辰兜转,董梁帘顶着那不成人样的脸,不停拍着手掌。
“好!好!好啊!周浩然,不枉我对你青眼相加。”看到那翻白眼的大胸女人以后,董梁帘收起表情,干咳一声道:“节哀顺变,这位姑娘……能带我去取白王的身体吗?”
大胸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脚下,“主子说了,你要是想要,就亲自下去拿吧!”
“去就去,不就是地狱嘛,真当老子没来过?星色,走着!”
女孩点头,化成一只黑猫,纵身越到董梁帘的头上,前爪钳住其额头。
董梁帘指着那大胸女人道:“我可跟你说好了,这下去要是惹了什么乱子,可都由你们担着!”
说罢,董梁帘后仰而下,来了个信仰之跃,消失无踪。
……
浩瀚无垠的星空并非静止不动。
老道士安坐在虚无的星空之中,任星河流淌。
他闭着双眼,手握着计算器,对,就是计算器,手指快到只剩残影。
青灰色的屏幕上,数字也不停变换。
“归零!”
手指停下,数字也回归到最原始的“零”上。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吉大利!”
“可由死向生这中间的过程呢?怎么如此朦胧,看不真切?真是奇哉怪哉!”
“未知的变数永远是恶,我这神之手,不抓无形物……”
“Plan B(B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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