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做什么,好好活着不好吗?”
这是他醒来时,她说的第一句话。
在那之前,死对他而言,就如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他杀过很多人,也曾被很多人追杀过。他过的就是这种刺激的生活,一人,一剑,雨来时躲避,风来时疾驰。
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死,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虽能带来鲜活,可也随时能带走他的性命。
他知道,一开始也已明了。
唯一能带给他慰藉,也是他活着的唯一愿望:那便是成为天下第一,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直达巅峰。
此事说来简单,说难也犹如登天。
只要再击败天下第一的东方夜,他赵荆便是天下第一的剑仙。
初次见她时,他天下第二。好巧不巧,她一样天下第二。
他身上有无数的伤痕,他也曾好几次身受重伤,去酆都门口走过几遭,可都与这次大不相同。
自打摸剑之日起,他就没想过伤害自己,可那夜的事,那女孩的哭泣,他满怀歉疚。
或许从那时起,他彻底变了。
倘若之前他是为了虚渺的鲜活而把剑,从那之后,他便为了守护而出手。
他帮过她一次,在无意之间。她也救过他一命,在那破庙之中。
“从今天起,我们谁也不曾欠谁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就此分别。”
那时的许舟好似花中的蝴蝶,不停追逐着花朵,心中也还保留一丝纯真。半月的相处,她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再也无法忍受他的那份沉默。
那日秋天,他们分别。
她漫无目的,被无形的手推着前进。
他继续朝巅峰而去,做他的天下第一。
可每远离她一步,心中的思念就会多上一分,对那天下第一的渴望就淡上一毫。
他只当那汹涌如浪潮的是愧疚,在心中翻仰,久难平息。
晨时分别,暮时他回到原处……
七日后。
他于麦军帐中将她抱起,拾起衣服一件件为她穿起,她的身体不停颤抖,不是因为欺凌,而是面前有具被一分为二的尸首。
他是位将军,四日前将自己虏来,说要娶自己为妾。现在,估计连他妻子也不会认得他了。
每个人都说过这样的话,她非但见怪不怪,反而习惯成自然。
认为全天下的男人见到自己以后,都想做那种事,都想娶自己为妻,占为己有。
于她而言,这或许就是规则,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之事,也是未来要面对无数次的日常。
她见多不怪,可他愤怒非常。
那一日,他手揽她在怀,手执那柄青铜剑,将军营染成血红一片。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尸体,他也从未像那时一样愤怒。
十步杀一人,七步不留行。
“修罗,修罗!”
懦弱之人丢盔卸甲,朝远处不停的逃。
近千士卒看着面前这场景,无不心中发寒,明明对方只有一人,明明己方已将他团团包围,可为何不敢前进分毫?
他眼神依旧冷峻,心中的火焰依旧高涨,仅是杀这些人并不足以平息,所以,他又冲上前去。
这是麦国的精锐军队,足有三万人众,驻扎此地,镇守边界。
可今天,这三万人却被他一人吓破了胆,从帐中到营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而此时,她挣扎起来,对他又打又骂,又啃又咬。
“你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
腰肢被他死死箍住,她难动分毫,害怕的大哭起来。
在士兵们象征性的追捕之下,他带她逃之夭夭,彻底远离了麦国,去了魏国境内。
也正是自那以后,他不曾离她分毫。
由她打,由她骂,由她说一些伤人的话,他都不曾离她寸步。
突然之间,天下第一对他不再有任何的吸引之处。可他的剑,也从不曾离手左右。
他杀过太多人,已数不清了。
遇见她之前,杀的人可堆成山。遇见她之后,杀的人可填沟壑。
她怨恨这一切的杀戮,更怨恨他的沉默,对他恶言相向,为了气他走,甚至当他的面与人做苟且之事。
他好像不为所动,就像一条不会叫喊的狗,始终不离她左右。
再之后,她便也累了。
那几年里,他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她有想过,俩人就保持着那种距离,在浪潮中颠沛流离,直到世界的尽头。
她认识了个书生,那人不坏,傻得天真。俩人跳江之时,他曾在现场,那时的她……好似很快乐。
他跟在两人身后,肃清了一切的障碍,随他们游历了魏国,回到沣州。
大婚那日,他并未到现场,可能想象那热闹的景象。
剑沉湖中,他做起了渔夫。白日湖中游,暮时从私塾前路过,送上一条鱼,心满意足的见她一面。
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想过去当什么天下第一。
他已经做惯了狗,怎么还能入云端成龙。日夜守护着那对佳人,就已足够幸福。
什么天下第一,随他去吧!
直到……
“你们愣在那干嘛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浩然和商龙各自摇摇脑袋,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朝身后看去。
与商龙同行的女人依旧还是那身书生打扮,不过其身后捆着个男人,正是月鹏。
大名鼎鼎的威武将军月鹏此刻变成了笼中雀,女孩就像牵着自家的狗一般,朝山顶而来。
许舟依旧在看着赵荆,赵荆也一样在看着她。
赵荆头一次主动开口道:“我们是时候谈谈,做个了断了。”
许舟泪眼朦胧,点了点头,怎奈何商龙不解风情,上前打岔道:“阁下就是赵荆,那天下第二的剑仙?”
月鹏与女人都吃了一惊,他就是那十几年不曾露过面的赵荆?
女人失望道:“土里土气的,看着一点天下第二的气质都没有。”
月鹏则痛心疾首,在心中哭诉:“这差事,估计是悬了,又是喻文廉,又是赵荆,再看面前这俩人,估计又是对狠角色。看来我这屁股,是免不了一顿打了。”
周浩然更是惊诧,他曾想过这男人不一般,可万没想到,他竟是剑仙,还是天下第二。
惊讶之余,他多少松了口气,知道商龙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或许自己与赵秀客的事,他一无所知。
只要他不是来寻仇的,一切好办。
赵荆不理会这些人的心思,眼中只有许舟。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把这事解决,你在此稍等片刻,没人能再伤你。”
说罢,赵荆巡视一周,将目光转向商龙,“你就是大崮山那小子?”
“正是。”
商龙点头,刚才惊世骇俗的大场面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眼下,他的手与他的剑微微颤抖。
“老剑仙可还好?当年匆匆一面,的确带给我莫大的震撼。”
“好着呢,他老人家也说起过你,他曾断言,你十年前就该成为天下第一,傲视群雄。”可商龙话锋一转,揶揄道:“可没想到,你竟会为了个女人,放弃了天下第一的名号,还真是出人意料。”
赵荆不为所动,心中并无波澜,“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今日来,应该就是看中了我头顶上那天下第二的名头吧?只要你喜欢,我现在就可以送给你!”
商龙一笑:“有些东西,我还是想亲自去取。”
赵荆点头,就算东方夜将天下第一的名号拱手相送,他也一样不会接受。
“那我便领教领教,大崮山的剑法。”说话时,赵荆又将目光转向周浩然,“周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走远,有些账,我们可还未清算。”
尚未逃远的周浩然听到这话,鼠躯一震,更加卖力的往前跑。
商龙使了个眼色,女人一步跃出,下一秒就出现在周浩然面前。
“是你?”周浩然可还认得她,那股子玫瑰香味,都清楚的记在脑海中。
女人吐了吐舌头,自知理亏,没难为他,只是将其擒拿,压了回来。
此时,两人的战斗一触即发。
商龙乃大崮山传人,无论何年何月,何时何日,山上永远只有两个人。
只要上了大崮山,未来的剑仙之位里,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老剑仙隐退,新剑仙出世,唯有一把“本心”剑世代相传。
至于赵荆,从他出现到消失,只有短短五年的时间。他横空出世,三年之内,挑战八位剑仙,大获全胜。
如此惊世骇俗的战纪,恐怕也只有面前的商龙可以比拟。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就连玄机山的那几位万事通也不清楚。
只有诸多的传言在江湖流传。
有人说他是天才,一夜悟道,直上九天。
也有人说他是剑仙转世,能到如今的位置,也是必然。
还有人说他有奇遇,山村野夫摇身一变开了窍,成就了现在之名。
可在众人议论时,在内心期盼他与东方夜一战之时,人却就此消失在江湖,不见波澜。
没人知道他手里那把青铜剑的名字,也不知他剑法的出处,总之,他好似个迷,永远迷离在浓雾之中。
到鼎州不到三个月。周浩然还是第一次见高手对决。
俩人如同云中鹤,水中鱼,丝毫不受引力的束缚,就在这山巅的云雾之中来回飞舞,剑光万道,山河震动。
内心震撼的同时,右手的手臂竟也微微颤抖。
是那挽均剑,他也渴望那样的战斗。
周浩然一把攥住右手,内心叹气道:“你可别给我添麻烦了,跟他们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突然之间,所有浩然的声势消退,一切归于平静。
可周浩然却感觉到一股更为磅礴的气势在缓缓积聚,等待着爆发。
那女人望着云雾,喃喃道:“好戏正式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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