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午优迎来大学季第一次写生。
大约是今年天暖的太久,所以即便推迟到初秋,依旧没有凉意漫颈的萧瑟感。
但考虑到天气多变。
学校还是将地点选在了只有几个小时车程的临近地县:
荷都。
三天两夜的短途出行。
说是写生,倒更像秋游。
大家都没收拾太多行李。
轻装上阵,坐上了出发的车子。
到荷都市时已近中午。
新生们像游动的蚂蚁,四下寻索镇上的美食。
下午集合进山。
荷都本不大,却有非常著名的花海。
深受绘画和摄影者的喜爱。
学校安排了前两天的行程。
最后一天是自由活动,也方便学生完成老师先前留的作业。
午优是行动派。
前两天下午就搞定了要求的两幅基础素描和水彩。
第三天赖床不起,却硬被程雪侬拖了起来。
“这么好的天气,你不出门反倒赖床睡大觉?”
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午优挥苍蝇似的挥开她的手,懒洋洋翻个身:
“这么好的天气,你不补作业,小心回学校被老刘罚十倍。”
程雪侬噎了噎,干脆一屁股坐下。
抱着她的脖子撒娇:“起来嘛,我们都跟人谈好了,今天进村……”
午优闭着眼:
“进村?进什么村?”
程雪侬趴在她身上叽叽歪歪:
“简溪村啊!我们都打听过了,咱们来的这地方,风景最独特的就是后背山的简溪村,只是地方不太好走,得有当地人做向导……”
午优听着都觉路远,她闭眼,八风不动的样儿:
“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程雪侬磨不动她,干脆一抬嗓子:
“戚栖,你是个死人吗?”
她声音陡然拔高,震的午优一激灵。
还没来及睁眼,腿已经被拖着,整个人泥鳅似的薅出了被窝。
午优披头散发:“淦,说了老子不去——”
林臻臻站在门口,两手抱臂:“抗议无效,来人,把她把哀家抬出来。”
戚栖再次充当了苦力。
把午优扛在肩上出了民宿的门。
一行人上了约好的商务车。
叽叽喳喳
往山里走。
约莫一个多小时。
四周人烟渐稀。
程雪侬缩了缩脖子,跟戚栖超小声的咬耳朵:
“这地方怎么这么偏僻?会不会走错路了呀……”
戚栖翻了个白眼,音量不减:
“向导是你亲自找的,不是说本地人吗?”
程雪侬急了,勒着她的脖子:
“那我是在当地旅游论坛上找的——”
两人说着话,前头副驾驶位的男人忽然扭头,冲她们道:“别急,马上就到简溪村了,这地方景色好得很,就是靠进山窝窝,知道的人有点少,所以不像前面那么热闹。”
说着他咧嘴一笑,亲切的安抚她们:
“我们这儿常有来徒步旅游和摄影的,来过就知道,地方虽说有点偏僻,但真正是好山好水好地方!”
这话述溜的堪比导演喊口号。
林臻臻听着都忍不住笑起来,几个人戒心稍放。
又走了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一串高低错落的村屋前。
村头有古老的门楼,上面刻着的字迹经历风吹日晒,已不如从前鲜明,却也看得出“简溪村”三个字。
几人放下心来。
付完车费就陆续下了车。
身材高大的黑脸男青年笑了笑。
带着她们进村。
村子并不大。
比起外面逐渐商务化的城镇,这里显然还保留着相对原始和纯粹的古旧面貌,非常具有当地特色。
林臻臻一路走着,不断拿起相机拍照。
程雪侬闷在车上好半天,总算脚踏实地,也有些兴奋,拽着戚栖一路小鸟似的蹦跳。
就连原先不怎么来劲的午优,此刻也多少生出点兴致。
男向导似乎对她们的反应并不意外。
一直极有耐心的给她们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村子很小。
一圈转下来也就半个小时不到。
向导便提出带她们去观瀑布:
“……是个很小的天然瀑布,今天是晴天,说不定能看到彩虹。”
林臻臻很是心动。
几个人便决定再多走一段路。
走了不远,果然看到一挂银瀑飞泄。
艳阳蔓织,叶影斑驳之中隐隐可见的彩虹。
拍完了照,几人往回走。
向导热情的招呼:“这都中午了,村子里有特色菜肴,吃过再走?”
午优被
太阳晒的有点懒,没什么胃口。
几个人随意商量了一下,委婉拒绝了:
“我们也不是很饿,还是回镇上吃饭。”
向导笑了笑,没说什么。
领着她们回了村。
在村口等车。
却迟迟不来。
几个人等的不耐,催促向导。
他却只敷衍着“快到了”。
一等再等。
是个傻子也觉出不对来了。
程雪侬胆子最小。
攥着戚栖的胳膊,声音颤巍巍的:
“咱们……不是碰见人贩子了……”
戚栖等的早就不耐烦了,翻她一眼:
“屁咧,你这么大一只能拐到哪儿去?”
程雪侬的指甲立刻陷进她肉里。
疼的戚栖龇牙咧嘴,一胳膊把她拐进了腋下。
林臻臻心神不宁的,不停看向来路。
有些犹豫,问午优:“要不,咱们徒步回去?”
午优摇了摇头:“来时候坐车就近两个小时,徒步回去,路又不熟,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话没说完。
林臻臻便闭紧了嘴。
午优看向男向导。
他坐在村前的凉棚下,似有似无的看着她们。
嘴角一直挂着笑,看起来胸有成竹。
午优心里叹口气。
知道今天这顿午饭不吃,恐怕是出不了村了。
“麻烦,帮我们安排午饭。”
她迎上戚栖和程雪侬不解的视线。
微微摇了摇头。
男向导应了一声“得嘞”,麻利的站起身,扑了扑身后的灰尘,朝村口第一家民宅大院指了指:“请各位。”
四个女生沉默的走近。
见只是粗略围起来的农家院,并非密闭环境。
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菜只有一道。
是当地的特色“焖活鱼”。
巨大的扁锅端上来。
浓白的汤飘着点点葱和花椒。
一条巨大完整的黑头鱼横在里面。
开膛破肚之后,里面塞着些素食佐料。
汤色看着尚可。
闻起来味道也还行。
可是四个人围坐一桌。
却迟迟不敢下筷。
这顿饭最终吃的食不下咽。
结账时,几个人更是目瞪口呆。
“八百。”男向导兼农家乐老板,随手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扫这儿。”
程雪侬想起今天的不愉快多因自己贪玩。
心里愧疚,便积极掏出手机付款。
转而想起这边靠近山窝。
信号一直是若有似无。
“扫不扫的到啊……”
她嘟囔着,惊讶的发现手机信号竟然有三格。
没等反应过来,“嘀”一声响,支付完成。
林臻臻皱着眉道:“现在可以送我们回去了吗?”
男向导低笑一声:
“这钱,你们没付够啊。”
戚栖脾气向来不好。闻言顿时拉下脸,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你要八百我们可没多说。”
“现在扯什么没给够?!”
男人掀起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掏出菜单丢到她们面前,慢悠悠道:“是八百没错,可不是八百一条,而是八百一斤!”
他抱着手臂,闲闲道:
“八百块一斤,这条鱼上称七斤四两,我给你们抹个零,收五千九得了!”
这话一出。
四个人脸色变了。
“你这不是坑人嘛?!”
程雪侬跺着脚,气道。
“谁家的鱼一斤这么贵?”
“你这鱼吃鱼翅燕窝长大的吗?!”
男向导懒洋洋道:“你管我怎么养的鱼,总之不付钱,就休想走出村子。”
林臻臻盯着他,冷冷道:
“你不放我们走,我们立刻就报警。”
说着她掏出了手机。
却震惊的发现信号完全消失了。
程雪侬张着嘴:“明明刚才——”
戚栖拳头攥的嘎吱作响:“你他妈耍我们!”
她刚朝前走了一步,四周围安静的村房里一瞬间冒出好几个脑袋来,全是成年男子,透过高低错落的窗子正盯着她们。
午优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声音低低的:
“别动手,吃亏的是我们。”
戚栖磨着后槽牙,却也清楚“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何况她们只是四个女大学生。
午优抬眼看着男向导,笑了笑:
“刚才是我们没弄清楚价钱,既然少给了,那我们把钱补齐,就能离开吗?”
她的笑如昙花一现。
着实令人惊艳。
男向导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这才放缓神情道:
“当然。”
午优掏出手机,等了几秒。
果然看到手机信号恢复了两格。
她刚把钱付清,信号顿时又没了。
午
优这下完全确定,这村子里装了不止一处的信号屏蔽器,恐怕就是为算计人来的!
她暗道一声晦气。
六千块吃条鱼也并非吃不起。
可是被人这么摁着头埋单,任谁都会恶心。
但她理智还在。记得周恪的话。
钱可以解决的麻烦,那就不算真正的麻烦。
几人重新回到村口等待。
这一次,送她们来的那辆商务车很快出现在视野中。
午优没急着上车,而是问男向导:
“车费多少?”
男向导咧嘴一笑:
“和来时一样。只要钱到位,保证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几个人忍气上车。
程雪侬小小声在后排嘟囔:
“简直就是土匪……”
她压低了声音。
但前排两个人依旧听得到。
非但不在意。
还笑的张扬。
“小姑娘,教你长点脑子!出门在外有些地方说的天花乱坠,但不熟悉的,轻易就不要去……”
男向导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几人一眼,最后将目光牢牢钉在午优身上,语气潮热低沉:
“遇到我,算你们运气好。”
这算哪门子的好运气?
几个人憋着气。
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却默契的没有开口。
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
车子一路不紧不慢地朝山外开。
午优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她们却还没出山。
她抿紧了唇。
是嫌钱少,还是又有别的打算?
她垂下眼睑。
也有可能是钱给的太痛快。
他们反倒不想轻易放了这到手的“肥羊”。
她心里乱糟糟的。
从未在陌生的环境遇到这种事。
慌乱过后,脑子里就全是周恪的名字。
可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空降到她眼前了。
现在,只能靠自己。
不能惹怒对方。
也尽量不要让自己处于最劣势。
她放慢了呼吸,缓缓开口:
“你这样带着我们瞎绕也不是办法,有条件就提出来。”
她面色平静,乌亮的双眼在车厢内宛如星辰:
“提出来,才有被满足的可能。”
“不提,等你再多绕一会儿,学校老师就会发现少了人……”
她的声音平缓镇定:
“又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寝室四个人,凭空消失?”
“丢了学生,他们不会走的,因为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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